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人!陸大人!陸大人……」
今夏提高喉嚨又喊了幾嗓子,終是徒然無功,只得頹然地停了口,焦急地在門口踱來踱去,思量著怎生想個法子進去才行。
片刻之後,她還未想出法子,卻見楊岳大步流星地趕了過來。
「你果然在這里?出什麼事了?」楊岳急急問她。
今夏斜瞥了眼守衛,先將楊岳拉到一旁,低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听見爆炸的動靜,我去找你,見你不在,估模著你已經趕過來了……怎麼回事?」
「我進不去,詳細情形也不清楚,听說是有人來劫牢,先炸了馬廄,接著把牢門炸開來。」今夏意有所指地盯著楊岳,「雷明霹靂彈,不差錢的主兒啊!」
楊岳听了沒吭聲,顯然明白了她所指之事,眉頭妥妥地打著結,半晌才道︰「……這動靜,鬧得也忒大了點。」
今夏湊近他,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些︰「更糟的是,前年這牢獄中就多加了一道厚達數寸的鐵閘門,不僅尋常**炸不開,且還可將劫牢者封在其中。」
楊岳吃了一驚︰「這麼說……」
「這里是錦衣衛的地盤,我們進不去,只能等陸繹出來才能知道。」今夏剛說完這話,就自己敲了下額頭,「不能指望他,他故意不帶我進去,想必也不會對我們說什麼。」
「陸大人也在?你和陸大人是一塊兒過來的?」楊岳奇道。
今夏煩躁地揮揮手︰「不提這事!眼下既然進不去,在這里干耗著也不是個法子。」她跺跺腳,拔腿便走。
楊岳喚不住她,只得快步跟上。
兩人繞著提刑按察使司的外牆走,雖然里頭的布局不清楚,但嗅著雷明霹靂彈的殘留火藥味,還有夜空中剩余的裊裊青煙,大致能判斷出牢獄的位置來。
「應該就在這位置。」今夏緊皺眉頭地盯著高牆。
楊岳靠著牆,嘆道︰「別動心思了,橫豎是進不去,錦衣衛咱們惹不起。」
「我知道。」
今夏口中說著,借著月光,雙目毫不放松地查看著周圍,看見不遠處有幾支零星散落的羽箭,嘴角微彎,哼笑道︰「他們沒抓到人!」
楊岳撿起一支箭打量著,明白今夏的意思︰劫牢者定是從此處越牆而出,錦衣衛追擊不上,便以羽箭射之。
眼角處,一星微弱的柔和光芒半隱半現,今夏側頭尋去,蹲身在牆角青苔內找到了一枚珍珠,雖然不大,卻是渾圓光滑,上頭尚有半截絞銀絲……
「今夏。」楊岳喚她。
「嗯。」
今夏覺得這珍珠有幾分眼熟,漫不經心地應著,並不回頭。
「今夏。」楊岳又喚她了一聲,嗓音莫名地有點啞。
「嗯嗯。」今夏拈著珍珠起身,仍低頭端詳著,驟然間恍然大悟,「我想起了,這是……」
「……今夏!」楊岳不得已提高了嗓門。
今夏詫異轉過身,眼前的景象立馬讓她怔住——四名錦衣衛冷凜凜地站著,楊岳已被他們摁地動憚不得,她再一轉身,後頭不知何時也立了兩名錦衣衛。
「大膽賊寇,居然還敢折回來!統統都帶進去!」
為首之人的手干脆利落地一揮,兩名錦衣衛不分由說,上前把今夏雙臂往後一剪,力道之大疼得她齜牙咧嘴。
「我們也是官差,搞錯了,各位大人!」今夏連聲道,「我們是京城來的捕快,我可以給你看制牌。大楊,你趕緊掏制牌啊。」
楊岳被摁得頭都抬不起來,一肚子焦急︰「出來急,我壓根就沒帶。」
「我帶了我帶了,各位大人,你稍松松手,我拿制牌給你們……」今夏話未說完,後背就被狠狠地杵了兩下。
「你這女賊寇,炸了馬廄和牢房,現在還想耍花樣!」
原來用雷明霹靂彈的人是她!今夏忍著後背傳來的疼痛,繼續艱難開口道︰「各位大人若不信,可以去問陸繹陸大人,我們是和他一路從京城過來的。♀」
幾名錦衣衛听到陸繹的名號,心底存了絲疑惑,手勁上總算稍稍減輕了些。
今夏與楊岳被他們押著進入提刑按察使司,還未行至牢獄,迎面正踫見陸繹和尹副使。
「啟稟大人,此二人在牢獄外北面巷中鬼鬼祟祟行蹤可疑,屬下疑心他們是賊寇同黨。」為首錦衣衛向尹副使稟報道。
「陸大人,一場誤會,煩請您向他們解釋一下。」今夏連忙求助于陸繹。
陸繹尚未開口,尹副使已認出今夏就是方才與陸繹同行之人,微楞之後將手撢了撢,示意他們先將人松了。
「此二人是京城六扇門的捕快,此番與我同行至揚州辦案。」陸繹開口向尹副使解釋道。
「早就告訴你們誤會一場,抓錯人了。」
今夏揉著被別得生疼的胳膊,沒好氣地看向身旁錦衣衛。
「不過,」陸繹輕輕一頓,接著道,「他二人畢竟並非我的屬下,我對他們也不甚了解,若是有可疑之處,不妨秉公辦理,萬不可誤了正事。」
「陸大人!你……巨響之時,我與你同在一處,我怎麼可能是賊寇。」
今夏差點嘔出口血來,他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輕描淡寫兩句話,瞧意思是完全不想顧她和大楊的死活。
