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六十的童醫生一直跟隨莫家三十多年,如果說莫家上上下下大小病災幾乎都在他這里病愈一點也不為過。最近,童醫生頻繁往到莫時容私宅走動,已經驚動了莫時容的父親。能在莫家屹立幾十年不倒,童醫生自始至終秉承一個原則,對于莫家大小是非不聞不問。莫老爺子了解童醫生的脾氣和為人,所以雖然听到了風聲,也未曾難為過他。
童醫生在客廳里等了一會兒,看到莫時容抱著溫從安從餐廳出來。
溫從安哭過的小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痕,順從的窩在莫時容懷里,在他高大的體格面前,她顯得更加嬌小柔弱。
童醫生撫了撫眼鏡,站起來問道︰「休息這麼多天,腳傷應該大好了吧。」
可是當莫時容放下溫從安,他細心為她檢查時,這個想法迅速被他扼殺。童醫生的手拿捏著力道按在溫從安腳踝的上方,語氣不輕不重︰「這麼多年了我還沒因為月兌臼骨裂失過手,小姑娘,為了我幾十年的聲譽,配合我治療,記住我吩咐過的話,不要隨意走動,不要讓腳有負擔,記住了嗎?」
溫從安低著頭,心虛的喃喃︰「對不起。」
童醫生繼續說︰「想不想再像以前那樣跳舞?」
溫從安咬唇,輕輕點頭。
「好,我會讓你如願,」童醫生說,偏首看向莫時容,「以後每周一三五我會親自過來給她推拿,沒意見吧?」
莫時容抿著唇,片刻後沉聲道︰「一切由童醫生安排。」
童醫生點頭,收起藥箱︰「我還有話跟你說。」
莫時容看了一眼溫從安︰「樓上說。♀」
童醫生隨著莫時容上樓,站在二樓扶手旁,看到溫從安依然坐在沙發上,像木樁子一動不動。
莫時容打開書房率先走進去,偏頭看著童醫生道︰「坐吧。」
童醫生關上書房門,走到沙發前坐下。莫時容將斟滿茶水的玻璃杯遞給他,「想同我說什麼?」
童醫生接過杯子,稍稍思索後開口道︰「我想,你應該不是想養一個無情無欲的布女圭女圭吧?」
莫時容看著他沒有說話,童醫生便繼續說︰「作為醫生,我必須要提醒你一句,她對你充滿恐懼和抗拒,猶如驚弓之鳥。她這樣的狀態長久下去,恐怕你要另外為她請心理醫生了。時容,你應該不想看到那一天吧?」
莫時容驟然笑起來,語調也變得冷然︰「童醫生怎麼會知道我的想法?」
童醫生輕嘆,壓低聲音道︰「有什麼好處呢?溫從安毀了,你拿什麼制約溫尚良?」
莫時容放下杯子,微微眯眼,目光驟然凜冽︰「童醫生,你好像越矩了。」
童醫生點頭笑︰「是,的確是我失言了。其實我今天只是單純從一個醫生的角度和你說一下我的想法,我不想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逝,一點點失去生氣、慢慢凋零。我想也許在她心中原本就有結,現在郁結已經越來越深。也許,能重回舞台,會對她心態調整有所幫助。」
莫時容垂眸不語,像是在思索什麼。童醫生又坐了一會兒,站起身道︰「周一我會過來,你放心,她的腳傷不會有後遺癥。」
童醫生走後,莫時容走出書房,手臂撐在二樓的紅木欄桿上,壓低身子凝視著著一樓的溫從安。♀她像是在發呆,李阿姨告訴過他,溫從安多數時候都是這樣的狀態,反應也變的遲鈍。一條鮮活的生命失去生氣了嗎?變成無情無欲的布女圭女圭,任人擺布,不悲不喜,不哭不笑。
座機電話驟然大作,溫從安被驚嚇到一般身子猛然一晃,有些恍惚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莫時容眉心微皺,想起了童醫生的話,如今的她猶如驚弓的小鳥。
莫時容走回書房,拿起桌上的電話放在耳邊,薄唇翕動,語氣涼薄︰「如果不是要緊事,我會把sc申請的所有項目親自撤下來。」
莫易坤在電話彼端一愣,隨即試探道︰「喲,這都午後了,您二位還熱烈又纏綿呢?」
莫易坤的車停在地下停車場,莫時容從電梯出來,司機非常有眼色的將後排車門打開,恭敬的對著來人欠了欠身。
莫易坤將未燃盡的煙彈出窗外,輕聲吩咐道︰「開車。」
車子駛出停車場,在小區外莫易坤看到了程子淵,他正倚在車邊抽煙,身影蕭索。
