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秋雨一層秋,可今年秋雨好象多了些,李恬站廊下,出神看著廊外略顯厚重雨簾,這雨已經下了三四天了,中間時大進小,竟一會兒沒停過。請使用訪問本站。李恬憂慮嘆了口氣,低頭看著手里一疊信報,緩緩轉身坐到廊下搖椅上,慢慢翻看著已經看了好幾遍信報。從入了秋,她就吩咐各地鋪子、莊子每十天一報各地收成豐欠情況,這一陣子雨水驟多,她甚至動用了那些準備救急用信鴿。
兩淮大多數地方臨近秋收婬雨綿綿大半個月不停,兩京路秋汛嚴重,已數處決堤,兩浙兩江路也是水勢濤濤,李恬慢慢將信報排成地圖,好寧乾府汛情還不算太嚴重,這樣也好,京城存糧調濟南邊各處,北征軍糧就只能由寧乾府調用。
福禍都是這樣相依相成。
綿綿秋雨中,天黑特別早,李恬坐著軟轎剛四處查看了一遍回到正院,五皇子面沉如水,大步進了上房,一進來就揮手屏退眾人,看著李恬當頭一句︰「寧乾府說是秋汛凶猛,已經決堤了。」
「決堤了?那永靜縣?」李恬第一反應就是永靜縣糧庫,五皇子眼角抽動了下,咬牙道︰「決口就永靜縣!」李恬愕然,好一會兒才月兌口而出道︰「這是**!」
「嗯,冷明松失蹤,丁金經百里急遞,將堤之責全數推于冷明松,說冷明松已畏罪潛逃,要刑部發海捕文書捉拿冷明松。」五皇子重重拍著榻幾,越說越氣,李恬臉都白了,冷明松失蹤?究竟是失蹤,還是已遭了丁金經毒手?若冷明松已死,這事想說清可就難了。李恬怔神看著五皇子,五皇子垂著頭,好一會兒才深吸了口氣道︰「消息是今天早上傳進京城,我先和管先生計議過,又尋到王使相和範相公等人商量,京城各庫存糧前幾日已陸續出庫啟程發往南方各路賑濟,姚相公意思,若賑濟不足,怕激起民變,如今北邊正大兵,若南方民變,就是大禍,這話我駁不倒他,退而求其次,照我和管先生商量主意,以明後年鹽、茶、酒引換北方富戶大族存糧以征軍用。」
李恬微微松了口氣,若有這三樣,北征糧草至少能支撐到年底,五皇子頓了頓,謹慎看著李恬接著道︰「鹽、茶、酒引姚相倒痛,一口答應了,只是明年三引已幾無所余,也要用後年三引充抵,後年以後三引,戶部應諾必定給足,可光有三引不行,還得有銀子,」五皇子眼神有些閃爍︰「戶部說秋稅早已支出,實抽不出余銀。」
「那你意思?」李恬心里微微一動,主動問了一句,五皇子話粘連著幾乎說不出口︰「我寫了折子送進離宮了,只是,戶部若說沒銀子,就是阿爹也難辦,再說,還不知道阿爹到底什麼意思,這銀子,只怕還得咱們自己想法子籌。」
「要多少銀子?你估過數沒有?」李恬算著自己嫁妝銀,神情安然問道,五皇子點了點頭︰「至少要百萬兩。」李恬眉頭皺起又松開,這是誰替她算帳?這麼巧?這百萬銀子,她確實拿得出,可全拿出來,她家底也倒個一干二淨了。
「我壓箱銀子一共六十萬兩,就怕不夠。」李恬算了算,先爽說起自己嫁妝銀子,五皇子急忙連聲答道︰「有這六十萬兩,不用六十萬,有五十萬兩就足夠了。」李恬微挑眉看著五皇子,五皇子嘿嘿笑道︰「空手套不得白狼,可有了這五十萬銀子,套到百多萬兩卻容易得很,恬恬,你放心,這銀子我一定還你!」李恬暗暗舒了口氣,抿嘴笑道︰「我銀子自然也是你銀子,借銀子是戶部,要還也是戶部還。」
「你這話極理,明天我去尋姚相,無論如何,戶部得出個欠條給你!」五皇子了了件大為難事,心情明顯松了不少。
晉安郡王府前院,管通一個人坐榻上,對著窗外密實秋雨,眯縫著眼楮,享受一點點抿著熱燙燙黃酒。
