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深邃的眼底生出霧色。
離她穿越到這個破山,已經有三個月了。
破山上有個尼姑庵,庵里有很多大尼姑和小尼姑,大尼姑和小尼姑講故事,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庵……庵里有個姑娘,是被大戶人家送過來懺悔思過的,據說是蠻橫無理,把誰誰誰給怎麼怎麼樣了,總之說不清楚,于是姑娘的爹一怒之下把她送到這清心庵里面壁三年。
這個姑娘的確是嬌蠻無理,尼姑們也只能忍氣吞聲,偶爾訓斥她幾句吧,換來的是更粗魯的對待。可她爹還沒有接她回去的意思,出家人慈悲為懷,也不好意思趕她走。
就在兩年多後的一天,她意外落水被救起來後,這個姑娘突然變得奇怪了。
尼姑們以為她會大鬧一通,誰知道她上來後很鎮定,莫名其妙地說了些她們不懂的話,大家都以為她是撞壞了腦子,但她也不像神志不清的樣子,就是不記得之前的事了。從今以後,這姑娘就同變了個人一樣。
院子里,陽光明媚,又是一個好天氣。
嘆氣,看來她無論多少次醒來,都回不去了。女子蜷縮在椅子上,又是一個哈欠。
三個月前,在酒會上被商業對手雇的殺手槍殺,她還以為她的生命就此完結了。誰知道她沒死,而且還用很恐怖的方式復活過來了。記得她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臉色慘白地從水中爬上來的時候,當場的尼姑都為她尖叫。
之後的三個月,她勉強接受了這個身體原主人的記憶。
身體的名字叫洛昔塵,當朝左相的妾生的二女兒。本來在家里就沒什麼地位,加上嬌縱的性子,已經被弄到這里兩年多了。三年之期快到,可她的丞相老爹連個消息都沒有。
這是不是意味著,她的第二次人生就是清心寡欲,削發為尼,用來洗清她前世的罪惡?
「洛小姐,午膳時間到了!」
門外傳來女人的呼聲,洛昔塵微微挪了挪身子,慵懶地走出院子。追隨著飯菜的香味走到膳堂。
也好,吃喝不愁的等死人生,不過削發為尼還是算了,她無法忍受沒肉吃的日子。
「這是你的,洛小姐。」一個看起來清麗的尼姑把飯菜放在桌上,小心翼翼試探般地看了她一眼。洛昔塵點點頭,道了聲謝。
浮生半日閑,洛昔塵覺得被這麼多尼姑試探般地看著吃飯是一件很羞澀的事情,她隨便拿了個饅頭,在庵里四處轉轉。
最近來祭拜的人少了,庵里的生活過得拮據,每個人都是半飽的樣子。身體的原主人又把她爹給的錢用光了。洛昔塵把饅頭分給了路過的小尼姑,她們都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看來她之前的形象真是糟糕透了。
尼姑庵在山上,風景不錯,洛昔塵沒走幾步就到了懸崖邊,俯瞰著遠處壯美的山川,鳥兒齊飛,雲霧繚繞,美不勝收。
「姑娘……」
洛昔塵往四周看了看,沒有理會。
「姑娘!……我在你腳下!」
洛昔塵條件反射地捂住裙子,後退幾步。之間一個手扒在懸崖的邊緣,一個老頭子的頭露了出來,看他的樣子似乎很吃力。看見洛昔塵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訕笑道︰「姑娘……拉老夫一把啊……」
「你是什麼人,我為什麼要拉你上來?」
「唉,說來話長,小姑娘先拉我上來吧……」
「沒事,」洛昔塵拂拂衣袖在懸崖邊坐了下來,戲謔地看著老人,「我很有耐心。」
老人呆了一下,胡子差點翹起來,「老夫是說我快沒力氣了,先拉我上來!」
洛昔塵笑眯眯地聳聳肩,「可我一個女孩子家,也沒什麼力氣啊。」
「只要你拉我上來,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老人咬牙,眼中夾雜著怒火。
洛昔塵的神色冷了下來,她最討厭的就是承諾。她前生之死,不就是因為那些她信任的人利用她的信任給她最大的傷害嗎。她無聲地站起來,打算不理會老人。
老人看到形勢不對,連忙呼喊住她,「唉!姑娘!老夫我就要摔下去了!可憐我上有老……呸,可憐可憐我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吧!」
前方的身影有些許動容,一條藤蔓甩到他跟前,老人欣喜地抓住它,洛昔塵在另一邊使勁把他拉了上來。
這個身體力氣不小,難道習過武?
