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寧踏進徐府時,已近飯點。♀馬麗蘇嘟著嘴在小院里看著她。這大半個月不見人影,讓馬麗蘇覺得有些落單了。馬三寶初時還偶爾來探探馬麗蘇,但後來不知燕王府親衛有何安排,他漸漸行蹤不定。便是徐寧在燕王府這些日子,也沒見到過馬三寶。
「徐寧姐,你又丟下蘇蘇了。」馬麗蘇氣憤地指控徐寧的劣行。徐寧無法告訴她真相,只好陪著笑臉,拉著馬麗蘇的小手,說道︰「蘇蘇,姐姐也是身不由己嘛!公主的話不敢不听。下回先生給你們放假時,我帶你一起出去玩玩,好不好?」
馬麗蘇將信將疑地看了徐寧一眼,遲疑道︰「你說的是真的?」徐寧肯定地點點頭。馬麗蘇面上的神情方才多雲轉晴,拉著徐寧一起往房里走去。
她歡快地說道︰「徐寧姐,今天玉妍姐姐給我們換了新被褥,中午睡著可香了。你陪了公主這麼多天,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了。」徐寧笑著模了模她的頭,心里默默對被拿來當了擋箭牌的朱柚感到抱歉。
「徐寧姐,這幾天老爺好像不太高興。」馬麗蘇爬到徐寧房中貴妃榻上坐著,兩只小腳一蕩一蕩,看著正在整理行裝的徐寧,略有些忐忑地說道。
「哦?」徐寧正將行李包裹打開,一件件整理好放到櫃子里。听到馬麗蘇的話,頓時停下了動作,轉過頭,認真問道,「蘇蘇。老爺怎麼不高興了?」
「以前下學前,老爺常常會來看我和阿欽學書,還笑眯眯夸我們聰明。有時還帶好吃的小食給我們食用呢。可是前些日子他便不怎麼來了,有時來看我們,神色也不似從前那般。前天我和阿欽拿了先生夸贊的大字去給老爺瞧,老爺都沒怎麼理我們,只模了模我和阿欽的頭,便讓我們回院里玩去了。」
「蘇蘇。老爺才從江寧縣回來,陪了皇上好幾天呢!老爺大概累了,所以沒怎麼理會你們。等他休息過後緩過精神,便又會如從前一般了。」徐寧安慰蘇蘇道。但是她的心里卻隱隱升起一絲憂慮,難道江寧檢校不順利?
馬麗蘇黑寶石般的眼珠轉了轉,說道︰「徐寧姐,要不我和阿欽一塊做些點心給老爺,讓他吃了趕快恢復精神,還象從前一般。好不好?」
她年紀幼小,但經歷坎坷,心思頗為敏感。身邊熟識的人。一有些異常。便立刻能感覺到。因此,對徐達的反常,馬麗蘇有些擔心,小小的心靈深處產生了自卑,以為徐達不喜歡她了。加之徐寧不在身邊,她心里更加彷徨。如今听得徐寧的解釋。信以為真,便想著徐寧不高興時常說化氣憤為食量,以為徐達也如此,才想到和徐達最疼愛的嫡長孫徐欽一起,做些糕點。討徐達喜歡。
「當然好啊!不過,蘇蘇。若阿欽不願進庖廚,你便自己做好了,拿出來與阿欽一起送給老爺。」徐寧知道古代男人不願近庖廚,雖然徐欽還小,但不知是否也受過這樣的教育,所以提前給馬麗蘇打了預防針。馬麗蘇點點頭,只要能讓徐達開心,她不吝于與人分享她的功勞。
晚飯時分,謝氏與徐妙錦見到了久違的徐寧,都欣喜得很。特別是謝氏,拉著徐寧的手噓寒問暖,惹得徐妙錦都大發嬌嗔,也擠過來靠著謝氏。
徐寧在慈愛的謝氏與溫柔的徐妙錦包圍下,眼角余光又瞥見馬麗蘇正乖巧地為眾人布碗筷,室內溫馨和諧,一幅其樂融融的熱鬧,只覺得一整顆心滿滿的都是溫暖。♀
徐妙錦問起她與朱柚的行程,她便將早已與朱柚一起對好的台詞,煞有介事地向眾人說出,描繪得所到之處充滿樂趣,引得眾人一陣陣歡笑。
謝氏笑著說道︰「寧兒,你所說的風俗,在那些地方確是如此。為娘早些年也曾見到過,只是不知此風俗仍延續至今。」
徐寧剛才說了某地斗牛的風俗,她口才甚好,講得讓人如臨其境,引得徐妙錦一陣緊張一陣驚呼,直喊徐寧胡說。但謝氏卻表示真有其事,年輕時還曾親眼所見,越發襯得徐寧似乎真同朱柚一塊游歷四方。
眾女便在一片歡笑聲里吃完了晚飯。徐妙錦還意猶未盡地要到徐寧的小院里和她長談,謝氏卻認為徐寧陪了公主這些天,才剛回來,身心俱疲,應該好好休息,便拉住了徐妙錦。
徐寧回到小院後卻沒有歇著,她將徐達每日要吃的補養肺氣的滋補湯放上灶頭。她沒在府里的這些天,都交托給了玉妍來進行。如今她重歸府第,自然便又親手做了起來。
趁著湯頭還沒開,徐寧將朱棣為她準備的一些地方特色禮物,分別送到了各人手中,以便坐實她陪朱柚外出的借口。
當她將禮物送到謝氏處時,卻從她嘴里得知,徐達還在書房里。早已被工作鍛煉得火眼金楮的徐寧,敏銳地捕捉到了謝氏眼中夾雜著的一絲憂慮。難道徐達真遇到麻煩了?
