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叫我,細細碎碎的聲音漸漸透了過來,我听得不甚清楚,只覺得全身上下都疼,眼皮太重,想睜開眼來看看到底是誰,卻是無論如何也睜不開。那人的聲音先是輕輕柔柔的,後有些焦急了起來,而我只能感知,卻不能回應。
大部分的時候我會听到有一個細細小小的聲音在叫著我的名字,而我听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起來。
這期間有很多很多的畫面,那時的我還有些太小,我躲于珠簾後面看了看爹爹,爹爹順著我的方向看了過來,我一嚇,忙跑回了自己的閨房。那一日我從西海龍宮中回來,得知一個叫蒼月的男子上門來提親,我本不識得他,卻又是十分好奇著這個人到底是誰,便是自個兒偷偷地來到了前廳,細細看過去,卻還是不如我所願,我連他的正面都未曾見到。
在景齊,我是爹爹的掌中寶,無論我做了什麼,他總是由著我,這門親事,他自然是沒有應下來,後來我跑到爹爹的房間問︰「我剛剛听那男子說要娶我。」
「唔,這樣想來,你也是到了成親的年紀了。」爹爹伸出手來拍了拍我的頭,眯著眼楮笑了笑,我抬起頭來看著老爹那張好幾萬年都未曾變過的臉,也揚了揚眉角,眼角一彎,也笑了。
「成親是什麼?可以吃麼?」說完我看著爹爹那張慢慢風化的臉,笑得快抽了過去,「我跟爹你鬧著玩吶。」
我忙爬過去抱著他的手臂就不放了︰「哎,我突然也覺得跟我差不多年紀的人都生了孩子了。」
我看著爹爹的臉色變了變,心頭偷著笑。
「爹爹也是該趕著我出去了……」最後這一句我是邊說邊帶了點哭腔的,而我自然也是猜到了我娘親就在門外,听我這般委委屈屈道出來,她猛地將門一踹。
「死老頭子你要趕謹歌嫁出去了?!」我看著娘親那怒氣沖沖的樣子,屏著氣看了看低垂著頭栽在我手中的老爹,他嘆了口氣。
「我哪里敢。」
「也就是說你有那個心!」
「……」
嘖嘖,開始了開始了,你胡鬧,你野蠻,你無理取鬧,我看著他們倆偷偷地笑著,我也想有這麼一個家,我們吵架,我們胡鬧,我們有一個孩子,我們卻是安安穩穩地過著舒適的日子。
「雖然……」听到我的聲音他們倆停了下來,皆轉過頭來看著我,我抬起頭來看著他們笑了笑,我看到明媚的陽光灑在母親臉上,那和煦如春風的笑,是我這一輩子最最溫暖的陽光,「雖然到了要離開你們的年紀,可是……」
可是我不想離開你們。
「你們也可以找一個上門女婿來呀!」
我看到娘親和爹爹雙雙跌倒,然後轉身離開,我還听到他們細細的討論聲︰
「你還是快快把你家閨女送走吧。」
「唔,你覺著哪里好?」
「越遠越好!」
「……」
我的印堂黑了又黑,直覺著自己的眉頭跳了又跳,再跳估計就將整個臉都跳抽了去。
再之後便是無人再提起這提親這檔子事了,我自然也是知道的,爹娘都舍不得我,而日子過了不久,我真正踫上蒼月的時候,是在花宴上,他戴著面具將我尋了甚久的玉放進了我的手中,正是他將那玉放我手上時我看到他手腕上有一條琥珀鏈,卻是沒有說任何話,便是離開了。
人群涌動,我只看得他慢慢地離開了我的視線,再看看手中的玉,這玉是從青湖下的玄冰歷練而成,魔族每隔上一萬年就是熱得要命,這玄冰就是消暑必備,我本就怕熱,又是十分喜歡著這玄冰的色澤與無法猜測的輪廓。♀
正是高興地拿著玄玉回到景齊的時候,蒼月又來提親了,他將重大的箱子搬了下來,那時我看到了他右手上閃著好看的光的琥珀手鏈。
爹爹還是皺著眉推掉了這門婚事,蒼月行了禮,極為有禮貌地退了出去,他與我錯身而過的時候,微微點了點頭,聊作了招呼,我心頭一怔,回過身來看著他,卻還是一個離開的身影。
那天夜里我沒有睡著,爬了起來坐上了屋頂,看著滿天的繁星,我自小在景齊長大,還沒有真正離開過這里。
第二天我起得早,洗漱後來到爹娘的房間,桌子一拍︰「我要和蒼月成婚!」
爹娘在被子里一驚,爹爹猛地坐起了身來,赤果著上身,唔,因為有被子我看不到他是不是也赤果著,反正他是將被子一裹,就將娘親裹得嚴嚴實實。
「你說什麼?」
「昨天來提親的那個人,我想嫁給他。」
「咳咳。」娘親喘不過氣來,不住地咳嗽著,「你說……你說什……麼?」
「我要嫁給那個叫蒼月的人!」
我揚著頭,堅定不移地又回答了一遍,自己都不知道當初的自己怎麼會這麼厲害,對一個一點都不熟悉的人竟是如此地相信,還是如此地堅定。
