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風沙一到黃昏時分總是肆虐得分外厲害,趕路趕了五日之余的葉靈涵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總算是看到了前邊有火光亮起,頓覺一身疲憊都輕了不少。
這一趟探路依舊毫無進展,西方魔教的神秘超乎她的想象,如果再多逗留幾日,自己大概就會成為那片黃沙中的枯骨之一。
來到這鬼地方之前她也曾跟隨葉祁去過氣候差不多的明教,只是當時有葉祁的明教朋友招待,哪怕身處荒涼沙漠也沒有感到過絲毫的不適,那時候的所謂經驗在現在看來根本毫無用處,甚至幾乎讓她喪命。
升起的火光就在前方不遠處,走近了方發現是一個棚子,里頭零零星星地坐了幾個人,就著燈火在喝酒。
葉靈涵沒有猶豫便走了進去,盡可能壓低了聲音才開的口,「可有茶水?」
「有!當然有!」風韻猶存的老板娘似乎是剛剛驚醒,動作有點僵硬地掀開簾子招呼她,選了張沒有人的桌子給她擦干淨。
當然這幾乎也就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不一會兒便又是一層沙。
「姑娘可還需要些吃食?出大漠的路上店可不多,不多做點準備怕是熬不到出去之時。」
生意人總喜歡危言聳听,但此刻的葉靈涵也的確需要些熱騰騰的食物來緩解疲勞,便點了點頭開口道︰「有什麼吃的先給我來一點,其余再說。」
「好 !您等著就成。」
旁邊幾桌的人這回兒都在盯著她看,目光中有好奇有戒備,都算不得稀奇。
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老板娘也重新從那簾子里頭走了出來,手上還有一壺燒好的熱茶,「姑娘,你要的茶水,吃食得再等等。」
「沒事。♀」
比起在沙漠里過夜,有個地方能坐著也算是不錯,葉靈涵現如今想得也明白許多,再者身上沒多少錢,像以前那樣花根本不現實。
一想到這她就忍不住嘆氣。
事實上這不是她第一次試圖遠探沙漠找出關于西方魔教的線索,但依然毫無所獲。
葉祁當年帶著她游歷明教的時候曾經也提到過關于明教教眾都不太願意涉足的死亡之海,現在想來應該也差不了多少。
吃了點東西補充體力後她才稍許冷靜了一點,開始思量接下來的打算。
自從兩年前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沒有西湖藏劍東都天策等等的地方,她就一直在試圖找到回去的方法,好不容易有點線索,又被這惡劣到極點的氣候給徹底磨掉了所有的心思。
「老板娘,這里到龍門還有多久腳程?」
「這倒是不遠,而且龍門的人經常會過來,姑娘若是願意等,明日興許還能見到龍門商隊呢,跟著他們走最是穩妥。」
葉靈涵下意識地皺眉,這老板娘熱情得過了頭,就算她並沒有多少江湖經驗都感覺得出不對勁的地方,更不用說前後口氣轉變著實詭異這回事。
趁著低頭喝茶的間隙她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周圍桌子邊坐著的人,心里頓時一驚,自己果然還是大意了。
這地方荒無人煙,有這棚子本就已經不正常,更何論有這麼多客人,只怕是在出大漠的道上做人頭買賣發財的馬賊所扮,而自己當時因為發現火光太過激動,根本未曾考慮過這些。
察覺到這些的葉靈涵本能地想要離開,但努力抑制住了這沖動。
對方人多勢眾,自己雖然功夫不見得比他們差,但終究只有一雙手,架不住圍攻,加上剛剛急著喝下去的熱茶里也許還加了什麼料,輕舉妄動的結果只會更糟。
掛在天邊的圓月和記憶里明教三生樹下的場景並無二致,任風沙怎樣蔓延都始終發出柔和無比的光芒,前幾個夜晚她沒有落腳處的時候都是這樣蹲在沙丘下呆呆地看一夜然後繼續趕路,整個人疲憊不已,但不敢有絲毫的松懈。
老板娘見她半趴在桌上,又開口試探性地詢問了幾句,都沒有得到回答後方才安心做了個動手的手勢。
訓練有素的馬賊做起事來向來迅速,只為搶得先機。
而趴在那的葉靈涵此刻已經借著這個動作將吞下了一顆九花玉露丸,只等人全部靠近之時再發難,力求一擊全滅。
「慢著!先把她的兵器奪下。」
還沒等到有人應上這句話,原本一動不動的葉靈涵已經直接借坐起的動作拔出了劍,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便是一招九溪彌煙,在馬賊們還愣住的空當里直接飛身往涼棚頂上躍去。
九花玉露丸解毒清熱的功效雖好,但也需要時間,她身背重劍在地面速度顯然不夠那群馬賊機敏,唯有找到對自己有利的地形。
