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讓說完那句話,轉身面對著俞鶯巧,用了十分的嚴肅認真,道︰「令尊說得對,這個真不能嫁。♀你看看,好歹是個寨主,那蓬頭垢面的扮相,眉眼都看不清。像樣衣裳也沒有一件。那幾個手下也寒磣得緊,穿得亂七八糟,一看便知是烏合之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丐幫呢!劫道弄到這個份兒上也沒什麼前途了,你可千萬不能嫁過去吃苦。這樣吧,待會兒我就把‘穿花戲蝶’傳授給你——不,干脆現在就傳授……」
「你說什麼呢!!!到底打不打!!!」符雲昌怒不可遏,大吼道。
肖讓掙扎著回頭,又看了他一眼,立馬又轉回頭來,對俞鶯巧道︰「長這樣的,我下不去手啊。還是辛苦你了。我先去旁邊看會兒風景。」
他說完,半遮著眼楮挪到路旁,而後開始眺望遠山,再不往這里看一眼。
俞鶯巧目送著他,不由笑了笑。這一笑,卻讓符雲昌愈發氣惱。他一揮手,對手下們道︰「給我宰了那胡說八道的小子!」
手下得令,蜂擁而上。
俞鶯巧將笑意一斂,手中長鞭一抖。但听鞭響一聲,地上被生生擊出一條深溝,攔住了眾人腳步。眾人知道她是符雲昌心儀之人,也不敢貿然動手,齊齊停住了。
符雲昌不悅地開口,道︰「妹子,這是我跟那小子的私仇,你別摻和。」
「抱歉了,符寨主。在下這一趟是人身鏢,保的就是這位公子的平安。你要動他,先問過我手里的鞭子。」
符雲昌走上前來,揮手喝退了手下,道︰「人身鏢?我怎麼記得你安遠鏢局從來也不接人身鏢。再說了,你這身是押鏢的打扮麼?騙誰呢!我看是你不準備比武招親,想跟意中人私奔,可是這樣?」
「我安遠鏢局接什麼鏢,無需告訴外人。至于比武招親,一言既出,豈有反悔。你休要信口胡說。」俞鶯巧道。
「我胡說?」符雲昌冷笑一聲,「我若非早得了信,只怕就真讓你們跑了!妹子你是我未過門的夫人,我不同你計較。讓我宰了那小子,咱們再好好說!」
俞鶯巧一蹙眉,揮鞭擊地,斥道︰「欺人太甚!」
符雲昌也動了氣,順手抄過一把鋼刀,道︰「好!我就看看你護不護得住他!」話音一落,起刀便斬。
俞鶯巧橫臥鋼鞭,擋下刀鋒,膝蓋一頂,促動鞭梢。紅纓倏忽一探,恰如毒蛇之信,直擊符雲昌的小月復。符雲昌忙收刀後退。俞鶯巧見狀,松手揚鞭,起蛟龍出水之式。符雲昌笑了一聲,輕松避過。若論輕功,這山賊頭子在江湖上也能排的上號,直接攻擊只怕難以取勝。俞鶯巧思定,手肘在鞭身上輕輕一壓,將鞭梢收回了手中,繼而掄鞭舞花。但見銀光熠熠,紅影飄忽。重重鞭影籠她周身,伺機而發。
符雲昌一時也不能近前,正尋找空隙,卻見那鞭影一動,直襲而來。那速度之快,竟讓人看不清來勢。符雲昌蹙眉,旋身閃避,但听「嘶啦」一聲,他的一截袖子竟被銳利鞭風生生扯斷。
「好家伙。」符雲昌笑語一句,騰身凌空。俞鶯巧見狀,抬手拉回長鞭,對空一抽。符雲昌瞅準那鞭子的動勢,長刀一橫,硬將那一鞭擋了回去。俞鶯巧手臂略收,順著那鞭子回返的力道用肩膀輕輕一頂,長鞭再出,纏向了符雲昌的右腳。符雲昌抬腳力壓,落地之際,已將那鞭梢踩在了腳下。
「呵,妹子,這可踩住了你的七寸了吧?」符雲昌笑道。
俞鶯巧也無言語,她並不往回拉鞭,卻是振臂向前運勁。符雲昌只覺腳下一顫,那鞭梢竟如活物似的在鞋底扭動。他正要用力踩實,俞鶯巧側身,左手抓住了鞭子中斷,向外一拉。鞭梢受力,反向一滑,月兌出了符雲昌腳下。♀這一動,符雲昌的身子略略斜了斜,便在這個空隙,俞鶯巧的右手松開,向前一推,左手後拉,整條九節鞭顛倒了頭尾,鞭把飛縱,如流星疾馳,直打向符雲昌的肩膀。
符雲昌向後急退,再站定時,已失卻了先前的輕松。眼前這女子,一條鞭子已然使得出神入化。盛名之下無虛士,縱她十八嬌齡,縱她柔弱打扮,她依然是綠林之輩聞之肅敬的「赤鏈」俞鶯巧。
見戰局停頓,俞鶯巧收鞭在手,道︰「符寨主,今日之事怕是其中有什麼誤會,你我不如各退一步,就此作罷?」
符雲昌听她這麼說,不自覺地望向了一旁的肖讓。此刻的肖讓正悠然站在樹蔭之下,遠眺山色湖光,全然置身事外。符雲昌又望向擋在自己面前的俞鶯巧,不由得心浮氣躁起來。
「老子就是看這小白臉娘娘腔不順眼!不分高低,絕不作罷!」符雲昌說罷,將刀子狠狠擲向了肖讓。
俞鶯巧鞭子一揚,將那刀子擊落。再回頭時,卻已不見符雲昌的身影。她心頭一驚,忙揮鞭想作防衛。但還未等她使出招式,符雲昌的聲音已在身後︰「看哪呢,妹子?」
俞鶯巧只覺肩膀一沉,竟被他制住了肩井,手臂一時動彈不得。但她毫不含糊,用腳尖勾起鞭子,向肩後一踢。本來這一招十拿九穩能逼退符雲昌,但就在鞭梢越肩之際,鞭身突然纏上了垂下的披帛,動勢一歪,那十足力道的鞭梢直接打向了俞鶯巧的臉頰。
