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高照,日頭近午,微風穿過竹林,帶來些許飯菜飄香。♀(八▲零▲書▲屋)遺心練了一上午劍法,這時早就饑腸轆轆,聞見香味一溜煙就跑到了小築中,等著飽餐一頓。
不一會兒,阿父和娘還有師父就一同進了小築,過了這麼些天,這還是頭一次不用他去藥園叫,娘就過來吃飯了。
「遺心,這頓飯是娘做的,嘗嘗看是娘手藝好,還是你阿父手藝正?」
杜冉琴笑著端來一盤蒜苗炒蛋,又放上一條紅燒醋魚,推給了遺心。
「嘖……今天嘗不到阿父的手藝了……」遺心撇著小臉,竟然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你這小子!你這是說你娘還比不上你阿父做菜的水準?!」杜冉琴白了一眼這倒戈的兒子,氣呼呼坐下了。
「不是啊,娘的手藝我從記事起就吃,沒啥新鮮的……可阿父……難得才有機會下廚……」
「五郎,快吃。我和你娘過了晌午就走了。」房喬淺淺一笑,催促道。
遺心明亮的笑臉驟然垮了下來,一聲不吭開始扒著飯菜慢吞吞地往嘴里放。
「呦,今日倒是懂得細嚼慢咽了?你舍不得你娘?不如你跟著你娘和你阿父下山去得了……」言之清冷冷瞟了遺心一眼,酸溜溜地說。
遺心悶悶不樂吃完飯,呆呆坐在原地,老半天才回話︰
「不,我阿父既然把我弄到這兒來,我就得學成了才能回去。況且,阿父和娘還有幾個哥哥姐姐陪著,可師父你總是一個人,我還是陪著你過幾年吧。」
言之清听見遺心這話,一挺脊背,有些不自在。隨意抖了抖一頭刺目的銀發,映著午陽倒像是抖落了一地碎銀。房喬走上前輕聲與他道別,又拍了拍遺心被陽光曬燙的光滑黑發,轉身拎起杜冉琴抄下的那厚厚一疊藥書,抗在肩上,又彎腰牽起她,離開了竹間小築。♀
遺心悶悶不樂坐了好一會兒。眼眶里透晶瑩的淚珠來回打滾。趁著師父不注意,忙偷偷別過小腦袋盯著阿父和娘的背影,直到兩人的身影融入地平才轉回頭。
「……看什麼看!過會兒去背醫書!來日可是有大用處的……最多不過一兩年,你阿父和你娘。一定會再來這兒。」
「師父你怎麼知道……這次娘過了半年就來了,說不定年底的時候,她還會來的。」
「呵,我倒是覺著你阿父別這麼快回來要好……」
「為什麼?」
「你用不著管!好好學如何配置麻沸散……」
「師父你給我的法子是對的麼?不是說自從華佗死後,這麻沸散就失傳了麼?」
「哈?!華佗?!真是世人愚鈍!那老小子在我鬼谷祖先所收之徒當中,算是輩分最低、最不濟的,他配出來那東西,也就是勉強夠看,他死了倒好。省的隨便什麼江湖郎中都能打著鬼谷的旗號……」
「沸石一兩、食精草一兩、無憂花一兩、雙色蒹草一兩……」遺心听見師父又開始碎碎念。忙用雙手堵住耳朵,默訟著麻沸散的方子,晃蕩著跑走了。
上巳節要到了,一向繁華喧鬧的長安這下子更是熱鬧非凡。不過這大小街坊里頭,卻突然冒出來不少傳聞。說長安城東西兩市那八面玲瓏的房家女管事不知為何得罪了當朝尚書左僕射蕭家的二女蕭婉雲,搞的近些日都不敢在坊里露面。
這不,東市萬寶樓、珍瑰閣還有霓裳制衣這些有名的商鋪里頭,已經好幾日沒見到那巧舌如簧的女掌櫃來照面了。閑來無事的一些官家夫人,聚在萬寶樓里頭可算是有了話聊。
「唉,我說啊那蘇娘肯定是勾搭了蕭二娘的夫婿,這才讓蕭二娘這麼較真。♀」
「勾搭她夫婿?蘇娘干嘛不勾搭自己主子?雖說蘇娘是房公的表妹,可這自古以來,表妹嫁表兄這事兒也不少見啊。」
「哎呦,這你就不知道啦,房公家里頭那正妻可是狠角色,是兵部尚書杜如晦的妹妹,傳聞又手腕高超,收的房公連那美艷的塞納公主都不要,更把房公先前的舊人,美貌無雙的竇郡主給逼得無路可走,日日在宮里頭求著皇後娘娘幫忙想法子……踫上這麼個女主子,蘇娘當然得想別的辦法!」
「這倒也是,百里漠雖然已經不在朝為官,可百里家是名門望族,特別是在南方幾省也相當有勢力,家纏萬貫,雖說不是官,可也不比官差啊!更何況百里漠先前一直是顧及蕭家的面子才沒娶妾,而今蕭家日薄西山,一天不如一天,呵,倒是蕭家要依靠人家百里家的地方多,人家看上些貌美嬌娘,也情有可原。」
