沐澤念高二的時候，學校後門開了家小書店。里面的老板是個須發全白的爺爺，無兒無女的，一直都挺寂寞，干脆把小店開在了校門口，想著孩子們沒事進來轉轉，能多陪陪他。
而沐澤，很快就成了他的常客。每逢周末，他總會拎來兩杯豆漿，一杯給爺爺，一杯留了自己喝。然後隨便找一處角落席地而坐，捧了書一看就是一天。
沐澤的口味很雜，涉獵很廣，唐詩宋詞，中外歷史，軍事策略，航空學，經濟學，人文藝術，隨便什麼，他似乎都能消化。
有時候，老爺爺會泡上一壺好茶，問他要不要一起喝。沐澤笑笑，坦然接受了。
時日一久，沐澤也能品出點門道了。有時候，光是聞一下氣味，他就能說出茶葉的名字來。比如鐵觀音，大紅炮，金駿眉，龍井，普洱，毛峰，毛尖……
老爺爺捋著胡子笑笑，「你這娃，有點意思。」
這一天，沐澤照舊是在店里看書，好友李俊賢突然閃了進來，揚了揚手里的信箋，「沐澤，你猜，誰寄給你的？」
沐澤擱下了手里的書本，微微一笑，「我哥。」
「怎麼一猜就中。」李俊賢說著，將信遞給了沐澤，「你跟你哥的感情真好啊。」
沐澤輕笑了一聲，「我哥那是不敢聯系我爸媽，有什麼事了，只能偷偷聯系我。」說著，打開了信封，發現除了一張普通信紙外，還包了一張銀行卡。
信上的內容，大概就是沐風在那邊挺好的，不用掛念。然後，他這一年來賺了點小錢，留下一部分用于生活，剩下的存進了銀行卡里，讓沐澤捎給爸媽，勸他們別再生氣了。
沐澤手拿著銀行卡，徹底囧了。你他媽都不給我密碼，坑爹呢！
見沐澤面色糾結，李俊賢拍了拍他肩膀，「怎麼，你哥又想搜刮你零花錢了？」
沐澤有些無語，「他這回倒是想要寄錢來著……」說著，將書信和銀行卡收好了，然後揚起了臉，「不管怎樣，他在那邊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彼時，窗子外的陽光爛漫，灑在沐澤白皙的面孔上，那肌膚像是透明了一般。
李俊賢一愣，目光落在了沐澤長而密的睫毛上，看他每眨動一下，都帶動著陽光撲閃撲閃的。然後，他又看向了沐澤那精致的耳唇，像是冰種的瑪瑙，似透而非透，隱約能看清里面的脈絡。
臉上突然有些熱，嗓子也變得干澀，李俊賢趕緊錯開了視線，隨便問了句︰「在看什麼？」
「《邊緣詩詞》。」沐澤說著，指了指書頁上的幾行詩，「昔日繁華子，安陵與龍陽。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悅懌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流盼發姿媚，言笑吐芬芳。攜手等歡愛，宿昔同裘裳。願為雙飛鳥，比翼共翱翔。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
「哦，講了什麼？」
「同性戀。」
李俊賢嘴角抽了抽，「你就看這些？」
「今日剛好抽到這一本，就隨便拿來看了。」
「哦。」見沐澤無所謂的樣子，李俊賢也不好太大驚小怪了，靜靜陪他看了一會書，肚子突然咕嚕亂叫，竟是有些餓了。
沐澤合上書本，「找地方吃飯吧，我正巧也餓了。」
「嗯，好。」李俊賢答應著，同沐澤走出了書店，就近找了個面攤，各點了一碗牛肉面。
李俊賢喝了口湯，看向了沐澤，「我發現你人挺怪的，和誰都交往的來。♀就好像書店里的老頭，也拿你不當外人。」
「那有什麼，聊得來就好了。」沐澤說著，動用了一下美男計，跟老板娘討要了一個鹵蛋，然後掰開了，給了李俊賢一半。
李俊賢低頭笑笑，試探著問︰「那對待愛情呢，你眼里也沒那些個條條框框嗎，就好像同性戀這種事，你怎麼看？」
「有愛就好了。」沐澤隨口回答。
李俊賢感到一陣狂喜，趁熱打鐵，「那，你覺得自己有可能愛上男人嗎？」
「不曉得。」沐澤說著，將牛肉夾了起來，放進了李俊賢的碗里，「我記得你喜歡吃肉。」
李俊賢心里一暖，正要道謝，卻听沐澤說︰「你能吃都吃了吧，我最討厭牛肉的羶味了，聞著都膈應。」
李俊賢︰「……」
吃過了飯，沐澤本想著回書店的，卻被李俊賢死拖硬拽拉到了湖邊，說是要散散步，消化消化食物。
沐澤應了，陪他在湖邊溜達了一圈，最後坐到了一處樹蔭下，望著滿目粼粼的湖水，各有心事的沉默著。
許久之後，李俊賢問了句︰「有沒有想好報考哪所大學？」
