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們還在向來人哭窮湊銀子,庫房清理了大半,院牆昨兒下午就砌好了擎等著風干,病人脈案江叔也已經連夜整理好,她打算留著下午看……一切都有條不紊,甚至她娘親也一改之前的專橫,對自己的行為絲毫不加以干涉,只囑咐她萬事不要逞強。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可以說,事情盡在掌握,只一條例外。
事情已經過去兩天了,吳家卻一直沒人上門,沒人探病,也沒人逼債。劉二虎打听來的消息是︰吳公子閉門不出,根本就沒跟其他人提過關于沈家的事兒,吳掌櫃自告完狀也安靜下來,只脾氣暴躁了些,也沒再說當日事。
按兵不動,這本來是她的打算,結果,人家比她淡定。
沒辦法,山不來就我,那只能我去就山了。
再次給沈娘子把過脈,見沒什麼異常,梓蓉心中略安,又陪沈娘子說了會兒話,囑咐江梁好好照料,這才換了衣裳出門。
這次她非常守禮,坐在惠康藥房的大廳里,耐心等著山子通稟。
氣氛很微妙,吳掌櫃站在櫃台後頭,敢怒不敢言,其他伙計待她則是客氣疏離,上了盞茶便再沒人過來搭話,和以往的熱情對比鮮明。
梓蓉淡然以對,並不在意。
連翹是個粗心腸,並未覺出什麼不安了,她記得小姐臨來的吩咐,此時目不斜視,乖巧的立著,看著別家丫鬟沒什麼不同。
很快山子就回來了,讓梓蓉和吳掌櫃一起進去,吳掌櫃一听,臉上立時顯出興奮之色,他也不搭理梓蓉,只吩咐人把當天隨他一起去沈家的倆伙計叫過來候著,以防隨時要對質。
梓蓉心下了然,邊隨山子往後頭走,邊含了笑看向吳掌櫃︰「上次讓您受驚了,如今可好些了?」
吳掌櫃心有余悸,不大敢看她,只是冷哼一聲以示不屑,隨即便走的快了些,顯然不願意和她多呆。
喲,敢甩臉子了?梓蓉略挑了眉頭,惠康藥房和沈家醫館慣有來往,吳掌櫃今天如此不留余地,顯然打的是徹底弄垮自家的主意,那他在吳公子面前究竟說的什麼話,她也能想象一二了。
連翹則是微一挑眉,記下這不敬之過,決定日後算賬。
三人到的時候,吳君鈺正在作畫,旁邊立一青衣童子,側身磨墨。
他一身青色襦袍,廣袖翩然,頭上束了冠,一手攏了半幅袖子一手提了筆揮灑,姿態瀟灑,意態風流,頗有幾分名士之氣。
和梓蓉初見時的紈褲模樣大是不同,不得不說,的確好風姿,便不由多看了幾眼。連翹一直對他好奇,此時見是位文雅俊秀的公子,也是好感大生,嶺南荒僻地方,肌肉虯扎的漢子到處是,但有這種派頭的貴公子她卻是第一次見到。
在講究禮儀的人眼中,直盯著人看是無禮的行為,梓蓉不好多看,忙低了頭,一邊行禮一邊則擋住了連翹的視線,「見過吳公子。」
她螓首微低,雙手交疊于身側,姿態很標準,亭亭側立,不驕不躁,不卑不亢,卻自有一個傲然之氣。
一明听見動靜,抬起頭來,待看清她模樣,微微一愣。他原本對這位傳說中的沈姑娘有些不以為然的,山野地方能出什麼金鳳凰,然此時卻不由暗贊。
人,的確是美人兒,然姿色雖拔尖兒到底也算不上難得,就他知道的,翠紅樓的嬌杏、怡香苑的彩鳳還有逍遙閣里的牡丹,各個都不比眼前這位模樣差。難得是那通身氣派,明明是一身布衣,除了頭上插著支素銀簪,便再無半點兒裝飾,然一點兒都不像小戶出身,身上透著股月復有詩書的高華之氣,看著倒像是易裝而行的侯府小姐,卻比侯府小姐又多了幾份磊落大氣。
的確是難得人物,這等人物想必是不肯屈居人下的。
一明有些擔憂的看了自家公子一眼,然後,低頭繼續磨墨。
吳君鈺卻沒有抬頭,依舊專注于筆下山水,「姑娘請起,稍候。」
聲音淡淡的,透著股疏離味道,完全不同于上次見到的親和,吳掌櫃先一步坐了,梓蓉沒多說什麼,而是步到他身側的位置上坐下。
吳掌櫃見她靠近,下意識的就要往相反的方向傾身,待覺出不合適,忙又端坐了,只是端著茶盞的手微微有些抖,顯然是余悸未消。
梓蓉一笑,不再看他,而是微低了螓首端坐,一副有禮模樣。
連翹也收了張牙舞爪的姿態,在她身後低眉順眼的立著,看著很是無害。
一時間,俱都無聲,氣氛有些壓抑。
吳君鈺有意晾她,只當未覺,姿態依舊翩然。案上的畫是幅水墨山水,墨色酣暢,意境悠遠,雖還未完成,卻也能看出是上佳之作。
梓蓉平日針灸也不喜歡被人打斷,倒是沒有被慢待的感覺,坐在那兒很是安然。
吳掌櫃卻有些焦躁,他巴不得立時整治了梓蓉出氣,可見她淡定又覺得有些沒底氣,對自家公子的做派也有些模不透,他不明白,現在人都來了,不趕緊的算賬畫什麼畫?他等的耐不住,就在那兒一個勁兒的喝茶,很快,茶盞便見了底,見自家公子依舊專注于畫作,他只好把見底的茶盞擱在桌面上,側對了梓蓉,來回的搓手指,仿似這樣時間便能打發得快些。
一明見他這姿態,不由暗自搖頭,真是沉不住氣,和沈家姑娘比差得遠了。
那畫已經完成了大半,剩下的不過是收尾而已,沒過多久,吳君鈺便將攏起的袖子松了,收筆置入筆洗。
吳掌櫃來搓動的手指一頓,立時整了精神。
吳君鈺卻仍不抬頭,他立在案前細細看了一番,大概是覺得頗為滿意,略一點頭,這才拿了私印蓋上。
一明見狀,忙拿了干淨帕子上前,夸贊道︰「公子筆法越發精進了,山奇水險,氣韻生動,跟親見了似的。」
「不過勉強入眼罷了,」吳君鈺接過帕子擦手,待擦淨手上墨痕,這才轉身望向梓蓉。
人,依然是極美的,然和上次看來卻有不同,上次她濕衣纏身面色煞白,處處惹人憐,如今卻是黛眉如山、眸似春水,紅唇艷羞海棠,肌膚勝雪壓玉,明艷不可方物。
淺碧衣裙勾出楚楚一抹腰身,發只挽半髻,余下如流瀑般在身後披泄而下。
他勉強收回目光,「在下作畫向來是一氣呵成,倒是讓姑娘好等。」
梓蓉自然不介意︰「公子客氣了,我之前也沒著人下帖子,說來是我打擾才是。」言畢,示意連翹捧了禮物出來,她接著道︰「論理我早就該登門道謝,奈何家母病重,片刻離不得,如今方有好轉,還請吳公子恕我來遲之罪。」
吳君鈺沒想到她在這鄉野地方還知道大戶人家交往的規矩,有些意外,然神色依舊是淡淡的,「這事兒我正想問呢,不過念著沈娘子的病,不好上門打擾,既然姑娘今天親至,正好說說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