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前院的劍拔弩張,程明軒和余蘭芷卻渾然不覺。
當清晨的那縷慘淡的陽光灑進房間的時候,迎接程明軒的還是余蘭芷臉上那抹溫暖的微笑,那微笑讓他看在眼里,卻痛在心上。
余蘭芷的好,越來越在程明軒心上了。
這個女人,從小就無依無靠的,而嫁進程家大院之後,除了外人看得見的表面上的風光,卻是要和一個不怎麼愛她的男人一起承擔這深牆大院中所有的陰謀與迫害,使她失去了孩子,甚至讓她將不能成為一個母親,對于一個年輕的妻子來說,這是多麼慘痛的現實!
從余蘭芷小產以來,她沒有向他、向底下人發出任何抱怨與憤恨,只是能寬慰的微笑來安撫他的悲傷。♀
這讓程明軒幾乎不忍心對她說什麼,甚至會害怕妻子主動跟他說話,有時候,妻子的善解人意讓他感覺到更大的壓力,讓他不知道自己作為一個男人,應該為這麼真心誠意地愛著他、護著他的女人做些什麼。
「快到阪田一郎來家里收錢的日子,」程明軒一邊踱著步子,一邊盤算著,「余蘭芷,你知道嗎?四百萬現大洋,對于程家大院來說,意味著為什麼?」
他們結婚一年多了,從最起初「喂」、「哎」、「啊」等等一系列語氣詞到現在直呼她的名字,也是一個艱難卻微妙的轉變,鮮明地體現了程明軒對他這位結發之妻的態度從「排斥」,到「接受」,到最終「認可」的一系列心路過程。
余蘭芷給他披上夾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這幾天我悄悄算了算,那會是程家鋪子所有的生意,一毛不剩!」
程明軒扶住妻子的雙肩,「爺爺從一開始就執意要把家交給我管,我不想管,但是現在程家落到這步田地,我就不能不管了,上上下下老少三輩兒人都要吃飯,還有這日本人也不知道要在阜新城呆多久……余蘭芷,你知道嗎,其實我心里害怕,我不忍心看著爺爺到末了跟著受苦,也不願意讓你跟著我受累!」
這是一個可以交心的人,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敢說怕。
余蘭芷向微微一笑,「別怕,只要人好端端的,富日子,窮日子,總可以過下去,再說,咱們程家大院總不會一直這麼倒霉,總會好的!」
程明軒因了她這句「總會好的」而寬慰了少許,「是啊,好日子總會回來的!我也這麼覺得,日本人總不能一直這麼囂張跋扈,咱們有那麼多青壯年,還干不過小日本兒嘛!」
余蘭芷對他說的那些沒有什麼概念,不過,他說什麼她都覺得有道理。對于這麼小她一歲的小丈夫,她竟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兒崇拜,他其實很聰明,又念過洋學堂,而自己卻目不識丁,更重要的是她以後都不能再生了。
「明軒,你是長房長孫不能沒個後,我去跟爺爺說……再給你娶房姨太太吧余蘭芷有點艱難地咬了咬唇。
程明軒皺了下眉,哭笑不得,「眼下這節骨眼兒上,程家大院保得住保不住還難說呢,你怎麼還有閑心操心這扯淡的事兒!」
余蘭芷抬頭幽幽地看著他。
「以後不許再提了,」程明軒心疼望著妻子,「這輩子我有你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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