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楊岳折返回來,架開東洋刀,攙扶起今夏,心中焦灼不已。『**言*情**』
由于暗器上淬毒的緣故,今夏感覺到四肢正在慢慢麻木,對方那麼多人,眼下她又受了傷,要與楊岳月兌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楊岳來不及考慮太多,將今夏負到背上,側身躲開一柄砍過來的刀,踢翻兩人,就預備砍殺出去。
「大楊,把我放下,趕緊去報信。」今夏朝他急道,「你背著我,咱們倆的命都得撂在這里。」
楊岳似完全沒听見,刀緊緊握在手中,只听得「當、當」兩聲,單刀擊飛兩枚暗器。
東瀛浪人臉上的傷還滴著血,手持長刀,沖楊岳直接劈下——刀鋒堪堪觸上的一瞬,不知從何處飛來數柄長竹竿,砰砰砰砰,接連擊倒數人,連東瀛浪人也不例外。
楊岳還來不及轉頭去看,便有一輛馬車馳到身側,一人喚道︰「快上來!」
當下形勢由不得他多想,楊岳負著今夏躍上馬車,听今夏驚喜交加地喚了一聲︰「叔!你怎麼在這里?」
丐叔顧不得和他們多說,雙手把持著韁繩,只道︰「坐穩了!」
他手中攥著數枚石子,激射向試圖攔截馬車的人,眨眼功夫,馬車沖出包圍。
幾名東洋人剛要往車上射暗器,卻被小頭目匆匆攔下,狂大叫︰「誰也不許動,我婆娘和孩子在馬車上!」
楊岳將今夏放下來,今夏朝沈夫人艱難一笑道︰「姨,真好,又見著你了。」旁邊還有一位緊緊摟抱著孩子的農婦,孩子白白胖胖,甚是可愛。
「你何時又認了個姨?」楊岳奇道。
「你別管,趕緊給我姨問個安。」今夏臉色蒼白地笑道。
楊岳拱手道︰「多謝兩位相救。」
沈夫人微微一笑,先查看今夏腿上的傷,手法輕巧地把兩枚袖里劍拔了出來,接著取了藥丸,內服的,外敷的,一一處理妥當,馬車顛簸對她而言毫無影響。
「姨,她是誰呀?」
今夏喝了點水,朝農婦努努嘴,好奇問道。
沈夫人道︰「她是村子的人,昨日她孩子被蛇咬了,我正好經過此地,便留下來給孩子瞧病。今兒這麼巧,就踫上你們這檔子事兒。」
後邊有馬蹄聲,楊岳撩開些許車簾,看見正是那名小頭目滿面焦灼地追上來,奇怪的是,他的身後並無其他人,竟是孤身一人追來的。
沈夫人也看一眼,朝農婦道︰「你娃他爹追來了,你放心,到城門外不遠的地方,我就把你們放下去。」
農婦點點頭,目中似有哀求之意,又不敢多言。
「這孩子命是保住了,這些藥丸你收著,每日研磨半粒覆在傷口上,直到傷口消腫為止。」沈夫人交給她一小包藥丸。
農婦千恩萬謝地收了。
今夏身上雖有傷,仍掩不住好奇心,問道︰「你們村子里頭那些男人是倭寇,你們可知曉?」
「他們是幾年前外出找營生做的,一開始他們也不說,我們也不知曉究竟是什麼營生,只曉得來錢多,後來才知曉是跟著汪老板下海。這是掉腦袋的大事,誰家也不敢對外說,都只說自家男人在外頭做販賣生意去了。」農婦低聲道。
「他們綁了夏正,你們可知曉?」
農婦搖搖頭︰「夏正是誰?」
楊岳嘆口氣道︰「這些事,他們不會告訴家里人的。」
城門已在眼前,丐叔停下馬車,後頭追來的小頭目也不敢近前,遠遠勒住韁繩,佇馬望著這邊……
「官兵很快會到,你們女人孩子,能躲還是躲一躲吧。」今夏在農婦下馬車時忍不住勸了一句。
農婦神情有點愣,仍是點點頭,下了馬車,抱著孩子給沈夫人磕了個頭,才朝自家夫婿緩步走去。那小頭目接到了她們,扶上馬背,朝馬車這邊盯了一眼,才策馬離開。
馬車內,今夏撐了撐身子,朝楊岳嘆道︰「一個村子的男人都去當倭寇,這事兒誰想得到?咱們今兒真是掉賊窩里去。」
