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紫簪通體圓潤,簪頭水滴狀,簪柄筆直圓潤,打磨得又亮又滑,簪子尖細弱針芒,方便插入發髻,整體色澤一致,略有暗香,樣式簡樸又不失大氣。♀(鳳舞文學網.QIUWW.)
杜冉琴一時興起,便取來簪子,往發髻中一插,只覺手感相當不錯,絲毫不比玉簪差。這木簪能打磨成這樣,可真不容易,得要雕刻師傅手上相當有準頭才行。
她回頭打量起這頭戴斗笠的小販,見他手上虎口磨起了老繭,便猜他定是個練武之人,暗想這人武藝應不錯。
「這簪子不錯,你賣多少銀子?」杜冉琴將簪子取下,遞到了小販眼前。
小販斗笠之下有張薄厚適中的唇,配上下巴泛青的胡渣,倒是頗有股子豪邁江湖氣。小販壓低斗笠,沉聲一笑,道︰
「不多不少,五十兩。」
五十兩,嘖,這小販賣的可真不便宜。杜冉琴手里把玩著這木簪,有些猶豫。裴彩依見杜冉琴真心喜歡這簪子,又下不了決定,便按上她手腕,從自己繡囊里取了張一百兩的銀票,笑道︰
「杜娘,前些日子萬寶樓給我送的東西,怎麼也不止這個價格,我付銀子,你家管事怎麼也不收。不如這次就讓我還個禮吧。」
小販一听這話,伸手將斗笠微微往上一挑,從藤編縫中細細打量著兩人。一雙漆黑如墨的眼楮一眯,將視線落在杜冉琴頭上的九根釵上,嘿嘿一笑,道︰
「五十兩……是個零頭。這簪子,少了五百兩,不賣!」
杜冉琴圓目一瞪,听見這小販瞧見好處就獅子大開口,一下子來了倔脾氣,一插腰,將那一品夫人的包袱甩得老遠,哼哼兩聲。怒急反笑道︰
「呵,這天子腳下,竟然還有人這麼大膽子,當街敲詐?!」
這小販听見這娘子竟不顧形象當街嗆聲,嘿嘿一樂,得了新鮮,將斗笠又抬起幾分,還口道︰
「誰說我敲詐?你不喜歡那你別買我簪子呀,我這東西是我一刀刀打磨的,就值這個錢!」
杜冉琴見這人竟然還有了道理。♀心中怒火更旺︰
「你先前明明都說了只要五十兩。分明是見到裴娘痛快掏了銀票。你才突然獅子大開口,翻了十倍的價格!你莫不是以為我是個財大氣粗沒腦子的娘子?哼!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娘子我開店賣首飾少說也有十幾年,就這東西。雖然說是不錯,也不值五百兩!」
穿九鈿禮衣的一品夫人還開店賣首飾?這倒有意思!
這戴斗笠的人嘴角笑意更濃,嘿嘿訕笑道︰
「那娘子你說多少錢合適?」
杜冉琴見他終于識相了些,這才收斂了些許怒氣,一清喉嚨道︰
「我說三十兩,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呵,一千輛,少一文不賣。」
這小販腦子有問題吧。怎的還加了價格?!
「喂!我說你別不識相,若是我都嫌棄你這簪子貴,這長安城只怕沒人會買你的簪子了!你腦子沒毛病吧?」
杜冉琴彎下腰,想看清斗笠之下藏的這人究竟長成什麼模樣,是不是個正常人。
「哈哈。真逗趣。娘子你真不像是那些無趣的官家夫人吶!娘子這個性真不適合留在長安,不如跟我一起仗劍江湖可好?」
這小販竟仰頭大聲笑了起來。
杜冉琴听了這番話,臉都氣綠了,這人實在太浪蕩,怎的光天化日,這麼大膽子竟敢調戲她這身穿九鈿禮衣的一品夫人?!什麼人渣小販?!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麼?!他爺爺的熊,她要不教訓教訓這人渣,她就不是這當朝首宰之妻!
一股子怒氣上來,杜冉琴卷起袖子,月兌了鞋,便要朝那小販砸過去!
裴彩依見這架勢,忙上前將杜冉琴攔住,驚慌失措道︰
「杜娘!杜娘!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這有失體面!有失體面!快把鞋子放下呀!」
杜冉琴一听到「孩子」兩字,臉上一僵,閃過一絲猶豫,但是正在這空檔,那小販竟又好死不死地開了口︰
「啊呀!有孩子了呀,呵呵,那少了五千兩,我都不賣了!」這小販說罷還背起簍子,將簪子收起來,轉身要走。
啊呀,她杜冉琴竟然被一個小販嫌棄了?!
她想到這兒,火氣一下全涌到了腦子里,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月兌了平頭靴,攥到手里使足了力氣,朝那小販後腦勺一丟!
