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還是照舊例留在顏先生府中學習兵法。因為中午被悠然拉去抓魚,盛夏的季節讓人犯困,這會子著實困的緊。迷迷糊糊中睡過去,到醒來後發現房間里沒有人,先生也未叫我。正想著尋先生去,朦朧中听到外面有談話的聲音。
一個略沉的聲音說道,「這明鏡王爺雖說一身清廉並立過汗馬功勞,但著實功高蓋主。現在他手握大權,若是不除,怕是對朕不利。如今他又攻破陳國,朝中大臣早有護他之意。但是歸根究底,他還是朕的胞弟,朕該如何是好?」
我一驚,是德帝。他竟有除明鏡王之意。明鏡王爺素來清正廉潔,也多次立大功。而且還是德帝的胞弟。大晉國之所以能立于多國之上,緣由能人頗多。文有夏丞相,武有明鏡王。明鏡王也曾多次來我家拜訪哥哥,從他的觀點和語氣中,不難看出他憂國憂民的品性。很多次他還親自指導我的武功,是位很和藹的叔叔。我著實難料帝王之心。都說德帝是重情義之人,為何竟會如此絕情。就因為他的功高蓋主?!我忽的想起北齊蘭陵王,在現代時我便很敬仰這位戰神,覺得高緯簡直喪心病狂居然會謀害他。現在好像看到了明鏡王的命運。
先生輕聲嘆息,「皇上,你明知道明鏡帝無反之心。」
我緩緩自門簾處走出,一字一句無半點含糊。「有時候並不是你想不想反,而是你必須反。當黃袍加身之時,要考慮的厲害關系就並非那般簡單了。若是手下貪圖利益,主上到了必反之時,就是身不由己。」這就是當年趙匡胤陳橋兵變的典故,他的黃袍加身論天衣無縫。我說這些並非跟皇上說明鏡王必反,而是想幫他。
德帝和先生目光震驚的看著我,先生忙解釋,「皇上莫要怪罪,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沐果快些回家去。」德帝望著我的目光越發深邃,他未理會先生的話,帶著威嚴的聲音道,「夏沐果?你是夏丞相之妹?好,好一個黃袍加身!那你倒是給朕說說,明鏡王會不會反?而朕,又該不該除他呢?」
我略微行禮,不回避德帝的目光,語氣不卑不亢,「這明鏡王,自然是要除的。而除,卻有除的學問。民女沒有先知的能力,所以並不能猜到明鏡王是否會反。但是並不排除明鏡王會反的可能性,這也就是民女適才所說的黃袍加身。把這樣一匹野狼放于身邊,無異于引狼入室。所以這明鏡王,是非除不可。」在先生詫異的目光和德帝饒有興趣的眼神下,我繞轉話鋒,「但是這要如何除,是比要不要除更難拿捏的。皇上若是直接殺他,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偏偏明鏡王在朝中影響甚廣,也深受百姓愛戴。欲加之罪定是行不通。若是要明鏡王自己犯罪,這更是毫無幾率,想必皇上也是清楚明鏡王的人品。那現在就只有一條路,就是讓明鏡王自己退讓。殺了狼那小狼必反,若是拔了狼牙,反而能磨平那些小狼。此次明鏡王陳國大捷,慶功之時皇上以杯酒釋兵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明鏡王征戰多年,早已厭倦戰場,但平生只有一個願望便是收復大晉,先陳國覆滅,就只剩西北的晟國。晟國終日擾亂我朝邊界百姓,但其地形復雜,是故很難攻破。明鏡王此時定不會退隱,除非滅了晟國。那皇上就以晟國未滅為由,加之以黃袍加身論為輔,明鏡王重情重義,定能理解皇上的無奈。既然明鏡王對晟國心有余悸,那就將其派到晟國邊界保護百姓。晟國的擾民只是小規模,若是有明鏡王去了,晟國定不敢再造次。此時皇上也收回兵權,又能保留明鏡王爺。而也能使明鏡王心甘情願,那那些忠于明鏡王的部下也就不攻自破了。」
一番長篇大論後,我幾乎已經口干舌燥,只希望能保住明鏡王的性命。伴君如伴虎,明鏡王這般功高蓋主,遲早會讓皇上欲殺之。就算不是現在,也不會遠。現在最好的辦法便是將明鏡王分配到離皇上很遠的地方。明鏡王即便是在晟國邊境做了什麼,皇上也不會知道,即便皇上知道,他也不會輕舉妄動。他只會怕把明鏡王逼去晟國,那才是最危險的。而就算明鏡王要做什麼,也做不出什麼了。這樣誰都放心。
房間里一片沉默。我不禁開始有些忐忑,畢竟我也只是學過幾年歷史看過幾本軍書,真到實戰之時難免有些不自信。也許我剛剛那番話漏洞百出邏輯不通呢?不知皇上和先生是怎麼想的。過了一會,德帝忽的拍手叫好,「顏愛卿,果然是你教出來的學生!夏沐果,你實在是讓朕刮目相看。你立了大功,想要什麼獎賞盡管說!」顏先生含笑著縷縷胡須,看我的眼神滿是贊賞。
我忽的有些不知所措,沒想到以前學過的北宋歷史現在居然派上這麼大的用場。「承蒙皇上厚愛,只是民女並不缺什麼,能讓皇上接受民女的大膽建議已是萬分榮幸!」
「不必謙虛,夏丞相已經是讓朕驚為天人了,你倒是遺傳了夏丞相的才智。才十三歲便有如此智慧,將來定有不凡出息。既然你未有想法,那就由朕做主。你回府接旨即可。」
顏先生仿佛早已預料一樣,一臉笑意。「沐果,還不趕緊謝恩。」
我還未反應過來,就被顏先生拉著跪下了。糊里糊涂的謝了這個不知是什麼的恩。
回去後我並沒有馬上跟哥哥說今天發生的事,畢竟現在此事還屬于機密。只是我依舊忐忑,覺著總有哪里不對,卻怎麼都沒個頭緒。只希望明鏡王吉人天相,得神人庇護,過了這道坎才好。一夜輾轉,便也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