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畫雲陵 陰濕寒冷鏡中影(二)

作者 ︰ 柯筱琰

那個如同失了魂一般的女子抬起頭來,眼楮無意中向大廳里一瞥,余光瞟到兩個人的身影,心里訝異了一陣,抬起頭來,正巧對上顧榕明亮清澈的眼楮。

此間空氣中只剩下陰冷的風在呼嘯振聲。

顧榕見那女子忽然在木質樓梯上停住步伐,神色灰暗,眼神空洞,還伴隨著一陣一陣的咳嗽,走上前一步,眸色溫和,問那女子︰「這位姑娘,我們是來投宿的,但是進入客棧卻沒有看見一個人,請問掌櫃的在何處?

那女子看了顧榕良久,腦海里依稀呈現出眼前姑娘的清秀面容與一張一合的嘴。

她不知是否听見了顧榕的問話,沒有給她以答復,只是捂住嘴狠狠地咳嗽了幾聲,也因著這咳嗽,她的臉色變得愈加蒼白。

此時大廳內嗆人的氣味正在彌漫,廳內空蕩蕩地只听見女子的咳嗽聲,一聲一聲,震人心肺。

顧榕看到,她身著淡青色的長服,袖口細膩花紋被些許污漬掩蓋,衣袖臂膀上留有二次縫紉的痕跡。這女子如此著裝,想必生活簡樸艱苦。

顧榕靜默片刻,心中有些憐惜,等待著女子開口說話。

「咳咳咳……」此刻,櫃台處傳來一陣更為劇烈的咳嗽聲,幾乎是連續不斷的。聲音嘶啞而粗悶。

顧榕回過頭望向林淯久,眼神中透露出不解與疑惑。因為從聲音上,可辨別出,這聲音的主人在林淯久的身後。

林淯久依舊懸空拿著那只精巧細小的瓶子,只是位置由櫃台上方變成了他的胸前。

「咳咳……我說,這是什麼味兒,嗆得我……咳咳咳……」一個人從林淯久身後的櫃台處鑽了出來。顧榕尚且不知曉櫃台後面有人,心里顫了顫。方才他們倆從門口走進來,大廳內空空如也未見一人。連櫃台處都無人鎮守,這廂從那邊冒出一個人來,教人感到疑惑和心驚。♀

林淯久好整以暇地將手中的瓶子收回到袖口里,眉目神情俱是一派安然。他身上的素色外袍將他襯得身材修長,頎長的身形更顯得他風華絕代,風雅怡然。

那櫃台上突然出現的人看到眼前站著的林淯久,眉毛一扯,嘴巴一張,嗓子嘹亮如鐘︰「哎呦我的娘哎,怎的會有這般嗆人的氣味?」他如剛喝過一碗子雞血的豪爽樣子朝眼前以背面對著他的挺拔之人喊道,「這位公子是客官嗎?方才有沒有聞到什麼嗆人的奇怪氣味?」他話還未說完,又劇烈地咳了起來。

空氣中的嗆人氣味彌漫開來,像是一條游龍,游到了大廳各處,刺鼻的味道也因此而直沖腦門。

顧榕在離櫃台十米開外處站了許久,此時強烈地感覺到了有一股嗆人氣味,只覺得喉頭發癢,難以抑制。剛想說話,卻被人打斷。「六哥,誰讓你喝酒來著?」是那站在樓梯上的女子,她邊說話邊緩步走下樓梯。她的聲音听著柔軟,輕而細。雖然面色蒼白,眼神與之前相比,卻微微提了些神氣。

顧榕站在原地嗆了幾聲,見那女子從她身邊擦過,她忍住咳嗽追著她的背影詢問道︰「姑娘,我們是來投宿的,不知掌櫃的在何處?」

那女子裙擺微長,向櫃台方向走去。她的背挺得筆直,走路的姿勢卻有些微僵直,方才的溫婉聲音未在響起,仿佛對顧榕的問話充耳不聞。

「玉萱,我……我哪有喝酒?」那櫃台上的豪爽大漢見女子走過去,舌頭卷著弧兒詢問,亦好似耍懶。

顧榕在一旁听得明白,轉身走過去,離櫃台些許近,聞到空氣中除開那嗆人的氣味,還有一股子酒味正在彌漫開來。

「若你沒有喝酒,那這酒味從哪里來?有客人來了你怎會不知道?」那靛青衣著的女子走到大漢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肩膀,虛搖了下。

片刻,在空蕩蕩的大廳里只听見天邊鷹鳥展翅高鳴,那鳴叫傳到客棧勾起寥寥回聲,像是古舊廟堂里久久不散的誦經。♀

寒風拂過大廳,客棧里桌子上的棉布一角偏偏飄起,牆上懸掛著的檀木木魚魚尾有一蹙紅色流蘇,正隨風而翩翩起舞。一股子冷氣鑽進了大廳,四處游走。

林淯久側著身子看著這二人的舉動,心里有了眉目。

他走到顧榕身邊,微微俯子,對顧榕輕聲說︰「方才桌上有幾個銀錠子。」他話中的含義再明顯不過。

顧榕眉頭微皺,方才她只顧張望大廳,未注意到櫃台上的細節。她一邊冥想,一邊說︰「一般來說,無人之時,是不會這般粗心地晾著錢兩的。」她邊說著,便對事情有了些明細的看法。因為櫃台上有銀兩,故而林淯久能夠猜出大廳內有人。不多時,她的腦海中又出現了一個疑慮,「方才那瓶子里,是何物?」