徐寧在府中轉了一圈後,滋補湯也可以出爐了。她提著湯水,敲響了書房的門。
徐達很是欣慰的看著眼前這個半路認來的義女。眾多子女中,只有她能堅持不懈地為他和謝氏忙這忙那。不說每日必到的滋補湯,便是看著謝氏在那些花樣繁多的面膜滋潤下,越來越有精神頭,也能體會到徐寧的一片孝心。
「寧兒,前段時間你陪公主出游,今日才得回返。該早早休息才是。不必如此費心了。為父少食一日這湯藥,也不會如何。」徐達慈祥地看著徐寧,溫言說道。
「那怎麼行!」徐寧的頭象撥浪鼓一般,用力搖了搖,說道,「這湯水便象川上流一般,要細細滋潤才行,豈得時短時續?那樣豈不功效大折?
徐達本是心疼徐寧,見徐寧反對,忍不住笑道︰「你呀,就是太認真。」
「認真有什麼不好?義父不也很認真麼?」徐寧嘟著嘴說道。
「義父認真?呵呵!」徐達長嘆了一口氣,面色一黯,說道,「如今義父想認真也不成了。」
「怎麼了?是朝中出了什麼問題嗎?咱們可以想想法子。」徐寧關切地問道。她知道朱元璋對老伙伴可沒心軟過,可徐達如今一門榮寵,父子皆掌握著京中大軍,接理不應該有煩心事才對。
「寧兒,我知你聰明伶俐,但這朝中之事瞬息萬變,非你我可左右。」徐達說著想到了朱元璋的模樣,嘆了口氣,身子往後一靠,倚在了圈椅背靠上。「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他有些自嘲地喃喃道。
「皇上……皇上可是對您有誤會了?」徐寧遲疑地說道。她知道朱元璋目前絕不會對徐達出手,應為據她的印象,徐達似乎是賦閑在家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才被朱元璋賜「蒸鵝」。因此,她認為此次大概只是朱元璋與徐達產生了誤會,應該是朱元璋申斥了徐達。
「義父,伴君如伴虎,您多加小心呀。」徐寧見徐達未答話,便忍不住勸道。朱元璋可是想象力豐富之人,一不小心被他惦記上,那可不是開玩笑。
徐達笑著說道︰「你這是什麼話!皇上無論嚴苛還是寬仁,皆是為天下臣民盤算。哪能比成大蟲!」
徐寧嘟著嘴道︰「真這麼好,還能給您這個老兄弟臉色看?」她對徐達視若親長,自然對他所受的委屈十分在意,心中對朱元璋也不覺有些怨念。
徐達搖頭道︰「此事,原也怪不得皇上。」他終于還是對徐寧說了。在這個家里,他本常與幾個兒子談論政事,如今他們都當值未歸,他今日所受的苦悶便無處傾吐。現在被徐寧問起,又想到徐寧心思靈活頗有主見,並非普通女子,便忍不住將苦水倒了出來。
原來,前些時日中書省收到了來自中都的奏折。奏折中直斥胡惟庸專橫跋扈,不守朝廷法紀,不宜委以重任。落款是吳伯宗。
徐寧覺得這名字很是耳熟,想了很久,才想起來剛到鳳陽時,在一個書肆里見過他的墨寶。當時書肆的伙計還大大夸獎了他一番。
「此人真是大膽。」徐寧不由驚道。敢上書直議當朝左丞相風儀,而且這奏折還要經過左丞相本人批轉。別的暫且不說,便是這般坦蕩蕩的風骨,已是讓人佩服。
徐達點了點頭,贊道︰「那吳伯宗確是個不附權勢,不屈奸邪的硬骨頭。」
听話听音,徐達這一番贊賞,里面又是權勢,又是奸邪的,讓徐寧明白了,原來徐達對胡惟庸的觀感,也實在不怎麼樣。
「胡丞相看到這奏折,一定怒火中燒吧?」徐寧幾乎可以想像出胡惟庸氣得漲紅面皮的神情。當日在胡府,他被朱棣軟言相逼不得不作罷時,那臉色便讓徐寧印象深刻。
「豈止怒火中燒,便是那奏折,也要一並燒了!真是肆意妄為!」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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