真是春日到了,天氣回暖,上街的人多了一倍,飄香脂粉味將整個萬寶樓填的滿當當,這女人家常來的地方,可真是謠言誕生的最佳地段。听完方才這一胖一瘦兩個富貴夫人的對話,旁邊這正在選簪子的美嬌娘,也忍不住多嘴了︰
「更何況,蕭二娘那長相又比不得杜娘勾人,百里漠哪能像房公那麼死心塌地……」
「呦?你見過蕭二娘,也見過杜娘?」
「見過啊,不久前宮里頭乞巧宴上,都見著了。」
「那,那個竇雲華呢?」
「打扮的倒是挺精美,可是都年近三十還青紗素面,扮女敕給誰看?要我說還是杜冉琴那娘子狠,那晚上的刺繡和桃花妝配的天衣無縫,若我是男人,我也動心。」
「哎呦,夫人萬福!瞧我們幾個眼拙,竟不知道夫人是三品以上的官家妻!不知夫人是哪家的……」
「我夫君常年不在長安,總奔波在外,你們不認得也正常。」
「那不知夫人是……」
「我夫君是宇文士及,我喜歡叫他名字,宇文嵐。」
「哎呦!那你定是……獨孤家嫡宗的老二,獨孤蛩?呦,瞧我們剛剛瞎說的,獨孤二娘你可別當真!」
獨孤蛩是獨孤虹的親妹妹,獨孤虹又是蕭瑀的正妻,算是蕭婉雲的弟妹,她們剛剛那麼一番詆毀蕭家,讓獨孤蛩听見了,不就等于直接傳到了人家蕭婉雲耳朵里?
「沒事,我說的是事實,何況我與蕭家又不親近。蕭家二娘確實比不得杜冉琴……」
「哎呦,那就怪不得蘇娘搶了蕭二娘的夫婿了。」
「胡說!誰讓你們在這兒大放厥詞?!」
一聲尖利的嗓音穿透嘀嘀咕咕的人群,蕭婉雲推開擋在前頭的人群,一直走到里頭,直到見到獨孤蛩才停下。
「是你?」
「蕭二姐別來無恙?」獨孤蛩不恭一笑,頭也沒動,仍是盯著手上的簪子把玩,瞧著成色不錯,直接就付了銀票,順手簪上了。
「獨孤妹子,難得見你一面,可是怎的次次見你都不怎麼痛快?」
「蕭二姐,我這次是專門來提醒你的,趁好就收吧,否則牽連了我大姐受罪,我獨孤家是不會輕饒你的。」
「你好大的口氣!」
「你蕭家雖是王室遺冑,可是不過才出了一個前朝皇後,我獨孤家可是出了大唐兩位皇後了,怎麼,我這獨孤家的二娘,還不能指點指點你這蕭家的二娘了?」
「獨孤蛩,你這話什麼意思?」
「呵,這里人多口雜,你還要我怎麼說才明白?」
「那就勞煩你移步隨我到府上聚聚去,可好?」
「諾,簪子買完了,只可惜還是不如那女掌櫃給挑的合心,嘖,看來只好下次再挑咯。」
獨孤蛩輕輕捋順鬢角,搭好披帛,移著蓮步跟在蕭婉雲身後一道走了。
蕭婉雲帶著獨孤蛩一路來到她在長安安置的別院,並沒直接回蕭家,請獨孤蛩進門入了座,便立即開口問道︰
「你的意思是叫我放過蘇雙兒?」
「沒錯。」
「呵,我蕭家雖不比以往,可還不至于怕他房家一個女管事!
「我話帶到了,要怎麼做隨你。只是從今日我獨孤家打听的消息來看,尉遲恭似乎有意插手這事。」
「他?為何要幫一個素昧平生的低賤管事?」
「呵,你當真以為杜冉琴的人,那麼好動?」
蕭婉雲听到這三個字,兀然眼神蒙上一層灰。
尉遲將軍府上,那姓蘇的女管事已經是第七日來了,每天在門口一等就是一整天,不吃不喝的,熬到今日,整個人都瘦成了干,踫巧趕上第一場春雨,淅瀝瀝下著,這娘子渾身濕透坐在門前,斜靠在門窗上,看來實在可憐。
「將軍,那娘子已經等了七天了,你怎的就是不肯見她?」
「房喬只叫我攔住蕭家,我見她作甚?」
「可是將軍,房公有恩于將軍,房公托付將軍幫忙照顧這蘇管事,這蘇管事要真是病死在這門口,只怕說不過去啊……」
「呔!不過在門口呆上幾天能有什麼事!」
「不是啊,將軍,那蘇娘似是沒怎麼吃東西,日日守在這兒,又趕上大雨,門口的守衛說,看著她都奄奄一息了!」
「哈?我可沒叫她這樣子啊!」
「房公那邊……」
「算了算了!我去瞅瞅!」
尉遲恭一陣煩躁襲上心頭,大步走到門口,正見到緊閉著眼楮不醒人事的蘇雙兒,驀然心頭一顫將她整個人抱起抗進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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