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聞言臉上神色一變,咬著唇,搖了搖頭。♀徐寧見她神情低落,頓時心中明了,溫柔只怕受到的懲戒不小。這一次刺殺事件,雖然已查明並非溫暖所策劃,但事情畢竟發生在溫暖的凝香園,無論如何,她都逃不掉罪責。而且,這事終究需要有人出來負責,徐輝祖因為有了寒參事件,又倚仗著徐達的舊情,逃過一劫,可溫暖顯然無從逃月兌。徐寧隱隱覺得溫家這一次,會因此而惹上大麻煩。但她見溫柔如今心情郁結,知道她心中難過,忍不住出言勸慰。
徐寧伸手握住溫柔的柔荑,柔聲說道︰「溫柔,這件事已水落石出,與你家無關,皇上應會明察秋毫的。你不必過于擔心。」
溫柔搖了搖頭,慘然一笑,低聲道︰「徐姑娘,皇上已經下旨了。」
「下旨了?」徐寧有些驚訝,這效率可真快,但轉念一想,那些混混今日下午都已行刑,相關人等亦被下旨獎罰也屬正常。
「皇上怪責我爹對姑姑沒有嚴加管教,以致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已下令將我爹爹降為千戶,遷往直隸衛。」溫柔落寞的說道,「很快我便要隨爹爹往直隸就任了。」
「連降三級?!」徐寧有些發楞,對于刺殺太子守衛不利這樣的罪名來說,連降三級的懲罰應該算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畢竟溫家在所倚仗的便是溫度這個兵部侍郎,再往上便無靠山。在朱元璋這樣一個雷厲風行只看自己臉色又極端護子的皇帝面前,這樣的處罰簡直算得上是格外開恩了。徐寧剛听到時差點為她高興起來,但想到溫柔從此便從中央機構侍郎家的小姐直接變成千戶之女,便又極力忍住了。
徐寧拍了拍她的手,寬慰道︰「別擔心,先上任,你爹爹正值盛年,以後還有機會呢。」
「閑暇時,我會和公主還有妙錦妹妹一同去尋你玩耍的。對了。那麼溫老板呢?」徐寧追問道。不知道朱元璋會怎麼對付這個凝香園的老板。
溫柔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悲傷的神情,「我姑姑……皇上將她貶籍入教坊,侍唱一月。」
「什麼!」徐寧吃了一驚,入籍教坊,這是要斷了溫暖日後的路。一個姑娘家,若在教坊呆過,別說是一月,就是一天,月兌籍後也會受到各種眼光的照看。
「姑姑心高氣傲,沒法接受。進了教坊這兩天。一點東西也不肯吃。♀我便來與她說說話解悶。」溫柔低聲解釋道。今晚她苦口婆心地勸告溫暖,仍是毫無進展,只得返家。哪知出來時,正遇上徐寧被人調戲。便挺身而出。
「怎麼會進教坊?皇上這是怎麼想的?」徐寧忍不住對朱元璋的做法大放厥詞。
「徐姑娘,燕王的傷康復得如何了?」溫柔沒有接徐寧的話頭,突然問起了朱棣的傷勢。
徐寧想起兩人下午的一些不愉快,眉頭輕輕一皺,很快又說道︰「燕王福澤深厚,傷勢已日漸康復,照此下去,應無大礙。」
「那就好!」溫柔臉上露出激動的神情。「據宮中的消息,皇上原本打算將我一家削為平民。流放邊陲,姑姑罰入妓籍,多虧了燕王上書力陳,皇上念在燕王之面,方才大發慈悲減輕了罪責。」
「是嗎?」徐寧一楞。她沒想到朱棣竟然上書為溫家開月兌。在她一想通這個局之後,滿腦子都是對朱棣的疑惑與懼怕,根本沒想到朱棣竟然會為溫家求情。徐寧心中對朱棣的看法又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我們去看看你溫老板吧。」徐寧想到當日那個高朋滿座的凝香園,想到那個驕傲又自負的女子,心里忍不住想再見一見他。