沐澤笑了一下，「我是想著報考空軍或者民航，不過，我身上有疤——」
「那如果，你不能做飛行員，有想過去哪嗎？」
「去我哥那邊吧。他信上說島城不錯，環境好，空氣好，就業機會也多。」
「行啊，我成績比你次一些，去不了你的大學，可以去你的城市，找一所門檻相對低點的大學。」李俊賢說著，轉頭看向了沐澤。他覺得這氣氛不錯，挺適合表白。
可沐澤卻不給他吐露真誠的機會，猛地站起身來，說︰「糟了，我下周的生活費還沒領，得去我爸廠里一趟。」說著，拔腿就跑。
李俊賢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氣急敗壞的說︰「你故意躲我！」
沐澤站住了步子，干笑了一聲，「俊賢——」
「我喜歡你。」李俊賢話一出口，臉上突然燒了起來，吱唔著說︰「認識你也一年多了，我，一直都挺喜歡你的。」
沐澤靜默著，沒有吭聲。「挺喜歡」這種有所保留的表白方式，他並不喜歡。
不過，這也很符合李俊賢的為人準則，凡事都給自己留一分余地，要是被拒絕了，也能笑笑說︰「幸好，我還沒有彌足深陷。」就好像他每回考了第二，總能為自己開月兌，「唉，也怪我學習不如你努力了，考渣了也不奇怪。」
沐澤抿了抿嘴，「我也挺喜歡你的，要是不喜歡，也不會跟你做哥們了。」說著，拍了拍李俊賢的肩膀，一路走遠了。
李俊賢看著他一路遠去的背影，低頭苦笑了一下。這是，被拒絕了吧。
也是，像沐澤那麼優秀的人，是不可能墮落到和自己戀愛的。
第二天，沐澤來到了教室，一掏課本，抖落出好幾封情書。天藍色的信封，泛著淺淺的香氣，是女孩子們最喜歡的格調。
沐澤細細讀過了每一封信，然後禮貌的一一回復了。不過內容無外乎都是︰一起努力吧，可能的話，期待兩年後能在同一所大學見面。
這種巧妙的回復，既顧全了女孩們的自尊，又起到激勵她們學習的作用。身為班委，沐澤絲毫不覺得羞愧。
雖然李俊賢經常說，「你這種行為很惡劣，等于吊著所有女人不放，萬一她們真的來勢洶洶，都奔著你去了，你怎麼辦？」
沐澤回答︰「照單，全收。」
這一次，女孩子們拿到了回信，雖然看到沐澤那委婉的拒絕，免不了有些失望，但是一想到他還是給自己留了空間，便滿懷憧憬的，想著努力了試試看。去不了他的大學，起碼盡量去到他的身邊。
而這些人當中，也有人會不滿于他的敷衍，比如說孟臻。那女孩的相貌在學校里是數一數二的，家庭也好，而且能歌善舞，骨子里特別的傲。她能理解沐澤看不上一般的庸脂俗粉，但她不明白，以自己的條件，白送上門來的，他為什麼還要拒絕。
課間，孟臻喊了沐澤，說要找他談談。沐澤以為是學校里組織了什麼活動，需要他班長的配合，于是跟上那漂亮的文藝委員出了教室，問︰「有什麼事？」
「我問你。」孟臻拿漂亮的鳳眼看向了沐澤，「我不好嗎，不夠優秀嗎？」
沐澤一怔，「不會啊，你可是校花，長得漂亮，人緣又好，而且多才多藝的。」
孟臻的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揚了揚眉，「那你為什麼不肯做我男朋友？」
「誒？」沐澤愣了一下，厚顏說︰「我還小……」
孟臻︰「……」
「要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沐澤指了指教室。
「不行！」孟臻一把抓住了沐澤的衣袖，臉上不依不饒，「你把話說清楚了，為什麼要拒絕我？」
沐澤看了一眼正在圍觀的同學，壓低了聲音，「別這樣，好多人看著呢。」
「我不管，就要你告訴我！」孟臻抓著他衣袖不放，那驕傲的神態，完全不像是在求愛。
沐澤無奈了，只好嘆口氣，問道︰「你覺得金洋人怎麼樣？」
孟臻一怔，「還不錯啊，學習好，也挺團結同學。」
「那他追求你的時候，你為什麼要拒絕？」
「我對他沒感覺啊。再說了，我覺得她也配不上我。」孟臻說到後來，聲音小了許多，只是臉上的傲氣，卻絲毫沒有減少。
沐澤不明白孟臻哪來的優越感和自信，聳了聳肩，說︰「很巧，我對你也沒什麼感覺。至于配不配的上，呵呵。」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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