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善若面露尷尬,不知道這番話許家寶有沒有听到。這個許掌櫃果然是糊涂到親疏不分了,再怎麼輪,也輪不到由她來接管家業。許家安就是傻了不濟事了,也有許家寶來繼承家業啊。
莊善若看著許掌櫃殷殷的目光,只得硬著頭皮道︰「爹,這些我哪里懂,有您和叔叔在,哪里用得著我這個婦道人家來拋頭露面。再說我現在也沒什麼心思,只盼伺候好大郎,讓他早日好轉。」
許掌櫃卻仿佛沒听見一般,定定地注視著莊善若,干瘦的臉上說不清是欣慰還是失望,渾濁的老眼里似乎包含著太多的情緒。許久,他才合上賬本,徐徐道︰「大郎媳婦,我知道你的意思。也好,這事等大郎的病好利索了再說。」
許家寶暗自吁了一口氣,看來自己得再勤勉些了,老爺子的想法他也模不透,不過看他這個大嫂也不像是個愛攬事的人。
莊善若看著許掌櫃略略失望的眼神有一點心軟,她硬起心腸,眼前的風平浪靜,靠的都是她的隱忍,她一心軟,恐怕又會攪亂這池子的水。她莊善若別無他願,只盼著挨過這半年能夠不再受命運的擺布。
想到這兒,莊善若起身,道︰「爹說的是。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家里還有事呢。」
小九機靈著早就將那個食盒裝好了從後房里拿了出來,笑嘻嘻地對莊善若道︰「大嫂,慢走。」
莊善若對著眾人一點頭,輕提裙角正待出門,听得許掌櫃道︰「大郎媳婦,往後送飯的差事就由你來擔著吧。」
莊善若略略一吃驚,倒也很快釋然,也是,左右家里沒什麼事可干的,小姑子因了那事不出門了,童貞娘要帶元寶,就剩她一個閑人。♀反正這路也沒幾步,又能夠出來透透氣也不錯。她很干脆地應下來。
晚上莊善若好好地炒了幾個菜。
許掌櫃吃飯的時候講起白日里的付二的事情,是不住嘴地贊著莊善若。
許陳氏本來還沒什麼,听到莊善若還給付二家寫了個方子,立馬沉著臉道︰「大郎媳婦,你逞什麼能耐,萬一這付二有個三長兩短的,豈不是給我們家找事?」
童貞娘心里想著怪不得許家寶一回家便是垂頭喪氣的,原來是這一回事,她難得偷次懶倒是讓莊善若在老爺子面前搶了先機了。她給元寶夾了塊肉脯,笑著道︰「娘,你擔心啥,大嫂可是個有本事的,不像我也只會帶帶孩子做做飯。」
「什麼本事不本事的?婦道人家懂那麼多沒的惹事。」
「娘說的是。」莊善若也沒分辯,只是低眉順眼地應了一聲。
許陳氏只當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得勁得很。
童貞娘听著許陳氏數落莊善若心里痛快著,偷眼看莊善若,倒是神情自若地給許家安夾著菜,心里不由得鄙夷地冷笑了一聲,鄉下人終究是鄉下人,嘴上說得冠冕堂皇,終究還不是留了下來伺候這個傻子,要她看來還不是圖許家的那幾個錢。
許掌櫃放下了碗,對著許陳氏正色道︰「話可不能這麼說,今天的事可得虧了大郎媳婦在場,要不然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了。二郎,你說是不是?」
許家寶沒提防許掌櫃問他話,不由地看了眼自己媳婦的臉色,訕訕地笑道︰「可不是,娘你是不知道,當時的情景別提有多險了,那賀家兩兄弟分明是要來砸店的架勢。」
許陳氏這才骨嘟了嘴不說話了。
童貞娘又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許家寶一腳。
只有許家安無知無覺,和元寶一樣吃得正歡。莊善若本是心思玲瓏之人,飯桌上的這番話哪里會不懂其中的彎彎曲曲之理,只是裝作沒听懂,隨他們說去了。
這一幕落到許掌櫃的眼里,更是看得他頻頻點頭,這個大郎媳婦果然是個不急不躁,耐得住性子的人,對她更是滿意了幾分。
吃罷飯,眾人又坐到一處喝了碗茶,說了幾句閑話,便散了各自回房。
童貞娘一關上房間的門,便擰了許家寶的耳朵,低聲喝道︰「你是個死人還是個木頭?我好不容易攛掇起娘的火氣,你倒好,還幫著那位說話!」
許家寶吃痛,他本是個懼內的,忙不迭地捂著耳朵道︰「媳婦,痛,痛!」
「痛?痛了你才能存個心眼!」
許家寶涎著臉笑道︰「那能讓我怎麼說,反正事實就是如此。」
童貞娘的丹鳳眼斜斜一挑,道︰「你說爹真的把店里的賬本拿出來讓莊善若認了?」
