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輪到莊善若當值做飯。♀
下半年婚嫁的多了,雜貨鋪的生意也一日比一日的興旺,許掌櫃和二郎干脆中午也不回家了,就和伙計在鋪子里一道吃。
莊善若尋思著家里吃飯的人不多,做多了吃不掉也是浪費,便用細白面做了一鍋撈面條,用茄丁肉末豆瓣炸了香香的醬做鹵子,再炒了盤青菜,做了碗雞蛋湯。
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飯。
許陳氏成日里喊著頭疼,往太陽穴上各貼了張膏藥。莊善若請了幾次才扶著腰姍姍地出來。許陳氏一出來眼楮一掃飯桌,臉便掛下來了,道︰「大郎呢?怎麼沒去叫?」
莊善若忙應道︰「大郎說要看書,懶怠出來,我先送了一碗進去,已經吃了。」
許陳氏這才點了頭不說話了。
元寶半跪在凳子上吃得歡,一小碗面條吸得哧溜哧溜的,半張小臉都糊上了醬,像個花貓。
許陳氏也覺得味道不錯,吃了一碗,見許家玉的胃口倒是比往常要好了一些,不再是挑著筷子數著數吃飯了,便道︰「大郎媳婦,這面條不錯,以後多做做。」
童貞娘一邊用帕子擦著元寶的臉,一邊酸溜溜地道︰「可不是呢,這個鹵子炸得正香。輪到大嫂做飯,連元寶的胃口都開多了。」
莊善若懶得和童貞娘爭口舌,只對著許陳氏道︰「是,娘。只不過這面條我在娘家的時候就做得少,不比小妹做得筋道。」
許家玉微微一笑道︰「大嫂,其實這也容易,不過是和面的時候打一只雞蛋進去便是了。」
童貞娘忍不住搶白道︰「這雞蛋在榆樹莊也是稀罕物吧,哪能就這樣隨隨便便地打進面粉里去也不見個影兒?」
莊善若不以為忤,落落大方道︰「是呢,雞蛋可以找貨郎換些油鹽,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我在榆樹莊做的大多是玉米面的餅子,雖然不太精細,但吃著也香。」
「我要吃玉米面餅子,我要吃玉米面餅子!」元寶一听,饞得小嘴吧唧吧唧的,伯娘做的飯多香,比娘做的好吃多了。這個玉米面餅子一听就香死人。
「別鬧!」童貞娘蹙著眉頭,一巴掌拍在元寶的上,「好好吃面,什麼玉米面餅子,一听就透著寒酸氣兒。你當是什麼好東西,那是窮人吃的!」
「啊——」元寶吃痛,扁了扁嘴,大聲地哭了起來,手腳亂動將那小半碗的面條打翻,鹵子立刻糊了他一身。
「作孽喲!」童貞娘生氣得臉都紅了,一把將元寶揪過來,作勢要打。
「二郎媳婦,元寶也不過是圖個新鮮。」許陳氏看不下去了,她就這一個孫子,寶貝著呢,「大郎媳婦,那個什麼玉米面餅子你做精細點,給元寶嘗嘗鮮。」
童貞娘只得住了口,瞪著元寶,低聲道︰「上不了台面的東西。」
莊善若只當做沒听見,這個童貞娘無時無刻不在她面前秀優越感,她也就算了,這只耳朵進那只耳朵出,只是無辜害得元寶哭了一場。這娘當的,竟然拿孩子撒氣。她眯眯笑著對元寶道︰「元寶,別哭了,伯娘下次給你蒸小兔子小豬的饅頭,可好?」
元寶只有兩歲,正是天真爛漫,一听有好玩好吃的,立刻破涕為笑,拍著手叫好了。
童貞娘心里拱著一把火,礙著許陳氏在場,不好發作。她的兒子哪里能是小恩小惠就能夠收買過去的,有本事,你也自己生一個啊?她黑著臉,抱了元寶,道︰「別吃了,娘給你換個衣裳,等下給你做桂花糕吃。」
元寶舌忝舌忝小嘴,笑道︰「好,桂花糕,桂花糕,娘最好了。」
童貞娘這才覺得心里好過了點,終究是自己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哪是旁人三言兩語能夠勾過去的。
莊善若趕忙攔住了童貞娘道︰「弟妹,你還要給元寶收拾,今天鋪子里的飯就由我來送吧。」
童貞娘是巴不得,卻也不好馬上應下來,只轉頭看許陳氏。
許陳氏倒是無所謂,只要不是她的心肝寶貝許家玉出門,兩個媳婦誰出去還不是一樣。她看了看莊善若,這個大郎媳婦嫁過來半個多月,除了第二天蹦?了下,還算是老實本分。左右鋪子不過是幾步路,不會出什麼岔子,便點了點頭,揉著太陽穴,自去房里歇著了。
莊善若拿了慣常送飯用的提盒,又重新撈了四碗面,怕是做早了,面條糊了,特意先做好了面條就等出門的時候再下,然後再裝了香噴噴的鹵子。另外又做了一碗湯盛在大碗里。
自從嫁到許家,除了那日回門,莊善若基本就沒跨出過院門,憋悶得很,好不容易有了這個出門的機會,如果妥當,恐怕以後也能常常出去送送飯菜,也能透透氣了。
