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昭明十二年三月末,達齊爾在偷襲涌金成功後由此直入邏淳、攻興元,在西北部肆意劫掠,凶殘暴虐,民眾被殺者三萬有余。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四月初五,達齊爾乘勝殺向鳳烏,事先得知消息的鳳烏百姓與守城官兵拼死衛城,阻止外敵。
四月初七,勢單力薄的鳳烏眼看就要破城之際,此前在涌金一戰落馬失蹤的定王突然如天神般降臨,配合匹密、西化、臨州三路大軍,包圍了敵軍。
四月初九,措手不及的達齊爾被迫原路退回。
四月十二,挑起此次戰端的斡亦刺部達達帶著殘兵敗將到達涌金江邊時,看著滾滾而流的江水過不得,才知道原來早就上了定王的當。
四月十五,苦挨三天的達齊爾終于投降,持續四個多月的戰爭在連續的情勢斗轉中落下了戰幕。
天成軍時隔十二年再次痛殲達齊爾,百姓額手稱慶,朝廷上下拍手稱快。天成皇帝下旨源源不斷地往西北遭難的城池補給糧食、銀兩,並命定王親自代皇帝安撫難民,督辦後續修復工作。
而此時的李孟堯渾然不知外面發生的這麼多事情,她只能通過獄卒的送飯次數來判定今天已經是她被關進來的第十天了。
米飯依舊是又硬又黃,配菜仍然是又奄又餿。李孟堯遙遙瞥了一眼就沒有興趣,轉而目光灼灼地看向黃霑。
沒等李孟堯開口,黃霑就主動獻上自己的半碗飯菜。李孟堯含笑著沖他眨眨眼,算是表示感謝,然後就毫不客氣地接過埋頭苦吃。
這便是兩人這十天來的相處模式。李孟堯邊吃邊想,這可不是她欺負黃霑,是赤果果的現實逼迫她不得不當惡人。兩人明明同在一處牢房,她吃的就是餿飯餿菜,而隔壁的黃霑回回是干淨的米飯、翠綠的蔬菜,偶爾還會有香噴噴的雞腿。況且,也不是她向黃霑討要的,是頭一天黃霑自己笑呵呵地主動說願意分享。餓死事大,她李孟堯也就當作是自己千辛萬苦幫他送到令牌的報酬。
「我說老黃,看你也是個有後台的,怎麼還關在這里?」李孟堯順手把今天的雞腿也解決了。
黃霑模了模胡子,笑而不語。
好吧,數不清這是他第幾次搞神秘了。李孟堯惡趣味地想,以後有機會一定要把他的胡子全部拔光,看他以後還怎麼模。
啃完雞腿上最後一絲能找到的肉,她一扔骨頭,眼巴巴地看著黃霑碗里還剩下的一點米飯。
黃霑接到李孟堯的眼神,雙手將碗遞過去。
「謝謝啊!」李孟堯接過碗也不用筷子,直接抓起飯塊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問︰「你每天就吃這一點都不餓的呀?」
生活在這里十天,環境差也就算了,伙食還不正常給,只在每天中午送一頓米飯,晚上只有餿水泡飯粒。
黃霑笑著搖搖頭︰「你是女孩子,又在長身體,自然容易餓。」
「你就不能讓送飯的人多給點嗎?」李孟堯試圖問。
「已是早年的一點情分,哪能要求過多。」
李孟堯白了他一眼︰「等你出去了再還他唄。人情債這種東西哪里是算得清楚的。」
黃霑笑得和藹︰「姑娘看得通透。然而黃某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不知道哪一天就睜不開眼了,這世間的情分,能撇清盡量撇清,到了地下也渾身通透。」
與黃霑相處了這幾日,李孟堯總能時不時地听他說這些生死、天命之類的話。其實也不過是個可以當自己父親的人的年齡,卻透露出百年老者的睿智。也是因為和他的交流,在牢里的日子並不寂寞,讓她顯露出自己開朗的一面。
「跟你相處很舒服。」徹底吃完的李孟堯向後一仰,淡淡地說,「如果有機會,也許我們能成為忘年交。」
黃霑看向李孟堯,似乎已經習慣女子迷茫與堅定並存的迷蒙眼神,回道︰「世間一切皆有可能,未來還是未知。黃某得遇姑娘,已是幸事一樁。在黃某的心中,姑娘已是我的朋友。」
李孟堯猛地坐起,烏黑的雙眸亮晶晶地盯著黃霑,咧開嘴笑道︰「這是你說的。其實我在天成也沒認識幾個人。」
「你以後也別總是姑娘姑娘地叫我了。」她又換了個姿勢坐著,「我都老黃老黃地叫你好幾天了,你還是叫我小孟吧。我現在可是個大小伙子。」
黃霑依舊一臉招牌笑容,突然有些牛頭不對馬嘴地說︰「天就要亮了。」
李孟堯滿心疑惑,這不是剛吃過午飯嗎?
