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向程明軒擠出一個清冷的微笑。
真的,有時候微笑可能比哭泣更冰冷、更淒絕,冷到令人寒冰刺骨,冷到讓人望而生畏!
隨著九兒蒼茫清冷的微笑默默地消散了,她只虛弱地往床的內側稍微欠了欠身子,看著自己讓出來的床沿兒,朝程明軒點了下頭說,「坐呀,踔在那兒干啥?」
「哎!」程明軒就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本來覺得坐下來之後就不必與她面對著面,可以放松一點兒,但是沒成想距離近了听到對方局促的呼吸,竟然更加忐忑起來。
「九……九兒,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解釋,我知道、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理解的……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你認,但是,她不能姓程,是嗎?」
九兒的眼淚開始「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程明軒邁著頭,「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我有我的苦衷!」
「是,你沒想傷害我,可是你忍心傷害你自己的親生骨肉嗎?等孩子長大了,腆著臉地問你,‘爹,為什麼你姓程,我跟我娘姓梅’的時候,你要怎麼說?難不成你要告訴她,‘因為你是個野種,因為你娘是個妓女,你永遠入不了我們程家大院的族譜’嗎?」
「不要說了!」他受不了別人這麼說他唯一的孩子!
「程明軒,你不娶我,我念你記掛著家里的老婆,是個有情有意的男子漢,我認了,可是她是你嫡親的女兒啊?我就是再賤、再髒,我的孩子總是無辜的,就算我求求你了,讓她跟著姓程吧!別叫她長大了,讓人在後面戳她脊梁骨呀!」
九兒的這番話入情入理,在女兒出生前,程明軒早先就料到了!
可是這會兒听來依然使他的心里充斥著不忍和心疼!
可是他不能就這麼向她妥協了,畢竟他是個有家室的男人,有一個溫婉善良的妻子啊!
這幾年,在他的眼前總是浮現出另外一幅幅畫面和聲音︰那個沒有氣息的男嬰,以及當時接生的穩婆那句「孫少女乃女乃怕是以後不能再生了」,還有余蘭芷睜開眼時那溫暖的微笑,還有,她總是時不時向他說「明軒,納個妾吧,程家大院的長房少爺不可沒有子嗣啊」,他清楚地記得他對他的妻子說過,「這輩子有你陪著我就知足了」!
是啊,那份恩情,那份恩愛,是他青春時代最絢爛、溫馨的記憶,它支撐著他生命!怎能說變就變呢?!
程明軒堅信他的妻子余蘭芷對這份情感的信奉如同他一樣生死不渝,他不容忍任何人對此褻瀆,他必須守望著,呵護著,直到他們夫妻重聚!
而那份情感隨著遙遙守望而變得綿長而濃郁,讓他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一株有根的浮萍,他的家,他的愛妻,成就了他的思念,是他活的信念。
他承認戀上九兒的床,就像吸上了大煙一樣,想戒都難,他對九兒難以割舍的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或者說,九兒就像一杯烈酒,戒不掉的烈酒,飲完了痛快之極可以忘記所有的鄉愁和煩惱,只是,他沒有想到,在醉醉醒醒之間,他們竟生了一個女兒。
在程明軒看來,這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孩子,他珍重她,就像珍重自己的未來,可就是這麼一個嶄新的生命,完全打亂了他生活的軌跡,讓他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自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