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陳大嘴,墩子和余蘭芷在山上轉悠了多半宿,好半天才找到了醉倒在路邊的程錢氏,墩子從小就長大結實,力氣大,一把撈起干癟老太太就將她發到了背上,而程錢氏竟渾然不覺!
墩子一邊走一邊沒心沒肺地笑著,「爹,蘭芷嬸嬸,你們說稀奇不稀奇吶,太女乃女乃也真是的,一個人跟死人喝酒也能喝醉!」
陳大嘴看了余蘭芷一眼,見她默然不語,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就立馬沖兒子喝道,「小孩子家家的,別亂說話!天黑 的,看著點兒道兒別摔了老太太比什麼都強!」
墩子向父親吐了吐舌頭,又看了看余蘭芷,他似乎感覺到了這靜謐的原野中的凝重氣息,便不再敢做聲了。
余蘭芷大約是體味到了墩子的憋屈,就向他們父子笑了笑,說,「沒啥!墩子問問怕啥的,他們這年紀啊,憋不住話,我和他明軒叔結婚那會兒,他也這樣,什麼都打破沙鍋問到底呢!」
她跟上去,擼起袖子試了試程錢氏的額頭,沒覺得她發燒,就接著說,「墩子,你是不知道,你太女乃女乃每回她見到程家老太爺,都高興得不得了,一高興就忍不住多喝兩口兒!」
「啊?是嗎?」
墩子憨實的樣子可愛極了,「見了死人不就是燒燒紙錢嗎?讓他們在那邊活得富裕點兒,我太女乃女乃……她……怎麼會高興呢,她高興個啥?!」
「她呀,每回來都听老太爺說,你明軒叔叔快回來了……快回來啦……」余蘭芷慘淡地笑了笑,「哎,都三年零七個月四十五天了,這回,也不知道你太爺爺的信兒捎的準不準呢?」
「嬸嬸,你咋記得這麼清楚呢?說實話我都快忘了明軒叔長啥樣子了,哎,別說我明軒叔了,我都記不清我娘長啥樣了,」墩子冷靜地想了想,又很認真地說,「嬸嬸,你別急了,咱們慢慢等,明軒叔叔一定會回來的,那天,明轅臨走的時候,就這麼說的,說不管天南地北,海角天涯的,他一定會把明軒叔叔和大小姐明嫻找回來……」
余蘭芷木然停下腳步,「你……你說啥?墩子,快告訴嬸嬸,明轅他去哪兒了?他什麼時候找過你?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
陳大嘴也終于側過腦袋來,「臭小子,沒見你蘭芷嬸子急得跟什麼似的,快說啊!」
「其實也沒什麼……」經倆人這麼一追問,墩子的腦門子上開始冒汗了,他感覺自己像犯了多大的錯誤,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從何處說起,支支吾吾地看著他爹陳大嘴的眼楮。
「我啥也沒做,前天晌午,是他去集上找我,說讓我照顧好蘭芷嬸嬸和小英浩!我還問他呢,你就不怕你那小鬼一樣難纏,大鬼一樣凶狠的破爹來找蘭芷嬸嬸麻煩嗎,你爹有槍,我可護不住!明轅說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阜新城解放了歸了**,他爹有槍也不敢胡來了,再說,他已經跟他爹留下書信了,要是他爹娘對蘭芷嬸嬸和英浩不好,他就永遠不回來了,還要和他爹一刀兩斷呢!」
陳大嘴顯然已經听明白了,他擔憂地望了余蘭芷一眼,「他嬸子,我看……程家少爺是橫下心來要把明軒兄弟和明嫻小姐找回來了!其實,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兒……你們一家人早該團聚了!」
余蘭芷此時卻滿眼的淚花,幽幽地望著山坡下的曲徑,心里說,明轅啊明轅,為了嫂嫂你一個人背了黑鍋,闖下這麼大的禍事還不夠嗎?
你對嫂嫂的這份恩情,你讓我怎麼償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