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宸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鳳淇。
從頭到腳的審視著眼前的人,雖然只是短短幾天光景,雖然只是從瑢妃嘴里听說了短短幾句話,但是武宸已經能想到這幾天之中,朝廷里的風起雲涌。
朝廷里雖然看起來平和,但是侯爵們暗流洶涌,拉幫結伙,排擠結黨是多不勝數的,作為帝王必須一碗水端平了,愛見誰,嫌惡誰,都不能讓任何人看出偏頗來。
而這些天竟然沒有天翻地覆,整個朝廷,緊緊由鳳淇這個後宮之中的女人撐起來。
武宸想著,眯了眯眼楮,似乎鳳淇能開口說話,已經不是什麼讓人驚詫的事情了,更讓武宸驚詫的是,淇妃不禁靈透,而且識大體,能穩住大局。
這也不知是一件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武宸久久沒有說話,鳳淇就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半跪在地上請安,她已經是有身孕的人,行禮多又不方便,武湛趕緊過去扶著,也不知王上這會兒是不是還沒有醒過夢來,竟然沒有讓淇妃娘娘免禮。
瑢妃卻得意了,還以為自己方才的進言有了作用,假模假式兒的,一臉關心的說道︰「王上,淇妃姐姐身懷龍種,行動不方便呢……」
武宸看了瑢妃一眼,瑢妃下意識的閉上了嘴,總覺得這一眼有點兒涼颼颼的,似乎是自己多嘴了,當即想著,果然不能做好人。
武宸這才慢悠悠的開了口,說道︰「愛妃來孤跟前坐。」
「謝我王……」
鳳淇面上沒有悲喜,仿佛榮辱不驚一般,輕輕的應了一聲,這才慢慢站起身來,武湛伸手扶著淇妃娘娘往王上跟前。
到了龍榻旁邊,鳳淇剛要坐在一邊兒,武宸卻突然伸手制止了她的動作,輕輕托著她的臂彎,讓她坐在龍榻的沿兒上。
瑢妃還跪坐在龍榻邊上,卻見鳳淇坐在了龍榻之上,心里那叫一個氣,不就是懷了龍種麼,就跟誰不能懷孕一樣,若是王上也多臨幸自己一些,恐怕現在懷孕都是自己了。
鳳淇坐下來,武宸才握住她的手,說道︰「愛妃這幾日辛苦了,孤多少听聞了一些……」
「王上嚴重了。」
鳳淇並不是知道武宸是個什麼意思,她並沒有忘記方才的噩夢,鳳淇總是一心想要幫助武宸,以至于明知道會觸及一個帝王的界線,卻仍然不自主的去插手幫忙。
鳳淇想著,若是自己是武宸,也難以容忍一個妃子有插手朝政的行為。
只是武焯宸卻沒有說這個,反而低笑著,輕輕撥弄了一下鳳淇的頭發,說道︰「愛妃何不戴金步搖?」
瑢妃一听,登時睜大了眼楮,心里直哆嗦,並不是恐懼的,而是氣憤的,金步搖是王後正後的配置,武國的正後都有一個金步搖,是冊封典禮上需要佩戴的,這也是武國正後的象征,就如同鳳印一般。
瑢妃這樣听著,難道武王根本沒有一點兒懷疑猜忌淇妃的意思?這讓瑢妃恨得直在袖子里撕手帕泄憤。
鳳淇听了也是心中一動,不知武宸到底是個什麼心思,她用自己的心思去猜度過了武宸的心思,可是饒是上輩子自己就是武宸,此時也難以明白武宸到底是個什麼想法了。
武宸應該猜忌自己才是。
可是鳳淇沒想過,此時此刻她在武宸的心里,已經不只是妃子這麼簡簡單單了,還有更加深入腠理的,讓人難以言喻的另一層感情,是即使沒有血里的淵源,也能千絲萬縷的道不明的感情……
鳳淇沒想到武宸會說這個,有些驚詫,抬起眼楮看了武宸一眼,點漆一般的眸子讓武宸心里激起了不少漣漪。
鳳淇立刻有恢復了平日的神態,垂下眼去,恭恭敬敬的說道︰「妾方才听說王上轉醒,並沒有考慮太多就過來了,王前失儀,請王上責罰。」
武宸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孤怎麼會罰你,這些天辛苦你了,讓愛妃多費心了。」
鳳淇也不知道為何,听著他的話,心里有一時沸騰,就像滾開的熱水一樣,不管武宸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總之鳳淇這輩子的執念就是幫助武宸,若是武宸能夠肯定她,那也算是值了。
鳳淇笑道︰「為王上分憂,是妾……前世修來的福氣。」
是不是福氣,鳳淇並不能肯定,但的確是淵源……
「前世……」
武宸突然喟嘆了一聲,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經常反復做的那個夢境,被熊熊大火包圍的尚武殿,國破家亡眾叛親離的慘淡宿命。