莊善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還是那件桃紅色的家常細布衫子,艷是艷了些,不過頭上除了簪了一支銀簪子,腕上套了王大姑給的玉鐲,也就別無飾物,便也不算招搖。
她提了食盒,掩了院門,便往鋪子走去。
這條街一溜都是住家,大多帶個小小的院子。這時候剛好是吃午飯的時間,街上也沒什麼人,只有偶爾的路人好奇地往莊善若身上打量一眼。莊善若只顧垂著眼,低了頭,匆匆地走著。
出了這條街,再往東走幾步,拐個彎,就到了許記雜貨鋪所在的街。
這條街開滿了店鋪,倒是熱鬧了許多,繡莊,南北貨店,錢莊,銀樓,走幾步便是一家。遠遠的,莊善若看到了那面斜斜挑出的旗子,上面書著一個大大的「許」字,不由得想起那日和姑母再進城的時候無意間撞見時,那種羞澀彷徨的心情。也就不過短短一個月不到,早就是物是人非了。
莊善若不容自己去想那些有的沒的,緊走幾步,進了許記雜貨鋪。
鋪子店面有兩間那麼大,里面滿滿當當地擺滿了東西。用的鍋碗瓢盆,掃把簸箕,針頭線腦;吃的四時糕點,南北干貨,油鹽醬醋,另有些精致的茶葉好酒,擺放得是整整齊齊,琳瑯滿目。
此時正值午間,店里的客人不多,許家寶正在櫃台那邊招呼著。正在整理貨物的小伙計小九眼尖,一眼看到莊善若,便迎上來道︰「這位大姐,要看些啥?」
莊善若見這個伙計差不多十七八歲,穿著一身皂色的短打,身子精瘦,滿臉活絡,倒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虧了許家寶看到,笑著道︰「小九,你眼楮瞎了,什麼大姐,這是你大嫂子。」
莊善若這才盈盈地笑著,提了提食盒道︰「今天弟妹忙著,娘差了我來送飯,也是初見,認錯了也是有的。」
小九這才撓著頭,訕訕笑著將食盒接了過去。
「爹呢?」莊善若看了看這個店面,只見櫃台後面有扇小門,垂了布簾子。
「爹和阿根在後面盤這個月的帳呢。」
小九打開食盒的一角,湊近去一看,喜道︰「大嫂子咋就知道我們愛吃這個鹵面?」
「小九,你這個油嘴,你怎麼知道今天的飯是大嫂做的?」
「嘿嘿。」小九將食盒提到後面,笑道,「大嫂我是不認識,可大嫂做的飯,我這鼻子一聞就聞出來了。」
莊善若見這個伙計說得有趣,倒被他逗笑了,道︰「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口味。以後有什麼想吃的,和叔叔說一聲,我給你們做。」
「謝謝嫂子,嫂子做的啥都好吃。」
莊善若道︰「叔叔,你也下去吃飯吧,這里我看著,有了人我再喊你們。」
許家寶想著也沒什麼大礙,送了那買茶的客人,道了一聲辛苦了,自是掀了簾子進去吃飯了。
莊善若在櫃台後擇了一張凳子坐下,見櫃台里有個上著紅漆的錢匣子,打開一看,里面裝了半匣子的銅錢,還有幾塊散碎的銀子,大概是這半日的流水吧。她隨手又將匣子關上,看來這鋪子的生意很是不錯,怪不得許家吃穿用度也不苛儉。守著這個買賣,可比種地來錢多了。
櫃台上擺了幾個半人高的壇子,也不知道裝的什麼。莊善若一時好奇,打開一看,原來這幾個壇子裝著黃酒,陳醋,醬油,香油之類的,隨打隨稱,倒是比那整瓶子的要便宜些。莊善若想著在榆樹莊里貨郎走街串巷,往日她也是拿著自家的瓶瓶罐罐去打些醬油醋之類的。
貨櫃上另有一些整瓶的好酒,莊善若還看到了那日回門送的梨花白,不知道這酒要多少錢一壇。
百無聊賴,莊善若取了櫃台上的算盤隨意地撥了兩下。正玩著,听著店門口有人道︰「就是這兒,就是這兒,許記雜貨鋪,錯不了!」
莊善若忙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干瘦的婦人帶著兩個高壯的漢子從門口進來。她趕忙放下算盤,迎了出去,笑道︰「各位,你們……」
一個漢子話還沒說完,只見其中高聲劈頭喝道︰」你們這店是誰管事的,叫他出來!"莊善若見來者不善,剛要張口我半月前在這家店打了一斤黃酒,,又听得那個干瘦的婦人抹了淚道︰」定不會錯,沒想到竟然吃出人命來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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