林淯久抬起頭,眼眸依舊垂著直直看著顧榕。「只是一般的醒神之香,對人並無大礙。」林淯久聞一知二,听得顧榕一問,便知道她心有擔憂。

門外突然刮起一陣寒風,古老的木門再次被風吹動,發出不連續的「吱呀」聲。大廳里忽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木門殘破的咿呀。

靛青色長衣女子轉過頭神色惶然地看著門外,櫃台後的大漢也跟著向門外看了過去,神色不是很鮮明,眼楮渾濁無力。那女子看了一會兒,見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只有木門在開開合合,咿咿呀呀。

顧榕站在她身後,未看到她轉過頭面向大漢時的淒惶神色。

「這位姑娘。」顧榕無視木門顫音,徑直走到了女子身旁。見女子仍舊是一副蒼白的面孔,語氣放得更加輕柔,「我們前來投宿,不知你……」

顧榕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女子轉過頭來,眼楮比之前有了些微聚焦,她緊緊盯著顧榕的面龐看了片刻。

顧榕見她表情怪異,想說的話就此打住,愣是讓她盯著。心中疑惑大起,為何這女子的神色和舉止會如此怪異?為何她從客棧內的樓梯上下來對他們置之不理。

還有這個醉漢,似是管事的,卻喝了不少酒,見到了客人也沒有說上正經話。

顧榕腦中疑雲四起,這種疑惑之感與多日前在洞穴里听聞瓷器破碎之聲的感覺如此相似。

她站在女子身邊,看到她臉頰旁邊有一處頭發稀落著,從旁邊梳好的頭發里逃月兌,顯然這女子匆忙打理未顧得上著裝。

那女子的手依舊擱在醉漢的臂膀上,垂著眸子看不到眼楮。醉漢雙眼脹紅,眼神空洞。顧榕無措,不知該如何說話。

一旁的林淯久走到櫃台前,伸手拿起櫃台上擱置著的一定銀兩,見失魂的男女突然回魂般慢慢抬起頭,他望著他們二人如此舉動,原本不見情緒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我們想要訂兩間上房。」說完他將銀兩放回到櫃台上,又反手伸進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個銀元寶,拿在手上,

「林某與這位姑娘打算在此住上一段時間,先付這一筆,之後的過幾天再算。」

那醉漢眼見林淯久將從衣袖中掏出來的銀兩放在了櫃台上,眼楮打量了他與銀兩幾圈,神情變了變,原本無神的眼楮此刻散發出微光來。他忽然推開女子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拿起了銀兩掂了掂,感到銀兩份兒十足,神智一下子從混沌變到了半清醒狀態。他歡喜地笑了兩聲,瞅了瞅林淯久,又望了望遠處顧榕,對林淯久道︰「這位客官,好 ,今兒個為您和這位姑娘準備兩間上好的廂房!」他對面前那靛青衣服的女子說,「玉萱,你快些去準備,三樓的兩間上房萱玉閣,連著兩間都是這兩位客官的!」

那女子听到大漢喜悅的說話聲,仿佛之前是在夢游而現在醒了神。她抬眸望著大漢,疑惑地問︰「三樓玉萱閣?」

「對啊,三樓上房,你快些去吧。」他見女子未動,聲音有些著急,又轉過頭對林淯久抱歉一笑,「客官,不好意思啊,我是這兒的掌櫃,這位是我的堂下妻……呃,她最近身子骨不大好,反應有些遲緩,怠慢了兩位,著實對不住啊。」

林淯久听聞這位掌櫃說的話,面上露出淡淡笑容。「無妨,年後不久你們想必也是忙碌的。」

「是啊,客官說得對極。」那掌櫃附和著點了點頭,「我們這個小鎮,這些年由于經濟不甚發達了,雖然客人減少了不少,但是許多老顧客還是會經常來這里投宿,因而我們也還是照常忙碌。」

林淯久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那掌櫃想起什麼,「啊」了一聲,連忙定神看著林淯久,滿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客官,我忘了將你們帶到三樓看看屋子。快請跟我來。」說完他從櫃台後跨步走出來,急急地向樓梯上走去。

林淯久轉過身,踱步走到顧榕身邊,衣袂掀然,長袍拽地,輕聲對她說道︰「三樓玉萱閣,先去看看吧。」

顧榕點了點頭,方才正疑惑著那靛青衣女子為何會見到客人不聞不問,自顧朝著自己丈夫走去,而當門被風吹開的時候,神情奇怪。這下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她亦轉身隨林淯久和掌櫃上了樓。

三樓玉萱閣其中一間,掌櫃的妻子玉萱已經進去開始打點被褥。

林淯久與顧榕站在門外,掌櫃的同他們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客套話。

許久,玉萱將兩間上房都打點好了,走出了的時候,臉色明顯比之前紅潤了一些。

「玉萱,好了嗎?再為這兩位客官添點清茶。」掌櫃的嗓門極大,一開口,站在他身邊的顧榕耳膜子震了震。

「是。」玉萱臉上是細密的汗水,方才在屋子里整理被褥和桌子的時候還听見她不時地咳著嗽。此刻她臉色雖紅潤,可是紅的極不正常,嘴唇亦是同方才一樣,蒼白著,干憋著。

顧榕見玉萱輕聲細語地應和著,心里突然生出了些對掌櫃的不滿。這掌櫃的,不僅一事不干,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來了客人還讓生病的妻子干活。雖然是很常見的家庭關系,但是顧榕總覺得很膈應。

「不必了,晚些時候再上些清茶吧。」林淯久淡淡地說了一聲,揮動了衣袖,徑直向外邊那間玉萱閣走去。

顧榕本想開口,誰知林淯久搶先開了口,略略出乎了她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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