「謝謝你啊小姑娘!」老人上來後喘了口氣,拿著個酒葫蘆喝了幾口,對洛昔塵說,「現在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你不妨說說看。」
洛昔塵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需要。你歇完了就快走吧。」
「唉……我可是說真的!」老人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以他的名氣,天下人有哪個人不是恨不得他說出這句話的,眼前這個小女娃卻一副不稀罕的樣子,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丫頭,我看你……好像不是這個大陸的人啊……」老人突然意味深長地說。
「所以?」洛昔塵回頭,她淡然的神情卻遮掩不住她眼中的驚駭。被一個老頭子識破了?她看起來真的真的格格不入?
「因為這個大陸的姑娘都是尊老有禮的!」老人故意哈哈大笑,「所以你不是這里的人。」
洛昔塵愣了一下,轉而邪邪地笑道,「听你這麼說,我現在是要把你踢下去。才對得起我的身份了?」
「別啊別,我不是這個意思!」老人驚慌地搖頭,他現在處于虛弱期,論力氣是比不過年輕人的。
洛昔塵陰惻惻地走來,老人連忙抱住一旁地樹,準備反抗,誰知洛昔塵蹲下來,壓低聲音對他說,「你剛剛說我不是這個大陸的人,是什麼意思,說清楚!」
原來是這事,老人松一口氣,目光閃了一下,沉聲道︰「你的身體…有兩個靈魂……」
「什麼意思?!」莫非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人?洛昔塵看著自己的手,明明雙手還是受自己的控制。
「是怨念未消,除非超度,否則這個身體原來的靈魂就會糾纏你一輩子。」老人盯著洛昔塵,但似乎又不是在看她,目光不知道在追隨著什麼。
「你怎麼知道那是身體的原靈魂?」洛昔塵問。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忽然手一揮,一道光芒射出,直指洛昔塵身側的一個地方,洛昔塵听到自己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女子的呼聲,然後一個和她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子出現在她旁邊,只不過她是浮在半空中,身子也是透明的。
「啊啊啊啊啊……」女子發出低微卻尖銳的叫聲,身體被一個繩索綁住,「你們!都要害我!我要讓你們不得好死!」
果然是原來原主,洛昔塵覺得有點愧疚,自己強佔了她的身體,才讓她變成這樣的吧。
「你不必愧疚,」老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她陽壽已盡,你不過是用了她的軀體罷了。」
「你們!都該死!」透明女子雙眼通紅。老人從懷中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符紙,向女子扔去,那紙符猶如突然有了力量一般,直直地貼在女子的額頭上,女子漸漸平靜下來了。
洛昔塵不禁對老人刮目相看,看不出竟然是懂點法術的神棍。
直到女子平靜下來,那張皺巴巴的紙符才月兌落,洛昔塵仔細看著她,除了臉色有點蒼白外,真的和她分毫不差。
女子看看洛昔塵,再看看老人,雙眼有些暗淡,「你是要超度我嗎。」
「你一直糾纏在人世,終究會變成無法輪回的孤魂野鬼的。」老人道。
「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女子的眼中充盈著淚水,劃過精致的臉龐,「我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就為了一些賤人,讓自己不好受,值得嗎?」洛昔塵突然冒出一句。
「你……!你不是我!沒有資格這麼說!」女子咆哮道。
老人皺皺眉,沒想到用了清心符,這個女鬼還是這麼容易失控。
「不錯,我不是你。」洛昔塵定定地看著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女子,「但是我和你一樣,都死在自己信任的人的手里。可是我並沒有死死糾纏住過去不放,那些害你的人,不正是想看到你生不如死的樣子嗎,你這樣又可以做什麼,豈不是稱了他們的意?」
女子沒有說話。
「我的確是恨不得把他們碎尸萬段,可是在美好的開始和無止的復仇之間,我還是選擇了開始。」洛昔塵的腦海浮過往事種種,眼眸中滿是滄然。「沒有什麼比讓自己開心更重要了。」
「我親手殺死他們,就讓我很開心……」女子的眼中隱隱有血紅出現,她在崩潰邊緣。
「如果,你覺得值得,你就去做吧。」洛昔塵淡淡地說,「如果你覺得這種暫時的開心可以抵得過無盡的痛苦,你就只管變成孤魂野鬼好了。」
女子的肩膀抽動了一下。
「永遠……開心……」女子喃喃,迷離地看著遠方。千山無盡,綠水長流微風卷襲著落葉,在她透明的身上投下斑斑暗影。
洛昔塵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女子看著她的背影,或許是自己曾經的背影,眼中似乎閃過無數幻滅的影像,如同死前對無數往事的眷戀,都像水中落花一樣隨它去了。
「替我好好活著。」女子留下這一句話,便消散在了風中。
洛昔塵沒有停留,依舊向前走。
沒有了那個糾纏的靈魂,她終于覺得軀體沒有那麼沉重了。替她活著,也為自己活著。
「唉唉小女娃啊!」後面的老頭子跌跌撞撞地跟上來,語調里有說不出的輕松,「我發現你很有干我們這行的潛質啊。」
「所以?」洛昔塵興致不高,她看破他了,就一神棍。
「我決定收你為徒。」
「隨你。」洛昔塵隨便敷衍敷衍他,說不定過幾天他就識趣走了。尼姑庵里估計沒有他喜歡的老婆子。
「那好,現在你就是本天師的第一個徒弟!」
「天師?算命的?」洛昔塵隨口道。
「不單單會算命,我們還捉鬼,祭天……」老頭子神秘一笑。
「總之就是利用人們的愚蠢騙錢。」洛昔塵補充一句。
「……」老人無語,「不能說全是騙錢,起碼捉鬼是真的。」
洛昔塵吹了聲口哨,哼了一聲。
「好吧,只有捉鬼是真的。」老人默默反思了一下,「所以我也從不缺錢。」
口哨聲戛然而止,洛昔塵的商人本質露了出來。她的笑容讓老人渾身不自在,「你說收我為徒弟,真的?」
「真的。」老人無法想象這個看起來偶爾淡泊偶爾古怪的丫頭的死穴……居然是錢?!