「但你之後做了什麼,我並不清楚。楊岳又怎會突然出現在此地?」陸繹神情淡淡然,與她對視,一副我和你們不是很熟的神情,又問錦衣衛道︰「他二人在巷中如何鬼鬼祟祟?」
「稟大人,他二人……」,錦衣衛吏目也有些為難,弄不清他們關系,要拿捏這個分寸,著實微妙得很,「原來他二人是捕快,那麼方才應是在勘察。因偏巧賊寇中有一女子,而這位也正好是姑娘,大概是誤會了。」
楊岳的頭點得如雞啄米一般︰「誤會,真的是誤會。之前又是巨響,又是火光,故而我們趕了過來,想盡些綿薄之力。」
「真的真的真的是誤會,雷明霹靂彈味道刺鼻,若我等是賊寇,手上會殘留有火藥味,一嗅便知。」今夏示意楊岳也將手抬起來。
一名錦衣衛果然近前嗅了嗅,然後朝陸繹與尹副使搖了搖頭︰「並無火藥殘留氣味。」
「你二人怎會到深巷之中?」尹副使問道。
「我們听說有賊寇劫牢,就想去四周察看一番,看是否有線索。」楊岳忙道。
「可有發現?」
這句話是陸繹所問。
「……沒有。」楊岳答道。
「沒有。」今夏作遺憾狀回答。
陸繹微眯雙目,打量著她,半晌未語。在他目光下,今夏堅強地保持著臉上的遺憾。
為首錦衣衛遲疑片刻,還是稟道︰「屬下看見他們的時候,她像是在牆角撿了個小物件。」
「這位哥哥,你……真是心細,前途無量啊。」今夏用干笑掩飾心虛,「我都差點忘了,是撿了個小東西,以為沒什麼用。」眼下這狀況,她也只能攤開手掌,把那枚珍珠交出來。
陸繹拈過珍珠,凝目端詳片刻。今夏偷眼瞧他神情,可惜他面上一貫的波瀾不驚,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卑職猜想也許只是某位路過的姑娘不慎落下的,故而並未把它當成要緊線索。」她試探地說了一句。
陸繹未理會她,轉向尹副使道︰「沙修竹是我所抓,今夜賊寇為救他而來,言淵冒昧請求,此案可否交給我全權處理?」
「當然可以。」尹副使忙道,「不知人手是否足夠,不夠的話,我可以再調派些人給你。」
「多謝大人,我看這位兄弟心頗細,不知是否願意來幫幫忙。」陸繹指著那位錦衣衛頭目問道。
「豈有不願之理。」尹副使吩咐道,「高慶,從這刻起你就听候陸經歷的調遣,不得有半點懈怠。」
「高慶領命。」
尹副使轉向陸繹道︰「他手下也就五、六人,是不是少了點?」
「足夠了,」陸繹道,「還有這兩個小捕快,此番奉命與我協同辦案,用著還算湊合,暫且不需要更多人手。」
听到「湊合」兩個字,今夏已無力月復誹,默默翻了個白眼。
「如此……」雖然不太明白他為何要用六扇門的人,尹副使也不好多問,「那需要時盡管開口,千萬莫要見外。」
陸繹再次謝過尹副使,並拱手告辭。
他行了兩步,停住回頭,朝今夏與楊岳冷道︰「兩位不走是想到牢里去做內應麼?」
「你……」
今夏已經被他擺弄得沒脾氣了,只說了個你字,便頹然閉上嘴,默默跟上他。
身旁,楊岳尚不忘和氣地與抓他的錦衣衛告辭︰「諸位莫送了,留步、留步……」
壓根沒挪過一步的錦衣衛面無表情看著他。
回到官驛,時辰已經不早,估模著再一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大人若無別的吩咐,卑職就先行告退了。」楊岳有禮朝陸繹道。他身後,今夏呵欠連連,場面話都懶得說,困倦地只想回屋睡覺。
「袁姑娘!」
今夏一個哈欠正打到一半,陸繹刻意加重的聲音讓她打了個激靈︰「……大人,還有何吩咐?」
「明日你去查明周顯已的相好,他二人相識于何時何地,如何交往,包括這女子的身世背景、性格脾氣等等,越仔細越好,都需查明。」
「卑職、卑職……」以陸繹的性格,給他做事肯定是吃力不討好,今夏越想越覺得不能這樣下去,「卑職能力有限,大人實在不必湊合,不如還是請錦衣衛來協助,以免耽擱正事。」
听罷這話,陸繹盯著她,也不說什麼。
楊岳生怕今夏惹惱了陸繹,忙接話道︰「明日我來查此事便是,一定不負大人期望。」
「揚州有一位骨科名醫,姓沈名密,我已派人知會過,明日一早讓他給楊捕頭瞧瞧腿上的舊疾。」陸繹淡淡道,「難道你不該陪著你爹麼?」
未料到陸繹竟一直記掛著楊程萬的腿疾,還請了沈密來為他看診,這著實讓今夏與楊岳始料未及。
「應該,當然應該。」今夏忙道,「大楊陪著頭兒去,我來查那女子。大人放心,老鼠在她家打過幾個洞我都會查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絕不漏過任何蛛絲馬跡。」
「只要袁姑娘你能做到心無旁騖,全力查案,」陸繹似笑非笑,似乎話中有話,「這等小事,你的能力也能湊合著辦。」
「……大人過獎了。」
看在他請名醫給頭兒看病的份上,今夏決定不與他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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