「可不是。大嫂推月兌了幾次,爹還是死活拉著她認賬本。」許家寶揉揉耳朵,本來吃飯的時候小腿也被童貞娘踢了個正著,他也不敢喊痛了。
童貞娘倒是不說話了,慢慢地坐在了床沿上,蹙著細細的柳葉眉在想些什麼,半晌才道︰「看來我倒是小瞧了她。本來你大哥出了這事傻了,也沒個好轉的跡象,我正要念阿彌陀佛呢,誰知道橫刺里出來個莊善若,倒是慣會使綿里藏針那一招,把爹和小妹吃得死死的。」
許家兄妹素來親善,許家寶听自家媳婦這麼說他大哥,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只得勉強笑道︰「大嫂也不過是比尋常鄉下女子聰慧些罷了,我看她也是個沒什麼心機的。」
「你知道個屁!」童貞娘劈頭一陣喝,道,「爹娘本來就偏心,要是再被那莊善若鼓搗個兒子出來,把娘也拉攏了,我看你到時候還笑不笑得出來?」
「大哥那個樣子……」
「鄉下人為了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童貞娘用手點著許家寶的腦門道,「你也長點心眼,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你也不想想看,她一個黃花大閨女能安心地守一輩子活寡嗎?手里捏個兒子才是有個保障。」
「怕啥,我們不是有元寶嗎?」
「人家生出來就是長孫,能一樣嗎?」童貞娘一說這個就來氣,「誰讓你以前不爭氣,這個時候也不怪爹娘偏心,把家業放到你這個敗家子的手里不出幾年總得倒騰到煙花柳巷里,你這半年每日里起早模黑也是白搭!」
許家寶本是個沒心沒肺的懶散的人,這半年來也全是靠著童貞娘在後面督促著才勤勉了些。他也沒什麼大志,只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便好了。此時見童貞娘說得激動,一張白白的臉兒微微泛紅,一對丹鳳眼斜睨著,倒是與平日相比別有一番滋味,一時不由得火起,攜了童貞娘的手嬉笑著求歡。
童貞娘兀自煩惱著,狠狠地掙月兌了許家寶的手。
許家寶又是涎著臉,拖住了童貞娘女敕藕般的一截手臂,道︰「媳婦,倒不如我們再生個兒子出來好討娘歡喜唄。」
這番話說得童貞娘哭笑不得,實在是拗不過,也只得允了他去。
許家寶正和童貞娘胡天胡地之時,許家安這邊卻是風平浪靜。
莊善若卸了妝,正倚坐在床頭將今天在鋪子里發生的事情在腦子里細細地捋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麼不妥。許陳氏喜怒都露在臉上,許家寶也是個沒有城府的,只有那個童貞娘是個不好相處的,行動說話皆陰陽怪氣的,卻又讓人挑不到錯處。看來是童貞娘將自己當做了假想敵,以後自己讓著她點便是了。
「啪」,蠟燭炸了一個燈花,燭光霎時一閃突然又黯淡了下去。
莊善若趕緊起身拿了把小剪子湊到蠟燭前將燭芯修了修,抬眼看燭光下的許家安正在捧著一卷書專心地在讀著,不禁多看了眼,原來是《論語》之類的進學之書。
莊善若正待回身,冷不防手被人拖住。
「媳婦?」
「嗯。」莊善若看著許家安放下了書,干脆用雙手握住了她的手。這雙手溫暖干燥,修長的手指,整齊的指甲,散著淡淡的墨香。莊善若就任由著許家安握住了她的手,也不反感,竟然覺得還有一絲的溫暖。
「媳婦,你陪我說說話吧。」燭光給許家安蒼白的臉頰添上了一絲橘色的溫暖。
莊善若正在驚奇許家安突然說得條理清晰了,又听得他道︰「你每天都不理我。」
「我怎麼不理你了?」
許家安放開了手,掰著手指道︰「你白天要陪小妹,伺候娘,幫弟妹帶元寶,都不陪我!」
莊善若啞然失笑,這個許家安哪里像有弱冠之年,分明像是個吃醋的孩子在吵著要糖吃。她不由得有了絲悲憫之心,道︰「大郎不是要用功嗎?我怕是吵了你呢。」
許家安低了頭,半晌不說話,再抬頭的時候,眼中隱隱有了淚光,道︰「我知道,你喜歡小妹,喜歡元寶,就是不喜歡我!」
莊善若心里又是一跳,誰說大郎傻,卻是心里什麼都懂說我不喜歡大郎的,我是你的媳婦,自然是喜歡你的。"體懂,她不由得柔聲道言情:」誰或許家安眼中一閃,霎時又黯淡了下來︰」我都知道,你和秀兒一樣,嘴上說喜歡我,終究還是會走的!"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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