楊岳回想起來,一身冷汗︰「下回你再說看一眼,我再也不信你了。」
兩人正說著,就听見外頭有個熟悉的聲音道︰「兩位前輩,不知有沒有看見今夏?」
甫一听見這聲音,今夏就把眼一閉,頭一偏,徑直作昏睡狀。楊岳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掀開車簾躍出去,施禮道︰「6大人,我們在這里。」
6繹看見車內今夏的身影一動不動,掩不住語氣中的緊張︰「她怎麼了?」
沈夫人道︰「腿上受了點傷,好在並未傷筋動骨。」
「你們遇上什麼事了?」6繹看向楊岳,語氣已有責問之意。
「我們、我們就是……」
「我親佷女都掛了彩,險些連命都送掉,你這麼凶神惡煞地還打算問罪麼!」丐叔開口就訓斥他,順手把馬車的韁繩丟給6繹,「趕緊的,進城找個地方喝口茶給我們壓壓驚。」
岑福見狀,上前喝斥道︰「你是何人,膽敢對我家大公子無禮!」
「嘿!你這女圭女圭哪里冒出來的,我管教自家孩子,你管得著麼?」丐叔示意6繹,「乖孫兒,晚上罰他睡馬廄去,要不然你爺爺我氣不順。」
6繹哭笑不得,自然也沒法和岑福解釋清楚,只將韁繩遞給他︰「兩位前輩與我有恩,不得無禮。」
岑福接過韁繩,不敢再多問。
馬車進城,一路上楊岳將所生之事一一向6繹作了稟報。6繹眉頭深皺,吩咐岑福趕緊去向胡宗憲稟報此事。
到了客棧,6繹探身到馬車內,將今夏抱出來。
因覺得這事著實不好交代,今夏依然在裝睡。丐叔探頭過來看了眼︰「剛才還挺精神的,怎麼這會兒就蔫了?是中毒的緣故?」
沈夫人笑了笑,道︰「東洋人的毒只怕還沒有這麼強的功效。」
靠著6繹的胸膛,听著他的心跳,今夏忍不住悄悄將眼楮睜開一條小縫,卻正正對上6繹的雙目,她趕緊復閉上。
「你若真困就睡,這麼裝不累麼?」6繹抱著她邊行邊道,語氣中听不出情緒。
「……」今夏偷眼看他神情,想知曉他是不是著惱。
剛進小院,一直不安等著他們回來的淳于敏看見今夏被6繹抱著,先是一愣,緊接著關切問道︰「袁姑娘怎麼了?受傷了?」
今夏大窘,趕忙掙扎下地︰「我沒事,一點皮外傷而已。」
為了證明自己當真沒事,她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挨到沈夫人身側,扶著她笑道︰「姨,我們這邊還有個人,得請您去看看。」
「你這孩子事兒還真多,」丐叔直搖頭,「像你這麼會生事兒的,得弄個太醫院跟著才好。」
「叔,太醫院哪里比得上我姨。」
今夏挽著沈夫人,引著她往阿銳房中去,轉頭望了6繹一眼,滿滿的欲語還休︰我這趟也算是頗有收獲,您大人大量,就別和我計較了。
阿銳房中,沈夫人為阿銳把過脈,皺了皺眉頭,又取了銀針試探他的穴道,連著試十幾處穴道才停手。
「如何?」6繹問。
阿銳也緊盯著沈夫人。
「能治,」沈夫人簡短道,「只是……」
「前輩但說無妨。」
「中毒之後,他身上經脈受損,毒雖已解,但要使經脈回復,需每日用金針刺穴,由此刺激經絡,讓經絡慢慢回復。」
「需要多久才能恢復?」
「少則數日,多則月余,要根據他的身體狀況而定。」
6繹問道︰「不知前輩可否能留下來替他療傷?」
「正是此事為難。」沈夫人抬眼看他,不避不讓道,「我離開揚州,便是不想與你們官家有瓜葛。當日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阿銳眼中原本已有些許光亮,听了這話,頓時暗淡下去。
「姨……」今夏未料到她這般干脆地拒絕。
「可是他並非官府中人,前輩可否再考慮一下,」6繹勸道,「診金方面我可以加倍。」
