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賢侯武培德已經收拾停妥,準備出京去,臨走的時候卻接到王上的口諭,說是武王要親自踐行。
武培德還不知道武王已經醒了的消息,听說王上要給自己踐行,還不以為然,以為是鳳淇又想要仗著些小聰明敲打自己。
自從淇妃能開口講話以來,一系列雷厲風行的舉動幾乎震動朝野,再沒人敢用看後宮女人的眼光去打量淇妃。
只不過武培德覺得,淇妃始終是個深居于後宮的女人,她的身邊要是沒有人出謀劃策,能這麼舉動驚人麼?到底自己也是蟄伏于朝堂十余載的人,怎麼會在一個女人手中同時摔兩次跟頭。
武培德冷笑著,他倒要看看鳳淇還能使出什麼手段來對付自己。
敬賢侯到城東門的時候時辰還早,守門的長官趕緊過來迎接著,過了一個時辰,守門的長官一直用好茶伺候著,就是不見王上的御駕,連影子都不見。
守城門的長官有些著急,直流冷汗,不能把敬賢侯怠慢了去,王上遲遲不來自己管不了,敬賢侯萬一跟自己撒火兒,那豈不是遭了秧。
事實上武培德才不著急,御駕越是不來,越是來得晚,就說明他想的越是對,鳳淇肯定是在和自己耍心眼,想用空城計來對付自己。
武培德心想著,恐怕武宸還在尚武殿里躺著呢,就算淇妃把各大侯爵都趕回封地去,那能解什麼燃眉之急?
武培德正想著,遠遠的就看見一隊人馬浩浩蕩蕩而來,不用多看就知道,御駕終于到了,只不過這御駕之中坐的到底是不是武王就不得而知了。
眾人一見御駕到了,迎頭的還是王上身邊兒的武湛公公,立時就都跪了下來,山呼萬歲。
武培德跪在最前列,他倒要看看鳳淇還要怎麼更自己耍。
跪了許久之後,眾人都不听王上讓人平身的聲音,武培德就更加篤定武宸根本沒有醒來,這個御駕之中坐的沒準是淇妃。
就在眾人心里都開始發慌,有些跪不住的時候,武湛和旁邊的內侍突然打起了馬車的簾子,武宸一身黑色的蟒袍,頭戴垂珠冕旒,從車仗里走了下來。
武培德瞬間就怔愣住了,眼中盡是詫異之色,緊緊盯著從車仗從步下的武宸。
明黃色的簾子打起的一瞬間,車內似乎還有一個人,武培德只看見了一個水藍色的羅裙角兒,但是也不難想到對方是誰了,必然只能是淇妃娘娘。
武宸慢慢的從車仗上走下來,環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眾人,看著武培德難以掩飾的詫異眼神,心中不免的冷笑。
等打量夠了眾人,武宸也不叫眾人起來,而是幽幽的說道︰「今兒個日頭好,是個吉日,孤合計了合計,也有個七八天沒有見到各位愛卿了,甚是想念,又算著今天是敬賢侯離京的日子,敬賢侯……是孤的親弟弟,孤一向溺愛幼弟,從小感情甚篤,這是眾位愛卿都知道的事情,今日敬賢侯離京,孤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武宸的話一出口,眾人心里紛紛猜測起來,今日王上說話怎麼的如此黏糊糊,偷偷瞄著王上的表情,又不像是什麼溺愛、甚篤。
果然武宸話鋒一轉,感嘆的語氣突然變的嚴厲起來,說道︰「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敬賢侯身為孤的胞弟,又是武國的侯爵,不得不為武國的百姓做起標桿的作用,所以孤今日特意來送送敬賢侯,也是聊表心意了。」
眾人听著王上一棒子配著一個紅棗的話,心里都清楚了,王上這哪是表達不舍,這分明就是當著眾人的面兒,敲打敬賢侯呢。
武培德也不敢說話,也不敢反駁,他怎麼知道武宸竟然醒了,若是想的深遠一些,或許這一切都是武宸布置的陷阱,就等著自己露出尾巴往里面跳。
現在回想起來,武培德多少有點兒心驚膽戰,幸好自己並沒有做這個出頭鳥,不然此時已經被武宸抓了一個正著。
武宸笑著,一只手平攤開來,立刻有內侍捧上一個鋪著紅綢子的托盤來,上面是兩個酒杯。
武宸拿了一個,武培德見他拿了,這才恭敬的垂首上前,將另一個拿了。
武宸笑道︰「咱們本是同胞兄弟,本沒什麼差別,如今孤說話,你听著,這不過是君臣之別而已,望二弟回封地之後好生珍重。」
武培德依舊低著頭,只是拱手說道︰「臣弟……謝王上教誨,臣弟定當一日三省,恪守君臣之道。」
武宸笑了笑,似乎對武培德的領悟很滿意似的,伸手拍了拍武培德肩膀,驚得武培德突然一僵。
「說到一日三省,這確實是做侯爵們該當有的領悟,就說向江侯罷,好好的侯爺,世襲的爵位,子孫後代都受蔭庇,但是他偏生要自己毀了自己的好前程。孤不是暴君,有功之臣必有賞,作奸犯科也不能姑息了,不是麼?做到侯爵這個地位,有多少人開始自滿了,沾沾自喜了,以為了不起了,可以不替孤王分憂了,好啊這些人不讓孤王省心,孤王也只能找人約束著他們。」
武宸看似聊天,隨便說著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突然看了一眼武培德,說道︰「敬賢侯的封地一向官清民善,這是好事啊,所以孤想著,把敬賢的刺史換換人,章刺史也老了,該還鄉享福去了,孤得用年輕的,不然讓別人看著武國沒有可用之人似的……」
武宸笑著,頓了頓,抬手又拍了拍武培德肩膀,說道︰「孤想來想去,那就鳳洪罷,他曾經是你的伴讀,你們也熟絡些,不會生分。」
武培德終于抬起眼來,心里恨得牙根直癢癢,武宸這顯然是找鳳家來看著自己,誰不知道鳳家自從倒戈擁戴武宸之後,已經徹底和敬賢侯撕開了臉皮,武培德找過鳳洪不止一次兩次,都無疾而終,甚至鳳洪還反問了一句,敬賢侯有什麼讓他去追隨的本事?
