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國帝都內,一片森然,這四月的暖陽也消不去這四下彌漫的寒意。
「以一國之力圍而攻之,傾舉國之力也難以抵抗這毫無蹤跡的大軍。不若……」縴細而修長的雙手緩緩撫模著眼前那玲瓏剔透的玉杯,折射著自鏤花窗罅隙間窺進來的光線,明明暗暗預示著這縫合平靜下波濤的洶涌。
「不若如何?」涼帝抬了抬頭,狹長的眸子暗自眯了眯,卻透露著一股倦意。
「陛下若身體不適,子璃同慕言討論自是一樣。」溫潤的聲音帶著平淡的語氣,卻全然沒有說出這句話時那不恭的意味。
「朕,當真無能為力了嗎?……咳咳…咳。」涼帝雙手緊握,溫潤的眸子內一片黯然,止不住地咳嗽出聲。
「不然,只是子璃以為,陛下將會受這過往的事情所困惑,而無法堅定自己的決心,而且,言皇子已經十五歲了足以擔當大任。」子璃緩緩說著,目光卻注視著窗外,驀然間,唇角勾起了一絲微笑,眼角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言兒拜見父王,父王萬安。」涼慕言自殿外直接推門而入,對著坐立的涼帝作揖說道。而後抬首對蘭子璃輕輕點了點頭。
「子璃見過言皇子。」一襲蘭衣的子璃微笑著,輕聲說道。
「言兒可是為這子璃而來。」涼帝望著眼前這愈加成熟文雅的藍衣少年,眼角也緩緩舒展開來,帶著少有的笑意。
「是也不是。言兒同子璃所想一致︰請父王聯合諸國共同抵制這突然襲來的大軍,至于日後如何,孩兒自有打算。」涼慕言挺直著背脊,直視著眼前這位帝王,雖是請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涼帝先是怔了怔,張了張嘴,許是要反駁什麼,卻終是未有只言片語,只是看了看這御書房內兩位少年,眼內掠過一絲釋然一絲迷茫。
世事變遷,或許距離自己原先那叱 風雲的時代太過久遠了,而這蘭城的柔風細雨這千般惹人惱萬般憂人腸的情愛或許早已抹去了自己舊日的豪情壯志,或許,這個時代真將付諸于這年輕的一代,或許這蘭城平靜太久了真的需要一場暴風雨的洗禮才能得到新生。
「罷了,罷了。你們想如何便如何,朕姑且看著。」涼帝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自己緩緩向著窗前走去。
此時正值日暮,夕陽漸隱,那余光將涼帝那清瘦的身影斜拉的很長很長,隨著其走遠而晃動著,帶著別樣的淒離。
「子璃先行告退。」
「那孩兒先去了。」涼慕言微微彎著身子行了個禮,隨著蘭子璃一同退了出去。
回過頭,這厚重的琉璃屋檐下因這夕陽的照射下愈加的沉重,似積累了重重心事的暮年老者。
「訾皙他們可等了太久了,醉月樓的風光雖好,美人雖嬌嬈,但也托不住他們急躁的心情吧!」子璃站了起來,對著眼前這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藍衣少年笑著說道。
「子璃,怎麼就斷定他們會留在這等你我前去呢,而且這次聯盟對他們並沒有很大的好處吧。」涼慕言坐在馬車內,望著這自小便頗有勝名的小小少年,緩緩說著。
這般小的身板內究竟隱藏著怎樣的靈魂。恍然間似乎有看見了那個巧笑嫣然,聰明而又乖巧的阿蘿。不由得一陣心悸,暗自發誓,一定要強大起來,那樣,那樣才可以守護自己所要保護的人,那樣才能不像如今這般被動。
便是這一瞬間,自涼慕言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王者之氣,讓坐在對面的蘭子璃收斂了微笑,不在那般隨意的表情而是認認真真地打量著眼前這眉目溫潤俊雅若陽光的少年似乎蘊藏著令人無法直視的氣勢。果然,她沒有看錯人,不是嗎?那個小小的女孩,那個讓自己屢次驚訝的時常沉默的女孩,那個一直看起來懶懶的乖巧漂亮的孩子,她又料到了什麼。如果,如果那天自己能夠再堅決一點是不是就可以留下那個謎一樣的孩子了。想到這里,蘭子璃那終年難變的臉上,深深堆積了幾條皺紋。
吁,吁。馬車忽然顛簸了幾下,而後緩緩停了下來。
「怎麼停下來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涼慕言皺了皺眉,緩緩問道。
「回主子,前面有兩個人橫在路上,其中一老者看似身子極是虛弱,屬下勸其離開,奈何不听,又不敢隨意傷人,望主子恕罪。」車外傳來侍從恭敬地回答。
「下去看看吧。」蘭子璃笑著說。眼楮瞥了一眼那被風撩起的窗帷外的兩人。
「哦!那邊下去看看就是。」涼慕言下了馬車,向著那兩人走去,于十步外停了下來。
一身白衣的小男孩,大約七八歲的樣子,樣貌極是清俊頗為可愛,只是那眼中卻帶著某種征伐殺戮的氣息與他周身的氣息全然不同,此時正慌張的看著自己身邊的老者。而他身邊一直咳嗽的青衣老者或是由于痛苦正佝僂這身子顫抖不止,可能是察覺到有人的靠近,那老者緩緩抬起了頭。
「怎麼是他!」蘭子璃皺著眉頭似是不解,似是困惑,又似是難以接受。
「哦!子璃認識這人。」涼慕言疑惑的看了看眼前這老者,是很獨特,明明這般痛苦,但那雙眸子似隱含著不能參透的智慧,一種與世無關經歷一切看透一切的豁然。
「子璃見過君老,先前不知是尊者,禮數不周之處還望見諒。」蘭子璃微低著頭行了個禮。
君老,莫不是君家之人。
「無妨,冰璃公子這一禮可是要折煞老朽了。…咳咳,…。君家不幸蒙難,老朽這半腳踏入黃泉之人也無力回天了,只余這君家一脈還望言皇子能收容。君家雖已衰弱卻也不至于什麼都不是了,還請言皇子出手救助這君家唯一的血脈。咳咳…。」青衣老者說著便大聲咳嗽起來,臉色通紅泛青,極是駭人。
「師傅,師傅。」那白衣小男孩著急地叫了起來,聲音喑啞,顯然是哭泣已久。
哦!只是收留這小男孩留君家一脈嘛,而不是出手援助君家。涼慕言疑惑的皺了皺眉。
「君老切莫激動,先去皇宮,子璃當請御醫前來替君老救治,等君老身體康復後,這些事再商量也不遲。」涼慕言伸手扶了扶眼前這老者,懇切地說道。
「咳咳…。,老朽這身體,怕是沒救了,老朽也不在意了,只是放心不下這君家小輩。」青衣老者微微側著身子略帶哀色地說道。
「請恕慕言冒昧地問一句,君老為何只保這君家一脈而不是援助整個君家呢?」涼慕言略帶困惑地說道。
「君家已是無力回天了,而且此時涼國怕也是多事之秋。咳咳……老朽也只奢望著君兒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無憂無慮……。」
涼慕言臉色一白,暗自笑了笑何嘗不是呢,涼國本也是危難之期,蘭城更是風雨兼程,自己不是連阿蘿都護不周全嗎。
「君老寬心便是,慕言自會盡力護住這孩子。」便是為了阿蘿,保護這孩子又如何,若阿蘿在這,定也會這樣做吧。涼慕言笑了笑,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