也不知道五爺和王妃說好了沒有,王妃那樣通透明白人,這其中利害得失,只怕轉半圈眼珠就能想明白了。管通響亮有聲喝了杯中酒,拎起壺又將杯子斟滿,五十萬兩銀子換下一任官家一個人情,嗯,一個天大人情,這生意可劃算得很。管通小眼楮眯成了一條細細縫,王妃沒有根基,也沒有娘家可依持,可若有了這一樁功勞,她又是個聰明人,這下半輩子也就能無慮了,王妃這人可比五爺難得多了。管通想感慨,都說聖人眼中眾生無貴賤,王妃待姚氏夫妻就讓人敬佩……管通想法漸遠、酒意漸濃,似醉非醉間,搖了搖酒壺,輕吁了口氣放下,不能再喝了,明天還有無數要緊要命事。
徐府後角門,一個一身泥水、神情疲倦非常、眼窩都陷下去壯年男子翻身下馬,牽著韁繩上前幾步拱了拱手,聲音嘶啞道︰「煩勞稟報一聲,我是從北邊來,求見徐七爺。」門房雖說很有些瞧不上一身狼狽壯年男子,可听說是尋他們家七爺,不敢怠慢,忙站起來取了傘,指了指門房道︰「瞧你這一身泥水,先進去烤烤火,小心別弄髒了地。」壯年男子拱手謝了,也不多客氣,將馬系角門外栓馬樁上,進門房靠門口站住,警惕注意著角門外動靜。
不大會兒,門房一溜煙跑進來,滿臉笑容,沖壯年男子連連躬身道︰「這位爺,我們七爺有請,您請這邊,我們七爺原本說要迎出來,又怕過于驚動,這位爺您貴姓?您這邊請……」門房殷勤萬分將壯年男子引到月亮門前,交給徐思海身邊小廝後,站著看兩人走遠了,這才模了模那塊足有半兩多賞銀子,笑臉上開花,這半兩銀子倒是小事,今天得了七爺那麼幾句夸獎才是真正體面,這滿府里能得七爺夸贊能有幾個?門房越想越高興,胸脯不由自主挺老高。
壯年男子跟小廝身後,一跑急行進了徐思海院子,徐思海已經站上房門口焦急等著了,一見小廝引著壯年男子進來,也顧不得其它,急迎上去幾步,揮手屏退小廝,緊盯著壯年男子道;「你從北邊過?哪個北邊?」
「進去說話吧。」壯年男子看起來極是謹慎,徐思海‘嗯’了一聲,轉身大步進了屋,轉身緊盯著壯年男子,壯年男子略一拱手,直截了當道︰「七爺,我姓常,您叫我常大就成,我們九爺隨軍北征前遣我們哥幾個去了永靜縣,我是從永靜縣趕回來。」徐思海雙目大亮,上前一步急問道︰「冷大郎呢?大郎怎麼樣了?可還平安?」
「還算平安,」常大話語謹慎︰「我回來前冷大爺正病著,病不輕。」徐思海喜色未褪,臉色又轉白,常大忙補了一句︰「九爺且放心,大夫說了,冷大爺雖說病重,倒無大礙,潘先生也懂醫術,也說雖重卻沒什麼大事。」徐思海這才長透過口氣來,往後退了兩步坐下,指了指扶手椅子示意常大道︰「坐下說話。」
「是,」常大也不推辭,腰背挺直端坐下,看著徐思海直入正題道︰「我們九爺臨行前交待過,永靜縣若有什麼事,就直接過來尋七爺。」徐思海忙點頭道︰「你只管說,永靜縣那邊,到底怎麼回事?」
「永靜縣決堤是**,」常大話直白之極︰「寧乾府今年秋汛並不算太大,永靜縣一帶堤防又是整個寧乾府修堅固,冷大爺到任後,又極重視堤防,春天剛加固過,是丁知府暗中遣人將堤防掘開了。」
「可有證據?丁知府暗中遣人掘開堤防,這事是冷大郎猜測,還是查明了?可有證據?」徐思海驚愕之余,立刻想到了重要之處,常大從容不迫點了點頭︰「那天我、潘先生正陪冷大爺巡堤,親眼所見,悄悄退回途中被掘堤之人查覺,我捉了其中追緊一個,是丁知府身邊心月復長隨,冷大爺月兌了衣服鞋子,又讓我月兌了那長隨衣服鞋子,吩咐我抱著衣服鞋子跳入河中,潛行三四里,將兩人衣服鞋子拋到兩岸,偽成那長隨和冷大爺一起落水而亡,那丁知府先至永靜縣宣稱冷大爺畏罪潛逃,自掌了永靜縣。冷大爺身子弱,淋了雨又受了驚嚇,病倒了。」
徐思海越听神情越凝重,常大神色如常看著他接著道︰「潘先生原本勸冷大爺潛行回京明辯此事,冷大爺不肯,說潛行回京縱然能辯明決堤之事,可一個擅離職守卻是逃不月兌,這仕途就再無指望,潘先生和冷大爺商量後,就打發我回來尋七爺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