「那就好,」就在老人覺得微微無奈的時候,洛昔塵說了一句更另他目瞪口呆的話,
「作為我的師父,你有必要養你的徒弟吧?剛好你徒弟我手頭有點緊,三個月沒吃肉了,師父你,嗯……」意味深長地看了老人一眼,洛昔塵從來不認為她需要真的去做神棍養活自己,商人嘛,哪有自己動手創造財富?壓榨才是她的本色。
「你要跟我學技,否則免談!」老頭子吹胡子瞪眼,這丫頭分明就是個奸詐的大狐狸,打主意到他身上來了。他又不是傻子。
一老一少誰也不肯讓步,僵持著走到尼姑庵。
「丫頭你……」是尼姑?老人凌亂了。
「不是,我暫住在這里。」洛昔塵淡淡道。「你不也是道士麼。」
老人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能說是道士……」
洛昔塵又打了個哈欠,懶懶地找了個石凳趴下曬太陽,如同一只優雅慵懶的貓。何上眼皮就懶得打開了。
沒錢賺的日子難免無聊。
「施展道法難免要有內力,這是一個心法,應該是適合你的,你就去練練吧。」老人有些心疼地拿出珍藏多年的心法,收這個丫頭做徒弟,他真的沒有做錯嗎。
「擱那吧,我會看的。」洛昔塵還沒有做神棍的準備,這個身體才十四歲,神棍是個老氣橫秋的職業。老實說,如果不是做神棍會有經濟收益,她才不會背上天師的稱號。
或者更難听,叫道姑,滅絕師太什麼的。
學武功,就是為了防身嘛。這里的人說不定人人都會飛檐走壁,到時候等她富可敵國,豈不是小命不保?
眼楮打開一條縫,老人早已不知去向,估計是去哪里喝酒快樂了。一本縈繞著能量的書籍放在她手旁,靜靜等待她的打開。
把書拿過來,剛一打開,書就化作了一團光芒,猛鑽進她的眉心。頓時她的腦海里浮現出的都是滿滿的心訣,疼痛難忍。洛昔塵忍痛按照腦海中的方式練習,漸入佳境。
修行日復一日,洛昔塵的蓮心訣練到三重,那老頭子已消失了三個月。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洛昔塵的眼楮睜開,夜色映入她的眼簾,尼姑庵的人都睡了,只有幾個守夜的談話,不用花費絲毫力氣,那些遠處的人的講話內容也听得一清二楚。
「洛小姐的爹還沒來接她,估計是忘了這個女兒了。」
「可憐的孩子,在外面的小姐哪個和她這般,天天青菜饅頭的啊,唉,只怪我們庵里確實沒什麼招待她的了。」
洛昔塵的心里有點溫暖,尼姑庵里的人是真心對她的,她是個累贅,每天吃喝拉撒睡,什麼忙也幫不上,可庵里的人還是願意拿出不多的糧食來撫養她。
她是奸詐無恥,可是也懂的真心的價值。
如果可以的話,就在庵里開個啥捉鬼店,提高一下經濟收益好了。等她把這尼姑庵的香客增加得差不多時,再搬出去住好了,也算還了她們的恩情。
至于她的爹……她也不確定他會不會盡父親的義務。不過她和這個身體的爹沒有血緣關系,她也不在乎。
夜里的蛙鳴聲密集同鼓點,洛昔塵不知不覺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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