然而,果然如黃霑所言。
不久之後,迷迷糊糊在睡午覺的李孟堯被開鎖的聲音吵醒,睜開眼時就看見隔壁黃霑已經站起,見她醒來,沖她笑了笑,說︰「小孟,出去了。」
下午的太陽曬得正明媚,許久不見陽光的李孟堯有些睜不開眼,用手擋了擋,許久才適應。
天是藍湛湛的,棉花般的雲朵漂浮而過,枝頭有鳥兒唧唧喳喳的歌聲,迎面的暖風里,彌漫著春天的味道。
李孟堯深深吸了口空氣,霎時覺得五髒六腑的烏煙雜氣都通了個干淨。
斜前方,黃霑正在跟一個侍衛模樣的人講話。她定楮一看,才發現不正是那天把他關進牢里的人嘛?此時的他畢恭畢敬、態度溫和,當日的凶神惡煞蕩然無存。
似乎感覺到她的眼光,那個侍衛看了過來,兩人眼神對接的瞬間,他沖李孟堯扼了扼首。
李孟堯愣了愣。
黃霑在這時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兩隊護衛。
「老黃,看來你混得不錯,現在才像個大人的模樣!」她從來沒有問過黃霑的身份,此時也不會去過問那個侍衛到底是怎麼回事。事到如今,他們看起來就是一伙的。
黃霑模模胡子,呵呵地笑笑,剛想說什麼,李孟堯搶先接口︰「可就是該換換身上的衣服。」
他聞言低頭看了看,原本深藍色的長袍已經有些皺巴巴,還隱約帶著牢房里難聞的潮味。
「小孟接下來往哪去?」
「我嘛,」李孟堯笑笑,「也許去找我大哥,也許回家。」這幾日不見天日,手表的電早已耗盡,李孟堯不知道在這些日子,自己是否錯過了回家的信號。
「小孟,我說過你的幫助我謹記在心……」
「誒,」李孟堯打斷了他的話,擺了擺手,「這十天牢里的飯也報答夠了。」
說完,她學著曾經在電視劇見到過的武林好漢的道別方式,雙手抱拳,殷切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老黃,我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然後,她哼著小曲,邁著步子,輕快地走了。
然而沒走出幾步,她又回頭,小跑回黃霑面前,有些尷尬地問︰「那個……老黃,要不再給點銀子……」
黃霑愣怔了一下,繼而模著胡子哈哈大笑,李孟堯也不好意思的跟著她笑。
護衛在邊上遞上來一包銀子,看起來數量還不少。李孟堯本來不想要那麼多,但回頭想想自己身無分文,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會怎樣,多點銀子傍身還是好的,便毫不客氣地收下了。
這下是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就近找了家客棧,對自己全身上下進行了大掃除,直到洗完三遍換上干淨的衣服,還是覺得牢里的那股味如影隨形。
夕陽西下,華燈初上,古坎里街穿巷串,人潮攢動,比鳳烏還要熱鬧上幾分。李孟堯自然是沒有這個閑情逸致游逛,她出來是打算買匹坐騎的。
那日她突然鋃鐺入獄,十天後出來,黑衣人的黑馬早已不知所蹤。靠她自己徒步,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走回鳳烏。而到了馬市,她才深刻體會什麼叫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普普通通的一匹馬就得花去她三分之二的銀子。
天成雖起源于游牧民族,算是馬上得天下的國家,但是隨著入主中原和皇都的東移,氣候並不是特別適合養馬,到了最近幾十年,更是漸漸要靠與達齊爾的貿易交易馬匹。這也是天成版圖不斷向西擴大和與達齊爾沖突不斷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只有用軍事和武力讓貿易對象無法壓在你頭上,才能更容易地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所以這次與達齊爾的戰爭,天成只把他們打回涌金江對岸,而不斬草除根。李孟堯甚至想,這達齊爾,簡直都要成了天成的馬匹後備基地。
馬是沒買成,她還不想有了坐騎失了盤纏。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突然看到一家叫「雲裳」的店面,李孟堯心下一動,走了進去。
等她出來時,已是一身羅裙飄飄,烏發鬢髻。早知道這里也有假發這種東西,之前就不用那麼辛苦包頭巾了。自從來到異世,李孟堯還沒有真正意義上地穿過這個時代的女子應該穿的衣衫。今晚的她突然很想嘗試。其實她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女孩,哪里會不愛打扮、不愛漂亮呢。既然把這里當成旅游之地了,就該好好地玩一玩吧!
路兩邊的攤販在賣力吆喝著,李孟堯東瞅瞅西看看,漸漸有些興奮。
「姑娘,看看我們家的胭脂吧,在整個城里可是頂頂好的!」一個慈眉善目的大娘笑吟吟地沖著她喊。
隨手拿起一個青綠色瓷盒,細膩的口脂散發著淡淡的桃花香。都說古時候的化妝品純天然手工制作,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李孟堯沾了點在手指上,對著銅鏡往唇上抹了抹。
這里的鏡子雖然已經發展得比較成熟,但是畢竟還沒有達到現代社會的清晰度,她照了半天,也沒怎麼習慣。
這時,她注意到離自己身後右手邊方向,有一個一身青衣、腰掛佩劍的女子似在一直偷偷張望她。李孟堯放下東西,假裝不經意地在大街上繼續逛。而那個女子果然一直跟在自己身後。
漸漸遠離了鬧街,此時那個女子更是明目張膽地跟在自己身後。李孟堯有些後悔剛剛沒有注意,竟然犯了大忌,走離了人多熱鬧的地方。現在要是那人想對自己做什麼,可不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嗎?
腳步越走越急,身後的人也越跟越緊。拐過一個巷子,看到有戶人家的後側門開著,李孟堯心下一動,閃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