只是這預料中的場景卻沒出現,這小販背後像是長了眼楮,輕輕松松一揚手,將她的鞋子接住了。
小販接到這女子的鞋子,哈哈又是兩聲大笑,這次索性將斗笠一摘,轉身朝杜冉琴搖著手中的戰利品大笑︰
「這定情信物我就收下了,娘子來日想闖江湖,就來找我啊!」
杜冉琴原本是火冒三丈,然卻在見到這人的「真面目」之後,驚愕地張大了嘴巴,結結巴巴道︰
「師、師、師父?!」
這小販被杜冉琴這一聲「師父」給叫昏了頭,眨眨眼,一甩烏黑長發,模模胡茬,歪頭納罕。
杜冉琴見他沒反應,看他又是一頭黑發,且一身髒兮兮的江湖氣,和師父那逍遙神仙的一身白衣絲毫不同,鎮靜下來,扶著裴彩依,單腳往前蹦了幾步,接道︰
「你和我師父言之清是什麼關系?!」
這小販听見「言之清」這三個字,先是一愣,然後又是仰頭大笑一番,將扁擔一甩,哈哈笑著走上前道︰
「那你要叫我一聲師伯吶!真不巧,那言之清正是愚弟。」
愚弟?!
杜冉琴只覺整個世界都黑了,恨不得將自己埋到土里,恨不得將自己那賤舌頭割了!她今早臨出門前才听房喬說了碧落山莊的事,知道言之清有個雙生兄長,叫蒼仲離。這人似是碧落山莊前莊主,說不定關鍵時候能幫上忙。
她怎麼也沒料到這麼快就踫上這人吶,更沒想到……這……當今武林排位第一的人,竟然……竟然是個靠坑蒙富家娘子過日子的小販吶!
呵呵,不成,她是什麼人,她可是杜冉琴,從小裝傻到大。她一掐自個兒大腿,態度猛然轉了一百八十度。
「啊,原來是師伯,失敬失敬。這兒……這兒是五千兩,請師伯笑納!」
杜冉琴單腳蹦著跳到蒼仲離面前,雙手奉上厚厚一疊銀票,臉色堆起了討好的傻笑。蒼仲離見她突然變成這樣,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只覺渾身發毛,出于武者的本能,往後退了兩步,將她撲了個空。
「師伯?怎麼了,嫌棄這些小錢?」
蒼仲離又退後幾步,穩住心神,不去看杜冉琴那討好的媚笑,正色道︰
「你是什麼人?憑啥叫我師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杜冉琴嘿嘿一笑,又往前蹦了兩步,答︰
「怎麼會!就全當是師佷孝敬師伯嘛!說來我與師父緣分匪淺,我夫君是師父大徒兒,我二弟是師父二徒兒,而我是師父三徒兒,我兒子是師父的小徒兒……嘿,師佷早就听聞師伯的威名,一直未曾相見,今日有幸偶遇,自然是要……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蒼仲離听她嘴里叨念萬那一串「徒兒」,只覺頭皮一陣發麻,好好的心情徹底亂成了一鍋粥。怎麼他難得找到個有趣的小娘子,卻是個不能踫的主兒呢?
「啊,算了算了,這鞋子還你……嘖……你夫婿是不是姓房名喬?」蒼仲離嘖了兩下嘴,將那小巧的平頭靴遞到了杜冉琴眼前。
杜冉琴忙訕笑著接過,慌里慌張套在了腳上。
「師伯怎的知道?師伯也知道我夫君?」
蒼仲離無奈長長一嘆,一聳肩,調笑道︰
「真是不巧,我這次來長安正是要找這義弟。」
「啊!義弟?師伯……不,師伯怎的和師父的徒兒成了義弟……這輩分……」
蒼仲離听罷只覺太陽穴都疼了,不得已開口解釋道︰
「……你們這些俗人真麻煩。我胞弟和我師出同門,算來我自然是你師伯。可胞弟過繼到了鬼谷,我留在碧落山莊,也算是分了家。而後我與喬弟相識一場,甚是投緣,結拜兄弟又有何不可。罷了罷了,既然你是喬弟之妻,那剛剛我說帶你闖江湖那話,你就當耳旁風,別當真了……朋友妻不可欺吶……嘖……真是……」
蒼仲離一邊搖頭一邊扼腕嘆氣,似是萬分遺憾,嘴里還叨念著「臭小子……又被你搶了……」
杜冉琴一邊訕笑,一邊暗想,呵,這人方才說的那些話,竟然是認真的?且……這「又」被搶了,這「又」字是什麼意思?!
「師伯若不嫌棄,不妨來家中小坐?夫君這會兒正巧在家。」杜冉琴先按住了心中的火苗,上前邀約。
蒼仲離听了這話,倒也干脆,沒說半個不字,大大咧咧便跟在兩人身後往房家走去。
然等杜冉琴將裴彩依送了回去,帶蒼仲離回到家中之時,卻听下人道︰
「主子方才和那叫‘夜朔’的小郎君一同出去了。像是往城南去了,特意囑咐我說等夫人回來時,告訴夫人,叫夫人別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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