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仲夏我在寒冬 懵懂1

作者 ︰ 沐言予

我上的市一中是一所重點中學,當初和沈夏歌一起過來考試的時候,她不幸地落選了,而我卻高分考上。

開學前的返校日,我終于見到了我期待已久的同班同學,這些未來將和我同窗三年的同齡人也在這一天給我留下了無法言語的傷害。

因為是返校日,老師並沒有排座位,只是讓大家隨便坐下。我去教室去的比較早,便隨便找了一個空位坐下,期待著同桌可以是一個同我一樣有些胖的女孩子,那樣我們就可以彼此理解、扶持、安慰。

然而,直到班上的同學已經全都來了,我的身邊仍舊只有一把椅子。

老師一臉春光地站在講台上做自我介紹,她動听的聲音宣布著未來三年,她將和班上的45名同學一起度過。

45名同學,難怪會少了一個人,但為何恰巧是我身邊的這個人呢?

我沉默了。在此之前,我不曾想過自己的肥胖會讓其他人不願意坐到我的身邊。我以為,這只是我一個人的問題。老天爺讓我不再擁有美麗,只是對我一個人的懲罰。這又礙得著其他人什麼事呢?為何令初次相見的其他人不願意坐到我的身邊呢?難道作為一個胖子,不能擁有美麗,也無法擁有朋友麼?

我忽然間,想起幼兒園時,班上的肥肥。那個男孩子,我已不知道他的大名叫什麼,只記得他蠻橫的脾氣和午飯時弄得滿臉油光的樣子。班上的小朋友們都表面上躲著他,背地里卻一起取笑他。做游戲的時候,「肥肥」這個名字便是反面人物的代名詞,「我去找肥肥來壓你」也是我們常常掛在嘴邊用來唬人的句子。

現在想來,他或許也會難過吧?他的蠻橫是否也是一種自我保護呢?

十幾歲的女孩心思最為細膩,我這樣想著,竟悄悄落下淚來。我不知道我在為誰難過,是肥肥,還是自己。老師在台上依然亢奮地講著軍訓的注意事項,耳邊時常傳來同學們興奮的討論聲,而我趴在桌上早已淚流滿面。

軍訓,理所當然地我沒有參加。和小學的好朋友打電話的時候,對方都一臉羨慕。羨慕我不用受苦,不用在烈日下暴曬。然而,我心里知道,我是多麼渴望軍訓,渴望過正常的中學生過得日子。我不想標榜各異,不想時刻記得自己是有病的,更不想放棄這個交朋友的好機會。

好不容易熬過了暑假的最後幾天,8月31日的晚上,我心里忐忑不安。想到明天就要開學了,我又期待,又擔心會發生返校日那樣的事情。媽媽吃過晚飯便來到了我的房間,像是知道我的心思似的。

「寶貝兒,你在擔心麼?」媽媽坐在我的床邊,我一下子便摟住媽媽的脖子。

「是的,我害怕同學們會嘲笑我……」

「那……你覺得同學們為什麼會嘲笑你呢?」

「因為我是個胖子……」我有些自嘲地說道。

媽媽似乎被「胖子」這兩個字震了一下,然後模模我的頭,愛憐地說道︰「不要這麼說自己,你只是因為生病,身上的肉肉多了一點,但是依然是媽媽最漂亮的女兒。你想,如果角色顛倒過來,你的班上有一個因為生病有些肉肉的女孩子,你會嘲笑她麼?」

「我肯定不會,她因為生病已經很難過了,我怎麼還會嘲笑她呢?我會給她更多的幫助,我會盡我所能讓她感到溫暖。可是,我不知道班上的其它同學能不能也這樣對我,因為畢竟他們沒有這樣的經歷……」

「媽媽相信,沒有壞小孩,只有還不太懂事的小孩。冬影已經懂事了,冬影要做的是讓同學們可以了解冬影,知道你有一顆善良的心。等到別人了解你了,就一定會喜歡你的。你要有這個自信,好麼?」