溫柔一呆,沒想到徐寧听了他們家受了皇上貶斥的事之後,不禁沒有閃避,反而還要去見溫暖,心中感激,便點頭答應。她也希望多一些人勸勸溫暖,好讓她走出陰影。
這時,徐增壽走了過來,愁眉苦臉地說道︰「咱們來遲了,這艘畫舫被人包了。」
「那正好。阿壽,咱們去看看溫柔的姑姑吧。她是凝香園的老板,這次因為刺殺事件牽連,被貶入籍一月,如今正在教坊之中。」徐寧說道。
「凝香園?」徐增壽一怔,這不就是當日要承辦詩文會的園子嗎?心道當日若非自家找上了凝香園來承辦,那麼這次事件就不會牽連到溫家,溫柔的姑姑也不必被貶入籍,不由有些愧疚,當即一口答應。
三人便在溫柔的帶領下,住官家教坊行去。那坊口的守衛,見溫柔又帶著兩人前來,不禁皺眉,口氣不善地說道︰「這位小姐,那些犯官家眷初到教坊時,也是如此不肯用食,餓上幾日自己便會尋食了,你不必擔心,請回吧。」
「這位小哥,餓上幾日對教坊的生意也有影響,是不是?咱們若能早些勸服她,豈不是好?」徐寧上前笑著說道。♀
那守衛看了徐寧一眼,撇嘴道︰「若能勸服,這位小姐也不必一日三顧了。」他見溫柔衣著不差,也不敢直斥。
「今次我們三人前來,定能說服于她。還望小哥行個方便。」徐寧再次笑道。那守衛看了一眼徐增壽,又看了看徐寧,猶豫了一下。他雖只是個守衛,但守著這官坊,見過的達官貴人多不勝數,眼力自然不差。見徐增壽與徐寧雖然衣著款式普通,但布料似乎皆為上乘,因此也不願得罪,思索了片刻,便又放三人進入了教坊。
徐寧從來沒有來過教坊,一進門,便被這里的熱鬧給吸引了。一樓寬敞的大廳錯落有致地擺著十數張小圓桌,每張小桌旁都坐著人,有不同的女子相陪,彈琵琶者,撥弦琴者,不一而足。有些女子甚至已坐到客人的大腿上,正摟摟抱抱的做著一些不宜公開的事。
徐寧臉上一紅,扭過頭去,正看見徐增壽盯著一桌正仔細觀看,徐寧不由低聲罵道︰「!」徐增壽听得徐寧的罵聲。尷尬地收回眼光,說道︰「少冤枉人,我剛剛看到一個熟人了。」
徐寧給了他一個白眼,這樣的借口,電視劇里早就用爛了。
溫柔帶著兩人匆匆穿過了大堂,來到後院。這里有一棟小樓,建造得很是精致。溫柔指了指二樓的一個窗戶,說道︰「姑姑就住在那間。」
溫暖正無力地倚坐在床邊,呆呆地看著桌上的茶壺。這兩天她滴米未進,全身早已虛月兌。毫無力氣。面色臘黃。毫無神彩。
徐寧等人敲門進屋,溫暖的眼楮轉了一下,看見是徐寧等人,神情毫無波動。仍是一派呆滯模樣。溫柔痛心地上前扶住了溫暖,想讓她躺下,她卻搖了搖頭,拒絕了溫柔。
這個當日笑容滿面的古代女強人,在徐寧的眼中,早已憔悴得不成樣了。豐腴的臉頰變得消瘦,波光四溢的眼楮也深深陷了下去,毫無神采。
「溫老板!」徐寧見到她這樣頹唐的模樣,也不禁痛心。快步走到她的跟前,輕聲相喚。
徐增壽一言不發,悄悄站在門前。他久居南京,早已見慣了這些犯官家眷被發配來教坊。如溫暖這般只是入籍一月,算極輕的刑罰。多數是入籍終生不得月兌。他現在在心里盤算,日後如何托人照顧于她,免受苦楚,畢竟,凝香園卷入這場事件,也有徐家委托的原因。
「溫老板,你如此輕賤自己的身體,豈非仇者快,親者痛?」徐寧輕輕為溫暖撩起垂臉龐的落發,柔聲勸道。