沈夫人搖搖頭,朝一旁的丐叔道︰「我們走吧。」
今夏瘸著腿,蹦著追上前,急喚道︰「姨、姨……等等……」
「你這傷口,再換兩次藥就好了。」沈夫人停住腳步,看著今夏,「你該知曉,我並不欠你們的,想治什麼人,全憑我自己做主。」
「是是是,姨,當然都听您的!」今夏陪著笑,扶著她朝外走,邊走邊道,「您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當晚輩,肯定一個不字都不說。我和大楊今兒的命是您和我叔救的,您總得讓我們好好謝謝你們吧,我家大楊最會做飯了,姨您就賞個臉,和我們一塊兒吃頓飯,我叔也得喝杯酒,壓壓驚是不是?」
沈夫人瞥了眼丐叔。
丐叔立時做出一副婦唱夫隨的模樣,恭順道︰「我都听你的,酒什麼的……我不在乎。」
沈夫人忍俊不禁,笑了笑。
今夏趁機踢了踢楊岳,楊岳會意,忙道︰「兩位稍坐,我現下就做飯,很快、很快就好。」說罷,他就急急趕去灶間。
「先說好了,用過飯我就走。」沈夫人道。
「那是自然,姨,您稍坐一會兒,我給您煮一壺好茶來。」今夏殷勤道。
沈夫人沒奈何地拉住她︰「你別鬧騰了,傷口若是裂開,又要換一次藥。」
今夏呲牙道︰「好像已經裂開了。」
待沈夫人重新給今夏換過藥,6繹才將她送回房中休息。
將她放到床上,6繹輕輕嘆了口氣,雖然知曉她的傷口沈夫人已處理過,沒有大礙,可此前听楊岳那番講述,她今日著實驚險萬分,若非正巧遇上丐叔,說不定現下她早已……他不敢再往下想。
今夏腦中轉的還是怎麼才能留住沈夫人一事︰「沈夫人這事,怎麼辦才好?」
「她的事怎麼辦我不知曉,不過你私自出行,是要扣銀子的。」6繹悠悠道。
今夏不滿道︰「哥哥,能不能別老拿銀子說事兒,傷感情。」
6繹靠過來,近到她都能數清楚他的睫毛時才低低道︰「你,能不能听點話?」說這話時,他眼底有一片模模糊糊的水澤,她看著,心里隱隱不安。
「你真的很擔心我?」她問。
也不知為什麼,她雖然知曉6繹喜歡她,可總覺得並不真實,想他多半是覺得自己有趣或是好玩,喜歡自己便像是喜歡小貓小狗一般。加上6繹平常對她也是戲弄調侃,玩鬧一般,她並不曾想過他當真會為自己擔心。
6繹不語,目光挪開些許,手輕輕掠著她前額的頭。
「不用擔心,我命大得很,不是和你說過麼,我有金甲神人護佑,逢凶化吉,遇難成祥……」他這樣,倒叫今夏心中愧疚得很,覺得還不如被他狠狠責罵一通,只得胡言亂語地安慰著他。
聞言,6繹微微笑了笑,過了半晌,才道︰「就算是為了我,再小心一點,再謹慎一點,行不行?」
「……嗯,我知道了。」甚少听他說這般軟話,今夏心里也不好受。
6繹長長地嘆了口氣,似要將心中的不安遣走。
今夏岔開話題道︰「沈夫人不肯留下來給阿銳療傷,這事怎麼辦?」
「她對官家排斥得很,看來是沒辦法。」
「哥哥,你是堂堂錦衣衛四品僉事,怎得會沒法子呢?」
「沈夫人于我有恩,」6繹嘆了口氣道,「錦衣衛的手段,我不想對她用。」
「……我叔若是開口的話,說不定沈夫人會肯替阿銳療傷。」今夏犯難道,「只是,不知曉我叔肯不肯幫這個忙?對了,上回我叔肯幫你,因為你們是爺孫倆,要不,咱們就說阿銳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
6繹看著她,半晌才道︰「我替我爹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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