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落盡︰亂世》最新章節
月涼如水,在初秋的夜晚鋪開一地清冷。依舊是打發了車夫先回府,清顏和長恭共乘一騎,慢慢地往回踱。
「沒用完晚膳就走,是不是太不給長廣王爺面子了?」想起長恭方才先行告辭的舉動,清顏就忍不住有些不安︰「你的三位哥哥都還沒走呢,你不等他們一起?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不是她太過小心眼,而是那群人都是長恭重視的親人,以後也會是她的親人,她可不想在他們眼里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摟著清顏的腰,將下巴輕擱在她的肩窩,長恭只覺得此時的心情好極了,連帶著說出來的話都染上了幾分慵懶︰「沒事兒,九叔不會在意那些,幾位哥哥更不會
听著他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的親昵口氣,清顏不禁有些好奇︰「你和長廣王,似乎感情很好?」說起來,高湛在他們幾兄弟間都算得上是很特殊的一個存在,論輩分是叔叔,但按年紀和相處的模式來看,可能用亦兄亦友來描述要更為貼切一些。
「嗯輕輕地應聲,長恭連頭都沒有抬,反而是微闔了雙眼,無比悠閑地道︰「他是叔叔,感情好是理所應當
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清顏動了動身子,讓他再不能舒服地倚靠著自己,這才繼續道︰「少敷衍我。你的叔叔可是多了去了,連當今聖上都是你二叔呢,怎麼沒見著你們有多親近?」說實話,她也不想追根究底,可她必須從這兩人的關系中推斷出高湛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態度,否則她以後的日子只怕會很難過。
臉頰邊的溫暖瞬間離開,長恭幽幽地嘆息了一聲,隨即卻將清顏摟地更緊了︰「好啦,不生氣啊,我跟你說就是頓了頓,他忽然問道︰「顏兒,你對九叔的身世了解多少?」
呃,這個嘛,其實她還真不了解多少。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清顏琢磨著開口︰「他是先祖和婁太後的第九子,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在不久的將來他會登基稱帝,謚號武成,而他的兒子高緯,會親手將北齊政權葬送。
「差不多就這樣吧點點頭,長恭的語氣忽的凝重起來︰「世人皆知,我生父與皇上、六叔、九叔都是婁太後所出,因此私下關系好也無可非議。但沒有人知道的是,九叔其實並非婁太後親子,而是寄養在婁太後名下的
「什麼?」清顏驚訝出聲︰「寄養?」好吧,她一不下心就涉足了皇室秘辛所在,這樣好的運氣也難怪就她會穿越。
「是啊,寄養淡淡一笑,長恭的臉上帶起一種類似追憶的神情︰「婁太後早年有一同胞妹妹,過府探望太後之時不知何故巧遇了醉酒的先祖父,陰差陽錯之下就有了九叔。而她自己,最終因為難產身故,婁太後則出于家丑不可外揚的心理認下了九叔。這件事,知情的人多已故去,我也只是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才听到父親這麼說的
「原來是這樣清顏頓時恍然。這就不難解釋為何婁太後對高演寵愛得緊,以致于連高洋都不敢輕易動他,卻偏偏對最小的兒子很是生疏,經年也不願見其一面。想來,親妹妹和自己的丈夫苟合,即便事出有因,她也難以釋懷。高湛的存在,就像是一個無聲的證明,時刻提醒著恥辱的印記,她又怎會有好臉色對他?
「沒有娘親的照拂,婁太後也不待見,可以想象九叔幼時在府中過的是何等艱辛的日子,這大概也是後來他性子會那麼冷的原因之一吧低低地嘆了口氣,長恭對于高湛似乎很有些心疼︰「父親身為長兄,也不知是從何處知曉了這一秘聞,一直對九叔頗為照顧,但是依舊解不開九叔的心結。直到有一回,九叔生辰的時候,被我撞見他在後花園的假山里哭
「哭?」清顏不由怔住。她跟高湛不過寥寥數面之緣而已,很多時候,她都會下意識地戒備和遠離那個危險的男人,所以她很難想象,這樣的人也會有如斯脆弱的時候。
「對,他在哭認真地回答著,長恭的眼神中透露出深切的哀傷,似乎這樣的遭遇觸痛了他某些塵封已久的記憶︰「我當時年歲還小,而九叔也不過是與大哥年齡相仿,一見之下便有了親近之意,于是死纏著他問哭泣的原因應該是想到了年幼之時的無理取鬧,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蕩開一個淺淺的笑紋︰「九叔雖說孤僻慣了,可到底拗不過我,還是如實地說了。雖然婁太後封口封的很緊,但難免會有風聲走漏,九叔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生母的事情,所以在生辰之時才會一個人躲起來哀悼亡母,卻不想被我撞見了
听著耳邊略帶笑意的清冽男聲,清顏也不由地綻開笑顏,只是那笑中卻莫明的帶上了絲絲澀意。長恭他心里,只怕也是苦的吧。身為北魏權臣的高澄,一手締造了北齊的誕生,這樣一個重權在握、風流倜儻的男子又哪會沒有紅顏知己。清顏至今都還記得,她在初涉北齊人物列傳的時候,一句「蘭陵王長恭不得母氏姓」讓她心酸不已。試想,一個連母親姓氏都不得而知的孩子,要怎樣在視身份血統為生命的門閥家族里生存?就這點而言,一個天性冷僻的大男生于人生的絕境之中遇上了熱情似火的小男孩,同病相憐,彼此安慰,這樣的組合,合乎情理卻讓人無端的憂傷。
「那時候在我眼里,九叔簡直就是世間最美的人,無論是父親還是幾位哥哥,都遠遠及不上他,所以在看到他那麼難過的時候,我一心一意只想安慰他長恭輕緩的聲音在夜風中徐徐飄散,有著讓人心安的溫暖感覺︰「我對他說不要哭了,沒有娘親就沒有娘親吧,我也沒有,可我從來都不哭,因為我只有我自己,所以才要活得更快樂
輕輕淺淺的一句話,卻在剎那之間就讓清顏渾身一震,半晌之後回過神來,她竟然有了一種想落淚的沖動。她終于明白為何她自看見他的那天起就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了,因為他和她,根本就是一類人!從出生之時起就注定了要孤身一人,除了不斷努力活著就再沒有了別的希望,他們從不流多余的眼淚,只是拼了命地為自己而活,在黑暗中苦苦掙扎,也只為有一天能夠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底下,自由自在地呼吸與感受。
原來,如此。
一朵帶淚的笑靨在月光下盛放,宛如荼蘼的絕艷淒美之光,清顏靜靜地依偎進身後男子堅實的胸膛,輕聲細語︰「長恭,以後,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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