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輕聲問道,「風太師叔,那位阿沅姑娘……」
風清揚垂首不語,半晌才苦笑道,「阿沅姑娘……哈哈哈……阿沅……姑娘……」
田伯光只道這女子莫不是負了他?不過也是,一個是失婚村婦,另一個是少年劍客,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之人,怎麼看都不般配。那位姑娘也是個胸中有大丘壑的。只是不知與林遠圖又有什麼干系。
林平之听得他話中之意,竟似心有怨懟。那位阿沅姑娘究竟做了何事才會讓風清揚怨恨至今?莫非……他心中有念頭一閃而過,自己也覺得震驚不已。他故作鎮定,「想必這場比試定是我曾祖勝了。」
風清揚點點頭,「不錯。那七十二路闢邪劍法果然名不虛傳,我只接了不到十三招就敗了……」
他還記得那林遠圖頗有宗師風範,並未出言譏諷,反倒指點了下他劍法中不足之處,令他受益匪淺,他也虛心求教,二人約定,三個月後再來比試。
離了福州林家老宅,他敗于林遠圖之手,本來無顏面對,但又鬼使神差般回到烏台山下,只想見一見阿沅。♀終于在通天台等了三天,她才珊珊來遲。
他還記得她見到自己那一刻,眼底流露出意外之喜,如同流星一般劃過天際轉瞬即逝。她容貌本就娟秀,如此竟顯得婉轉嫵媚,讓他陷落其中,不能自已。
「她听到我比劍落敗,並無輕視之意,只是安慰鼓勵了幾句……」風清揚的聲音低沉悠遠,仿佛在講述著跟自己無關的往事。
「在她的鼓勵下,我自然更是勤加練習。她雖然不懂武功,但提出的問題恰恰是我不足之處……其實,我早就該想到……」
他長嘆一聲,不知是怨別人還是在怨自己,「三月之期轉瞬即至。臨行前,我要與她許下三生之約,她驚慌失措,怕我心亂分神,答允我只要平安歸來再做答覆,而我……竟相信了她……」
田伯光心中暗想,定是那女子不告而別,才令得這位風前輩痛不欲生。只是這風老頭心胸未免太狹窄了,那女子也是一片苦心,生怕誤了他前程,才出此下策。不過這位阿沅姑娘與林遠圖究竟是何關系?莫非她是林遠圖派來擾他分神的?不對,以當時風老頭的武功來看,林遠圖根本不必花這些心思。♀再說,這位阿沅姑娘對他雖然助益頗多,不像是為月兌後腿而來。
林平之笑道,「就算讓你再練上三個月,也不會是我曾祖對手。」他對闢邪劍法威力十分清楚,當年只練了一個月就打敗木高峰跟余滄海。而林遠圖早就功成,這世間只怕再無敵手。
風清揚笑道,「你說的對,我就算再練上三年,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但當時我年輕氣盛,心浮氣躁,只當這世上再無對手可言。第二次與林遠圖比劍,雖然接了他三十四招,最後還是敗于他手下……他的武功造詣,人品修養實在令我佩服。我與他交淺言深,雖然年紀相差十余歲,卻有惺惺相惜之意。但他有公務在身,我也不好多做打擾,盤桓數日便告辭離去……等我到了烏台山下,卻發現阿沅她……在我離開的第二天便留書出走……」
「出、出走?」令狐沖驚詫道,「這位姑娘倒真是位巾幗豪杰,恣意瀟灑,讓人羨慕……」
「妾本蒲柳之姿,命如飛絮,實非君之良配……」那張泛黃的薄紙他收藏至今,似乎那才是她存在過的唯一的痕跡。
他曾經尋找過她,可她卻好像真的從世上消失了一般。後來門中急召,他不得不趕回華山。適逢劍宗、氣宗爭執日久,門派上下烏煙瘴氣,人心渙散,他也無心久留。正巧,有人在江南一帶見過有位姑娘與他口中的阿沅十分相似,他得到消息立即趕去,果然正是那朝思暮想的佳人。
「她當時被人所傷,奄奄一息。我只想救了她性命,若是她恨我壞她名節,將來要殺要剮,絕無二話……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發現這個天大的秘密!」
令狐沖與田伯平齊聲叫道,「是何秘密?!」
「阿沅她、她……竟不是女子!」
令狐沖驚訝道,「風太師叔,你的意思是,這位阿沅姑娘她……」
風清揚點點頭,「阿沅便是林遠圖,林遠圖便是阿沅!」
令狐沖跟田伯光都被驚呆了,只有林平之隱約知道其中原由。
只听風清揚繼續說,「若要修練闢邪劍法,必須自宮,否則只有□焚身,全身僵癱而死。他早就……為了掩人耳目,他粘假胡子,刻意放低聲音,其實內里與女子無二,早想月兌離了江湖,扮做女身。那日我在烏台山遇到他,他本是刻意引山賊出現,卻不曾想被我撞見,只得將錯就錯。前些時日朝廷圍剿倭寇,他不幸中伏才會受傷,為免追殺才不得不又換上女裝,卻不曾想被有心人利用,引我上鉤……」
田伯光心中暗想,原來這林家男子都有女裝癖好,想必當年林遠圖也跟平妹一樣,容貌不遜于女子,才會讓風老頭神魂顛倒。
「後來我才知道,那都是氣宗一派搞的鬼!那時門派中兩宗火拼,氣宗將我羈絆江南。待我得訊之後,劍宗好手已然傷亡殆盡,一敗涂地。否則不是我托大,以我劍法之精,倘若參與斗劍,氣宗無論如何不能佔到上風!」
林平之怒道,「你們門派間內亂與我曾祖又有何干息?你自己有眼無珠男女不分,憑什麼要算到我曾祖頭上!枉他還把你當做知己好友!你不配!」言語之間,絲毫未曾將自己當做華山弟子。
令狐沖生怕他一怒之下惹惱了風清揚,警覺的看著他。卻見風清揚仰天長嘆,「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被豬油蒙了心,傷了他……若不是我……他也、他也不會死……」
令狐沖道,「太師叔,這位林前輩是被你親手所殺?」
風清揚苦笑道,「雖非親手所殺,卻是因我而死。那日我得知真相後情緒激動、神志昏潰,竟然、竟然對他做下了禽獸不如之事!我、是我……欺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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