這般變化誰能料到?電光火石之間,似已無力阻止。眼見寒光迫近眉睫,沉穩如俞鶯巧,也生了一瞬的怔忡。然而,就在那一瞬,有人伸出手來,一把將鞭梢握住。
俞鶯巧一下子回過神來,她看著那出手之人,難以置信地喚了一聲︰「公子……」她又意識到自己方才那一擊何等用力,這鞭梢又帶著銳角,若是這般抓握,只怕——她抬眼細看,果見肖讓的指縫間滲出微微血色,她愧疚難當,正要說些什麼,卻听肖讓笑嘆一聲,道︰「好歹是姑娘家,怎麼這麼不小心,若弄花了臉如何是好?」
肖讓說罷,若無其事地放下鞭梢,接著用十分的不情願望向了符雲昌,道︰「雖然你這副樣子我看不下去,不過你欺負姑娘我更看不下去。你是沖我來的,我就陪你打吧。若你輸了,就休要再來糾纏。」
符雲昌也因剛才的變故有些怔愣,听肖讓這麼說,他慌忙放開了擒住俞鶯巧的手,強笑道︰「你肯打自然好!妹子你靠後站站!」他緩了下心緒,退到一丈開外,調息擺式,喝道,「來吧!」
俞鶯巧開口想勸,卻被肖讓攔下。他無奈一哂,道︰「都出手了,哪里還有不戰的道理。」此話說完,他又望向了符雲昌,「你等一下。」他一邊連聲嘆氣,一邊抬手將散發綰起,又解下玉佩收進懷里,略挽了挽袖子,好一番準備。
「哎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磨嘰啊!!!」符雲昌氣急。
肖讓看他一眼,道︰「勞你久等,讓你三招好了。」
「呸!老子要你讓!」符雲昌說罷,起掌便攻。
肖讓垂眸,唇邊的笑意若有似無,腳步輕移間,已不落痕跡地避開了掌風。符雲昌臉色一變,壓低身子伸腿橫掃。肖讓依舊沒有應招,只是提身輕躍,悄然避過。如此一來二往,符雲昌已然明白了幾分。
「怎麼?想比輕功?」符雲昌冷笑一聲,「老子會輸你?!」他話語落定,身影一晃,迅疾非常,常人雙眼幾不可追。那幽行鬼魅一般的輕功,再施出擒拿之技,誰能招架?
觀戰的俞鶯巧滿心擔憂,卻見肖讓的神色依舊雲淡風輕,目光和神思似乎皆不在這戰局之上。符雲昌的步法雖快,卻始終與他隔著三尺之遙。手上的擒拿招式再猛,卻也不曾觸及他的一片衣袂。偶有幾招臨到面前,亦被輕易化解。那輕靈身姿,如翩蝶飛燕。那和柔舉動,似拂柳拈花。道不盡的優雅瀟灑。
「穿花戲蝶?」俞鶯巧不由自主地念出了這輕功的名字。
她話音未落,肖讓不知何時已站到她的身後,溫柔嗓音帶著深谷般的幽邃,響起在她耳畔︰「正是穿花戲蝶,可看仔細了。」
微微慌神,引動心跳怦然。俞鶯巧回頭,卻見他已然在數丈之外,依舊糾纏在符雲昌的攻勢之中。
又過十數招,戰局已經變得愈發詭異。肖讓始終沒有攻擊的打算,只一味避讓。符雲昌漸漸被磨得沒了耐性,愈發氣急敗壞。便在這時,肖讓的身姿忽有片刻遲鈍,符雲昌心頭焦躁,哪里還管這是不是故作的破綻,出爪抓向肖讓心口。然而,當他認為自己得手之時,卻見手中抓住的只是一片殘襟。下一刻,他兩處肩井皆生銳痛,雙臂一沉,幾近麻木。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肖讓在他背後開口,「符寨主,如何?」
符雲昌又羞又怒,卻又無法。他咬著牙,不甘心地道︰「沒想到,你還會點穴!」
「好說。學醫之人,多少認得幾個穴道。」肖讓一邊說,一邊替符雲昌解了穴。
符雲昌忙退到一旁,皺眉戒備。
肖讓笑望著他,抱了抱拳︰「承讓。」
符雲昌沉默片刻,終是慢慢回了禮,道︰「受教了。」此話說罷,他也爽快,領著手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肖讓嘆了一聲,道︰「總算打發了,何苦呢。」
俞鶯巧這才走上前來,想要抱拳,又憶起什麼,改了萬福,道︰「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肖讓沖她笑笑,道︰「不謝。你現在是我的人,豈能讓你吃虧。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寨主倒真是比你厲害些。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穿花戲蝶你方才也見識過了,要對付他足夠了。以你的底子,學起來應該不難。」
俞鶯巧听他這麼說,頷首笑道︰「勞煩公子了。」
肖讓笑著自謙一句。繼而抬起雙手,低了頭,深深皺起眉來。
俞鶯巧見他面露痛苦之色,只當是他手上的傷口作疼,剛想致歉,卻見他撫上前襟,哀怨自語︰「唉,可惜了我的新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