這也不怪鳳洪是牆頭草,當年鳳洪的父輩因為跟錯了主子,鳳家如此大的家族,差一點兒被滅門,鐘鳴鼎食之家,差一點點死在流放乞討的路上。
鳳洪背負的並不是一個人的名譽,更是一個家族的生死,如今鳳淇在後宮中可謂三千寵愛于一身,鳳洪怎麼可能放棄胞妹,而投靠朝不保夕的敬賢侯呢。
武培德咬著後槽牙,將酒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用袖子擦了一下溢出嘴邊的酒漬,說道︰「謝王上厚愛,鳳洪將軍如此豐功偉績,放在區區敬賢,實在是對臣弟的厚愛。」
武宸不動聲色的笑道︰「二弟明白就好,你能明白孤的心思,這是再好不過的。」
鳳淇听著外面劍拔弩張的說話聲,雖然有車簾擋著,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但是也不難猜測眾人的表情。
武培德確實是需要敲打的,如今姜妃已經不在了,武培德沒有人里應外合,也算是掃清了一層阻礙,但是又要防止武培德和別的什麼人勾結上。
武宸看著敬賢侯的車駕走遠,這才突然收了笑,揮了一下手,內侍個趕緊打起車簾,武宸就登上車去。
鳳淇還坐在車里,武宸也坐進去,在鳳淇旁邊坐下來,說道︰「讓愛妃久等了,這麼長時間累不累?」
鳳淇搖了搖頭,說道︰「王上的正事要緊。」
武宸朗聲說道︰「起駕罷,回宮。」
外面武湛的聲音很快就響了起來,車仗往王宮返回去。
其實這一次武宸讓鳳淇跟來,也不讓她露面,就是想讓鳳淇听最後幾句話,武宸真的將鳳洪派去了敬賢封地,讓鳳洪做敬賢刺史。
鳳淇並沒有反對,也沒有什麼異議,從上輩子來看,鳳洪也算是一個可用之人,尤其現在自己這具身體還是鳳洪的親妹妹,鳳洪已經沒有多少親人了,為了血親,也會多為胞妹著想著想。
武宸和鳳淇回了宮,已經將近中午了,武宸還有奏章有批閱,另外還有幾個大臣要等在東書房有上疏,一樁樁的事情都等他去做。
武宸對鳳淇說道︰「出去一上午,愛妃也累了,回去好生歇著,午膳要好好用,孤听說愛妃這幾日都不怎麼用膳,有什麼想吃的吩咐宮人去做便是了。」
鳳淇點了點頭,應下了。
武宸就吩咐讓武湛不要去尚武殿,御駕先去椒湘宮,送淇妃回去再往尚武殿去。
御駕還沒有到椒湘宮,隱隱听見有人痛哭的聲音,哀哀怨怨的,雖然聲音小,但是听得很真切。
武宸一皺眉頭,立時覺得有些晦氣,打起簾子說道︰「什麼人在哭?」
武湛見武王皺眉,趕緊過去瞧瞧,又連忙回來復命,說道︰「回王上的話,是姜妃娘娘生前身邊兒的一個侍女,因為思念姜妃娘娘,正在痛哭。」
鳳淇听著,不著痕跡的瞥斜了一眼武宸,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姜妃已經沒了,瑢妃由不得寵,後宮之中能讓武宸看的上眼的沒幾個人,武宸畢竟是武王,三宮六院是少不得的。
而自己終歸和武宸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鳳淇也說不清楚自己對武宸的是執念,還是什麼,她不敢深究思想,這個感覺讓一向沉穩的鳳淇有些心慌。
鳳淇想著,或許是時候給武宸再尋覓幾個可心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