還在下頭的人顯然都沒有想到這回惹上了一個功夫好手,這會兒尚且有點猶豫,老板娘卻是一橫心,「一不做二不休,若給她逃了,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葉靈涵在上頭听得直皺眉,這一趟出發前,龍門的商隊頭頭有提醒過她近來似乎有當年阿塔木的余黨在活動,她還沒當回事,認為自己只要足夠小心就能平安回去,卻不想運氣糟糕到在即將要到龍門之前遇上了他們。
率先爬上來的馬賊在屋頂上不敢有什麼大動作,她抬手空挽了個劍花過去,虛晃一招後右腿一掃,電光火石之間便打下一人。
就在她察覺到自己腳下涼棚搖搖晃晃即將倒塌的時候,夜空中忽然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喲好久不見,你找到回家的路了嗎?」
底下馬賊拆涼棚的動作有了一瞬間的停頓,從三丈外的枯樹上飛身掠上棚頂的黑衣人沒再多嘴,手一撈將她穩穩地帶入懷中,腳尖一點又像方才一般原路反回,身姿輕盈,一點也不像抱了個人加一柄比人還重的劍的模樣。
葉靈涵在听到聲音的瞬間已經放下心,落在枯樹上後才開的口,「你怎會在大漠?」
「我和陸小鳳打了個賭。」那人笑嘻嘻地靠在樹干上回她,「所以過來尋你蹤跡,龍門客棧的老板娘說你去大漠里找回家的路了,我就試試運氣,這麼巧第一晚就遇上了。」
葉靈涵聞言不禁疑惑,「陸小鳳找我是為何?」
「自然是有事相求,否則他怎舍得浪費一個賭約只求我來尋你蹤跡。」黑衣人攤了攤手,「不過這只陸小雞應該確有大事找你。」
「那行,回龍門後你帶我去找他就是。」葉靈涵擺擺手看向下面追過來的馬賊,心里底氣也足了不少,「嘿,既然你也來了,咱們先玩兩下再走?」
被稱作司空的男人扯了扯嘴角,笑意又深了些,這才真正有了幾分損友口中的‘猴子’模樣,「好啊,我一半,你一半,不想玩了咱就跑。」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何況拖了這麼久,九花玉露丸的藥效已經徹底作用了起來,之前的頭暈感已然消失,動作起來輕松不少。
九溪彌煙用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順手,葉靈涵記得當初葉祁還夸過這招就算沒多大威力也能轉得人看花眼,西湖二人轉從來不是吹的什麼的。
這一鬧就鬧到了將近半夜,葉靈涵最後純粹是在戳著劍玩的心態,也沒多下狠手,搶了剩下的一些干糧便騎著司空在龍門買的駱駝揚長而去。
後半夜沙漠里更冷了些,葉靈涵啃著不知道藏了多久的干饅頭和司空摘星扯前一趟在沙漠里的見聞。
兩年前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時空,她一度覺得生無可戀,並不夸張,因為睡那一覺之前她剛失戀。
那是天寶十四年的秋天,安祿山終于起兵造反,大唐盛世一夕將傾,江湖十大門派都派了弟子出師門相助朝廷,以望早日平定叛亂。
東都天策被毀之時,她還被葉祁勒令留在藏劍切勿出門,語氣嚴肅得十幾年僅此一聞。
所以後來莊主終于同意她出莊隨同其余弟子一匡天下之時她還想過去找李校尉道個歉,身為朋友卻沒有在天策府危在旦夕的時候出手援助,當然那點只有自己知道的小心思,她並不打算那麼早就去戳破。
直至前方的師弟傳來天策府李夜笙與萬花離經弟子季歆即將成婚的消息,大家都非常高興,仗打了這麼久,難得有一件喜事,算是這亂世之中僅有的安慰。
至于是誰提出的既然天策已破,就在藏劍山莊辦婚事吧省的跑秦嶺那麼遠了這個提議,葉靈涵已經想不大起了,只記得當天夜晚自己喝了一頓酒,一個人都不想見,但是架不住不明情況的師弟不停來敲門,干脆提著劍進了山莊禁地去睡覺。
這一覺醒來,盛唐不再,世無藏劍,連想好的醒來之後要狠狠戳葉祁一頓都做不到,用生無可戀來形容著實不算夸張。
「你回家的線索怎麼會在大漠的?這一點我一直想不通,上回不是還提到過你家以前在西湖邊上?」
葉靈涵長嘆一口氣,「沒有藏劍的西湖不是我的家啊,算了這個一下子說不明白,等有機會了從頭和你說,不過你得信才行,還有多久到龍門?」
東邊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的顏色,司空摘星坐在駱駝上伸了個懶腰,「快了,陸小鳳這會兒應該也差不多該到龍門了。」
「什麼事這麼急?」
「到了你就知道,算不得大事。」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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