鳳淇心中一驚,不知武宸為何突然抓住這個詞喟嘆一番,想去深究武宸的神態,但也沒看出什麼來。
武宸收回神來,說道︰「好了,愛妃今日勞累,回去歇息罷,等孤處理完這些天堆積的要緊事,就去椒湘宮探望愛妃。」
「是。」
鳳淇應了一聲,站起身來行禮退了出去。
武宸這才對冷落在一邊兒的瑢妃說道︰「愛妃也累了,難為愛妃第一個來看望孤王,先回去罷。」
「是……」
瑢妃期期艾艾的站起身來,有些不甘心的說道︰「王上要多珍重龍體才是呢,雖然國事緊急,但也不要累壞了龍體,王上……」
瑢妃還在說著,武宸已經抬了手,制止住瑢妃的話頭,不冷不熱的說道︰「行了,退下罷。」
瑢妃又吃了閉門羹,咬了咬嘴唇,行禮退了出去。
武宸也並不是厚此薄彼,只是他剛醒來,這麼多天的國事都需要他親自過目,怎麼有閑工夫听瑢妃期期艾艾的拉家常。
武宸見瑢妃也走了,對旁邊侍候著的武湛說道︰「宣鄒尹和鳳將軍進來。」
「是。」
武湛應了,趕緊出去將候著的二位大人引進來,武宸此時已經被宮人侍候著穿戴了整齊,雖然剛剛醒來,大體洗漱了一番,雖然剛剛從昏迷中醒來,但是一點兒疲累之色也不顯。
鄒尹和鳳洪跪下來拜見武王,鄒尹正好有奏章呈上,是關于之前鳳淇下令讓敬賢侯做標榜,令各諸侯在期限之內各回封地的事情。
詔令下達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已經有不少封侯已經離開了京城,上路回封地了。
武宸拿著奏章大體掃了一眼,眼中的震驚是少不得的,將奏章「啪」的一聲放在桌案上,對鄒尹道︰「這是什麼時候下的詔令。」
鄒尹說道︰「回我王,是一天之前,淇妃娘娘下的詔令。」
「一天。」
「是的,王上,確實是一天之前。」
武宸更是震驚不已,手指輕輕敲著奏章,說道︰「讓敬賢侯做標榜,親自去頒詔令這個辦法,也是淇妃想的?她自己想的?」
鄒尹恭恭敬敬的回話道︰「是,王上……是淇妃娘娘想的,當時卑臣也在,不過這個法子是出自淇妃娘娘,卑臣只是召集幾位大臣擬了詔令的草案,游說敬賢侯的事情,也是淇妃娘娘親自操刀的。」
武宸垂下眼來,雙眼盯著桌案上的奏章,似乎在想什麼,又說道︰「那朝廷上有什麼想法麼?」
「回王上,朝廷之中並沒有流言蜚語,輿論導向也很正常,各諸侯有標榜在先,也沒有任何怨言,眼下常祈侯、昭成侯已經離京,敬賢侯明日離京……這些已經在登記在冊。」
武宸笑了一下,這中態度讓鳳洪覺得心里發慌,他當時就覺得這個辦法好雖然是好,但是太招人記恨了,淇妃為了讓這些侯爵離開京城各回封地,算是在眾位侯爵心里結了一筆仇,在王上眼里,也過于鋒芒畢露了。
武宸看向鳳洪,語氣並沒有什麼異常,笑道︰「鳳洪啊,這些個,是你交給淇妃的?」
鳳洪連忙跪下來,想了一下,才磕頭說道︰「卑臣不敢,卑臣雖然身為淇妃娘娘的兄長,但是這些日子以來為了避嫌,很少和淇妃娘娘有所接觸。」
「避嫌?」武宸笑道︰「你避什麼嫌?鳳洪啊,你就是太謹慎了,凡事都小心翼翼,你總是要瞻前顧後,你覺得孤會怪罪淇妃,是不是?覺著淇妃一介女流之輩,竟然善用朝權、只手遮天?」
「王上!」鳳洪額頭上有些出冷汗,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雖然卑臣平日很少和淇妃娘娘有所接觸,枉為淇妃娘娘的兄長,但是卑臣了解娘娘的為人,娘娘是一心為了王上才會如此,絕對不會有私心,卑臣……卑臣願用人頭擔保。」
武宸慢慢站了起來,繞過桌案,將鳳洪扶起來,笑道︰「孤要是這樣這麼想,還能做這一國之君麼?忠奸不分如何能正朝綱?孤雖然昏迷了這些天,但是心還是敞亮的,淇妃的苦心,孤是明白的,你這個做兄長的,也別瞎擔心了。」
鳳洪這才松了一口氣,說道︰「謝王上……」
鳳淇回了淇湘殿,凝芳笑道︰「娘娘,這可好了,王上醒了,您也不用擔心了。」
只不過鳳淇卻笑不起來,因為她模不清楚武宸的態度,這是第一次,她不知道武宸在想什麼。
這種感覺讓鳳淇心里發慌。
簡單的用過晚膳,凝芳嘆氣的將晚膳撤下去,心想著娘娘的胃口越來越差,原來王上昏迷的時候娘娘忙于正事兒,忙得顧不上吃飯,如今王上醒了,娘娘又沒什麼胃口吃飯。
凝芳剛指揮著宮女將晚膳撤下去,多了些開胃清淡的瓜果和點心來,就見武湛竟然來了椒湘宮。
凝芳說道︰「武湛公公,您怎麼過來了?」
武湛笑眯眯,「我過來?我是替王上過來的,王上馬上要到椒湘宮門口了,快讓淇妃娘娘準備著接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