「可是,他們怎麼會了解我啊?他們連坐都不願意和我坐在一起……」我邊說邊又想到了返校日那天的窘境,淚水便又涌了上來,「他們都嫌棄我,才不願意坐在我身邊。而且,大家都知道我是那個被剩下的,所以不會有人願意和我做朋友了!」

「你還記得,返校日那天,你身後坐著的是誰麼?」媽媽溫柔地問道。

「啊?我……」我努力回想著,卻發現自己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

「你看,沒有人坐在你旁邊,是因為你都沒有跟周圍的人交流。每個剛剛走進教室的孩子,都和你一樣忐忑而緊張,都希望可以和同桌成為好朋友。如果是你,你願意坐在一個一言不發只悶悶地坐在位子上的人麼?」

「我……」

「而且呀,你看,你連你身後坐著誰都不知道。別人又怎麼會注意到、會記得,你身邊沒有人呢?」

「我……」是啊,也許旁人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淨,我卻在這里瞎擔心。

「總有一個的身邊要空出來,不是你,就會是別人。如果是別人身邊的位子空出來了,你會覺得是那個人出了問題麼?是他長得不好看,還是他性格不好?」

「我想我不會……我只會覺得班里的人數是單數……可是,我是個……我那麼胖,別人一看就能看出來啊……」

「你這樣認為,是因為你太把這個當回事。但實際上,胖又怎麼樣呢?胖的人一般性格還好呢,你沒听過一個成語叫‘心寬體胖’麼?要是我呀,還希望身邊可以挨著一個胖胖的女孩子,因為這樣的女孩子肯定又善良又幽默,脾氣還好,就像我們冬影一樣……」

「我沒覺得自己又善良,又幽默,脾氣又好啊……」我想到自己以前對「肥肥」不也常常嘲笑他,和伙伴兒們一起拿他開玩笑……

「因為你還小,總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身上有很多很多的閃光點的。媽媽看人很準的!」

「真的麼?」我有些期待地望著媽媽。

「當然了!而且呀,你要知道,每個人都有缺點,只不過有的人的更明顯一點。你覺得自己胖,那別人沒準還覺得自己太矮,或者覺得自己長得不好看,自己學習不好。人呀,要學會寬容別人的缺點,但也要寬容自己的缺點。媽媽相信,現在的你,已經能夠做到寬容別人的缺點了,這就比多少同齡人要可貴呀

「嗯……我現在確實特別能理解那些有殘缺的人,像我一樣。他們的心情,我想我能體會了

「這就是善良呀,下一步,你要學會寬容自己,好麼?」媽媽拍了拍我,「好了,趕快睡覺吧,不然明天該起不來床了!」

那個晚上,媽媽離開後,我好久都沒有辦法入睡。我仔細回憶著媽媽的每一句話,我想,我知道我應該如何去面對接下來的挑戰了,那就是︰

做最真實的自己,不去害怕,不去防備。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了床,雖然前一天晚上沒有睡好,但仍無法阻擋我想要趕緊融入班級的迫切。

來到教室,我發現由于軍訓的緣故,班上的同學們已經開始成群結伙兒地坐在一起說笑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一群女孩子的座位旁邊,听著她們聊起最近熱播的一部電視劇,努力捕捉自己可以插話的空隙。

「我也覺得很好看我有些小聲地說了一句,她們卻仿佛沒有听到般繼續著她們的討論。挫敗感令我的樣子有些窘迫,我不知道是否還應該繼續站在這里。

正當我有些茫然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在我背後響起︰「你那天為什麼哭啊?」

一回頭,是一個有些小帥的男生,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啊?我……」仿佛小學時被男生們奉為「女神」的日子已經是上輩子的事,面對這個人,我卻不知所措起來。

「陪我去……上廁所吧他第二句話一出口,我的下巴差點沒像漫畫里那樣掉了下來。

到了廁所,看到他終于憋不住地狂笑不止,我才知道,「他」原來是個女生。

這個長得酷似男孩的女生名叫易滔,是呀,連名字都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她,可以說是我初中交到的第一個好朋友吧,我們的友誼延續了很久很久,而且我相信,將會一直延續下去,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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