爹爹這時才認真地看著我,微蹙著眉,許久之後,他才舒展了眉來︰「出去等我。」
聲音淡淡,于我而言,自小老爹就寵我,我如今只是要一個夫君而已,他這般反應不過也是因為我快要離開他了。
可真正坐下來,面對老爹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不是這樣的。
他執著茶杯,輕輕地吹著氣,才又小啜了一口︰「你可知道那個來求親的蒼月是何來歷?」
我搖了搖頭,想來這老頭子怕不是昏了頭了吧,我是嫁一個夫君,又不是嫁他的背景。
「他是玉峴門大門主蒼月,執玉峴門整個偌大的門派,雖只是一個小小的仙家門派,可是自古以來,仙與魔都是不兩立的,你且說說為何會來到這里,提出要娶魔族唯一一位王之女。」
爹爹的聲音很淡,緩緩地說著,可是我知道了他想要表達些什麼,他只是想讓我知道,這個人,危險。
「爹爹,娘親是仙吧?」
老爹皺著眉點了點頭。
「娘親嫁給爹爹,可有圖了半分?」
老爹沒有說話,只是輕皺著眉離開了,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大叫了一聲︰「老爹,去哪兒?」
話語里充滿了歡樂。
「隨你去吧,若真心覺得不錯,五年後我為你們舉行婚禮。」
我在他身後跳了起來,我的娘親是我爹這一生的最愛,所以當我到娘親時,他便是再也無法說一些反對了話來了。
他背對著我擺了擺手。
「玉峴門同別的門派不一樣,你自己還需小心。」
「好勒!」
就這樣我便是踏上尋夫之路。
當我站在蒼月的面前時他先是皺了皺眉,後又是行了一禮,我倒是還真沒見過像他一樣懂禮數的人,所以我看著他竟是手足無措了起來,突覺著自己好似一個鄉野丫頭,手腳該怎麼擺放都不知道了。
兩雙眼楮瞪了許久後,還是蒼月先開了口︰「可是謹歌姑娘?」
我使命地點了點頭,他笑了笑,讓人給我安排了房間,而那個時候他卻是在書房中寫寫畫畫,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這般住了下來,有一天卻從下人的口中得知蒼月的父親被困了,得尋了擎天玉來救,所以這些日子的蒼月便是在書房中研究著如何能找到擎天玉。
為了能盡快與我男神成婚,我主動提出同他一起去找擎天玉,那時的蒼玉站在蒼月的身側冷嘲熱諷了好一陣,我也只瞪了他一眼沒有理他,便是收拾了東西同蒼月踏上了……不歸路。
我一直在想,若是連相遇都是蒼月一手謀劃的,那麼,這個人該是有多可怕。
一場大火燒了下來,我爹在空中被撕了粉碎,原來是多年前,我們兩家就結下的糾葛淵源,也是我一手將機會送與蒼月的吧。這一次無論我如何哭叫,蒼月也都只是淡漠地看著我,然後又是笑了笑,淚就順著流了下來。
他的樣子越來越模糊,直到最後只剩下花宴上戴著面具的他,只那一雙眼楮能讓我看得清晰,慢慢慢慢,他將我拖入了萬丈。
我驚醒了過來,睜大了眼楮看著床幔,側了側頭,才看見蒼玉睡在了我的床沿邊。
我突然想起來了,那琥珀雖是在蒼月手腕中,可是那一雙眼,是蒼玉!
我伸出手來,想要觸踫蒼玉,卻是在半途中停了下來,愣愣地看著蒼玉沒有動,原來從一開始就錯了,直到後來,全景齊山的魔之死,都是那一串琥珀的錯,以及那一雙眼的誤。
「師父。」
蒼玉動了動,好似要醒了過來。
「師父,師父。」
怎麼會是你,為什麼會是你。
「可還有哪里不舒服?」蒼玉睜開了眼來。
那墨色的眼中我看得清楚了,星星閃閃,分明就是花宴上的面具下的眸。
心口一痛,覺得有些窒息,看著蒼玉抬起頭來的那一雙眼,我突覺當初的自己怎麼如此傻,僅憑了一條手鏈就是認定了蒼月!
蒼玉見我不說話,只伸出手來探了探我的額,我忙傾了身子向前抱住了蒼玉的脖子。感覺到了蒼玉的身子一僵,我抽了抽。
「師父,我墜魔了麼?」
我小心地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沒有。」
眼楮一痛,淚就落了下來,打在了蒼玉的月白色衣袍上。這一次,我一定沒有認錯人!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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