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臉色青腫，兩縷亂發從額頭垂下，使得他整張臉孔如利鬼一般，衛玨卻迎著他上前，直走到他面前，眼神冰涼︰「翠蝶，她無辜，她當真無辜麼？公公收羅了她，不就是讓她幸者庫為眼線，替公公張羅人材？如果不是她，秋兒怎麼會入得了公公眼？公公忘記了麼，你讓翠蝶成了秋兒好朋友，讓她勸著秋兒，讓秋兒心甘情願地被你調去了壽安宮，和那王順結成對食，公公雖然可恨，但這翠蝶，卻是該死！不是麼？」
她濃麗含笑眼楮，如今竟發出如利刃一般光芒，生生地刮著李德貴面頰，讓他生生打了一個冷顫，往後退了一步，勿自強辯︰「沒有，沒有，是她自己巴了上來……」
「李德貴，俗話說得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還以為你能活麼？害死秋兒，不打緊，沒有人管你，吃空餉，盜賣宮中物品，不打緊，也沒人管你，可你卻不應該，和中堂大人人勾結，挑戰皇權，你宮里呆了這麼長時間，怎麼連這一層都想不明白？」衛玨語氣和緩，聲音如出谷黃鸝，可听到李德貴耳里，卻如催命之符，讓他遍體冰涼。
不錯，他活不了了，前邊犯那些錯，都是些小錯，無論害多少條人命，只是宮里邊如螻蟻一般罪奴，但他不該和魏長福扯了一起，不該拿著皇帝銀餉，站錯了隊伍。
皇帝暫時治不了中堂大人，難道連他一個小小內務府總管都治不了了麼？
他忽省起一事，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小李子︰「我記起來了，記起來了，是你，是你……是你一直竄挫著我，和魏長福來往！」
小李子笑容昏暗燈光下竟有些柔和︰「您說什麼呢？不是您自己說，宮中不易，要多結善緣嗎？魏長福是包衣奴才，出自中堂大人府中，權勢燻天，豈不是你好善緣？」
李德貴踉蹌後退，背抵牆壁之上，強撐著，才讓身子不至于往下滑，他此時才明白，衛玨說得沒錯，這一次，他再也沒有生路了，他們挖了好大一個陷阱給他，精心布置，不動生色，用漫長時間等待，緩緩地一步步地將他引入了這個陷阱，他竟一點兒也沒有發覺，直至事發，他還把小李子當成這世上唯一待他有幾分真心人。
他觸動了皇帝逆鱗，不管他有沒有掐死翠蝶，不管他是不是真放火燒了布匹庫，縱使他有滿月復冤情，他也走不出這囚室了。
他抬起頭來，屋外光線斜斜地從窗子外射了進來，照到衛玨臉上，使她臉半明半暗，一邊臉和善，一邊臉卻是暗影冷冷，他悚然一驚，心底竟有了一個不可思議想法，這個女人，和那坐至尊之位上人是那麼相近，也是親切和善，臉上常帶微笑，可下手之時，卻一點兒也不留情。
他滑倒癱坐地，竟是以手遮面，心生恐懼，眼角沁出淚來。
衛玨鄙夷地望著他，轉頭對小李子道︰「咱們走吧，這種人，怎麼值得你再花心思他身上？」
小李子點了點頭。
兩人拉開了門，向門外走去，合上門瞬間，衛玨轉過頭去，李德貴牆角縮成一團，再也沒有以往那囂張氣焰，不由微微嘆氣︰「華章，你此次揭發李德貴，雖是立了大功，也坐上了慎刑司總管位置，但咱們也得明白，咱們這一次，算是做了一次出風頭之事了，明白其中關鍵人，會防著你，而以往對李德貴不滿，也會把怨氣集你身上，你可明白？」
小李子側過臉來，神色淡然︰「咱們不都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麼？我不怕，你也別怕。」
衛玨笑了︰「我怕什麼？橫豎熬上幾年，就會放出宮去，只要平安熬過了這幾年，便好了。」
嚴華章一驚，道︰「你要出宮去？」
「不出宮，難道老死這宮里不成？」這一瞬間，衛玨神色有些清柔，眼神卻是極為柔和，仿佛憶起了什麼。
看著她這幅模樣，嚴華章心底一顫，垂了頭，「我還想著，好不容易得了個前程，能和你這宮里長久下去呢。」
衛玨笑了笑︰「你這是說什麼話，你好前程，只能這里了，難道將我也拖下水不成？」她抬頭望著遠處紅牆碧瓦，神色極淡，「這個地方，不屬于我。」
有一片落葉從樹上飄落，悠悠地落衛玨衣襟之上，月白緞子衣服襯上了這片落葉，使得那葉為青碧，她伸出手去，拾起那片落葉，「你看看這葉兒，長樹上時，青蔥碧綠，生機勃勃，可一旦落了下來，沒一會兒功夫，便會枯死了，這宮里頭麼，雖是繁華錦湊，卻和我沒什麼關系。」
嚴華章陪著她往前走，默默走了許久，才道︰「宮外，當真就那麼好？」
他其實想問，宮外，是不是有個人等你？
可他不能問，也沒有權利問。
衛玨道︰「宮外有宮外好，宮內有宮內好，華章，你既是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前程，便好好兒宮里呆下去，護住我這幾年，讓我不致于丟了性命。」
嚴華章沉默半晌才道︰「你這麼幫我，就是為了這個麼？」
她听出了他語氣中失落，明白他想法，他以為她有天大抱負，但她說到底，不過為了保命而已，她知道自己容貌，如果不張牙舞爪，惹人憎厭，巴結上李德貴，這幸者庫里，早就落得秋兒一樣下場，他其實不知道，她並不想這榮華富貴，想卻只是平安喜樂，可這宮里，這是永遠都沒法獲得幸福。
再者，她日後出去，需要錢財，這些，嚴華章是不會明白。
衛玨笑道︰「當然不止如此，我還想著，有了你幫忙，能讓我多賺些銀兩呢，你現是刑慎司總管，日後會得許多孝敬，別忘了我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