莫易坤收回目光,看向莫時容︰「那人叫程子淵。」
莫時容不動聲色的應了一聲,「你認識?」
莫易坤說︰「和他們公司有個合作項目,前兩天開會,這位大爺神情恍惚,跑神都跑到姥姥家了,那漏洞百出的計劃書我都替他臊得慌,合作差點兒因為他黃了。事後他老板往我哪兒跑了幾趟說好話,我這人吧,心忒軟,就沒多計較,權當是為我那沒出生的兒子積德了。」
莫時容點頭︰「是得多積點兒德。」
莫易坤回頭從後玻璃看了看,踫了踫莫時容的手臂問道︰「他爹就是住建部主任程同軍?」
莫時容微微挑眉︰「你又認識?」
莫易坤坐好,整了整西服︰「最近審查組的調查可是越發大張旗鼓,難道非得等到立案偵查才知道?」
莫時容瞟了莫易坤一眼,沉聲道︰「什麼都沒查出來,別亂說話。」
莫易坤呲笑︰「這不都已經是擺在面上的事實?但凡調查,那肯定就是要完,只是時間問題,不過,我有點兒好奇,可以問嗎?」莫易坤收起笑,誠懇的看著莫時容。
「不可以。」莫時容想都沒想就拒絕。
莫易坤也不遑多讓的跟著就問出口︰「程同軍倒台,這幕後推手,到底是不是你?」
莫時容直接岔開話題︰「小秋呢?」
莫易坤馬上警惕起來,眯起眼楮瞄著莫時容,忽然大義凌然道︰「有事兒沖我來,我媳婦肚子里懷著我的種,出什麼事你可擔不起。」
莫時容笑著嗔罵︰「德行」
莫家每月一次的聚會,恰逢是周末,全家人早早的便聚在一起,莫時容和莫易坤到時,四合院里已經熱鬧非凡。
鐘靜言听下人說莫易坤到了,等不及的起身出去迎他。在夕陽西下的院子里,鐘靜言親昵的挽住莫易坤的胳膊,嬌俏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動听,她湊到他耳邊低聲說話,莫時容則徑直走開。
「三哥,等等,」鐘靜言喊道。
莫時容停住步子,回頭道︰「怎麼?」
「有件事兒,想和你說說。」鐘靜言已經沒有剛剛的嬉笑,神情頗為認真。
莫時容點頭︰「到偏廳談。」
鐘靜言將溫從安從醫院帶走,在溫從安的要求下,把她送到了大劇院附近。和溫從安道了別,鐘靜言便吩咐司機離開。鐘靜言想起溫從安那條不利索的腿,有些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看,跟著就發現一輛商務停在了溫從安旁邊。
這下鐘靜言來勁了,以為會有勁爆的八卦,結果當然讓她有些失望。
鐘靜言讓司機把車掉頭停到馬路對面,以便她看的清楚。從車里下來一個女的,上了濃妝,身上的衣服也更像是演出服。鐘靜言費了挺大勁才把那人看清楚,原來,是封歆的表妹,梅若瑤。
她們不知道說了什麼,但是能看出梅若瑤趾高氣揚的樣子,而溫從安則安靜的站在她對面,一聲不吭。
講到這里,鐘靜言停下來,隔了一會兒,才繼續說︰「我不知道你到底出于什麼原因要把溫從安控制在身邊,我只是覺得那個文弱的姑娘有些可憐,然而身為你妻子的我的三嫂,更可憐。三哥,你和三嫂結婚五年了,哪怕稍微考慮一下她的感受?」
鐘靜言不喜歡溫從安,原因有兩個。第一是溫從安目前敏感又尷尬的身份,第二便是她懦弱的性格。
莫時容把溫從安藏得很好,京城里知道這件事的人寥寥無幾,但是遲早人盡皆知。不過這種事早已經不足為奇,可是鐘靜言還是忍不住的為封歆抱不平。她不知道封歆是怎麼想的,但是如果莫易坤做出這種事,她一定第一個弄死他。
晚餐接近尾聲,封歆才姍姍來遲。長輩們對此頗有微詞,不過礙于莫時容在,他們也未曾說什麼。
離開時,封歆堅持要坐莫時容的車,和他一起回家。封歆一路心情都很好的,頭貼在他的肩膀上,雙手親昵的挽著他的手臂,「真羨慕坤子和小秋,在一起十幾年了,還是那麼如膠似漆的。」
莫時容不語,封歆卻漸漸笑不出來,因為這根本不是回家的路。封歆坐直身子,偏頭凝視著莫時容。
莫時容把車停在大廈前,拔了車鑰匙扔給封歆,語氣平緩的說了一句︰「小心開車」人便轉身走進大廈,從她漸漸模糊的視線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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