「呵呵,輕賤?入得賤籍,還能更輕賤嗎?」溫暖自嘲地說道,扯了扯嘴角,卻沒有笑容。
徐寧嘆道︰「溫老板,一月時間很快便得過。」
溫暖搖了搖頭,面上露出了譏諷之色,冷冷道︰「很快過嗎?這一個月一輩子也過不完!」
溫柔紅了眼楮,拉住溫暖的手,恨聲道︰「姑姑,都是那些行刺太子殿下的賊子太過可惡!害得您為他們背罪責!」
溫暖原則上露出苦澀的笑容,說道︰「柔兒,他們雖可惡,但此事姑姑終歸沒有認真查訪。」她自暴自棄地扯了一下她的頭發,說道︰「若當日姑姑能警醒些,在牆外布置些高障,這些人便不會得逞!」
「姑姑,這事已經過去了。一月後您還是能與我們一塊生活!爹爹和娘親都還盼著您回來呢!」
溫暖痛苦地說道︰「此事連累了你爹爹降職,姑姑真是沒用!」
徐增壽突然插嘴道︰「听說燕王節制直隸兵馬,溫侍郎若前往直隸任職,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什麼?燕王節制直隸兵馬?」溫暖對這些不了解還未有何反應,溫柔卻已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她生性活潑,善武好勇,對于軍中之事最為關心。自然知道藩王節制直隸兵馬的嚴重性。再想到父親將調往直隸,在素有賢名的燕王手下做事,不禁有些掩飾不住喜色,雀躍起來。
她高興地轉過頭,對溫暖說道︰「姑姑,爹爹遷往直隸,若在燕王手下做事,日後重回京城便不是難事了!」
「真的?」溫暖一晚上默然的雙眼,第一次煥發出了神采。
「真的!」徐增壽忍不住再一次插嘴道。對于溫暖,他心中還是有些愧疚的,因此也就多說了幾句。如果能挽回他們的失落,自然是好的。
溫暖听得徐增壽的肯定答復,眼眶一紅,幾乎落下淚來。當听到聖旨所下的處罰之時,她幾乎瀕于崩潰。辛辛苦苦創立的凝香園,被強制封存抵作官產不說,她自己竟被發配入籍,雖然只有一個月,但日後令她如何抬頭做人?而令她最為羞愧的是,她還連累了在兵部任職的哥哥兵部侍郎溫度。這些年來,溫度為了她這個未曾出嫁的妹妹操碎了心,溫暖全都記在心中,常常想憑借自己的能力,賺得銀子來回哺哥哥。哪知銀子沒賺到,卻賺到了降職。這讓她從心底感到難受。正因為這些原因,入得教坊後,溫暖開始了放棄自己的絕食。
如今徐增壽的話,明白無誤地告訴她,這個錯誤還能夠彌補,豈能不讓她喜極而泣?
徐寧握住她的手,溫言說道︰「溫老板,你不必擔心,燕王素來善待下屬,溫侍郎跟著燕王,一定能夠再度笑傲朝堂的。」
「是啊,姑姑,你不必擔心我爹爹,有燕王在,爹爹一定能夠重振雄風的!」溫柔鼓勵道。「倒是姑姑,你該多為自己著想。」相比起來,溫柔更加擔心溫暖。
「我還能想什麼?」溫暖自嘲道,「日後月兌籍了去教人禮樂嗎?一日入籍,終生難月兌!」溫暖想到當日自己還發下宏願,想將凝香園做成南京最大的園子,如今卻坐在了教坊之中,心情不由又低落起來。
這一次徐增壽卻沒有什麼辦法,他一個可以幫溫度一些忙,對于女子便無法可想了。
溫柔顯然知道溫暖的宏願,這時也嘆了一口氣,但她立刻又蠻橫道︰「月兌籍了便是月兌籍了,誰敢對姑姑不敬?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溫暖听得溫柔毫無猶豫地護著她,心里一陣暖意,說道︰「柔兒,女孩兒家,怎生如此粗魯。」她說著便伸手模了模溫柔的頭發。
「我才不管呢,反正誰也不能欺負您!」溫柔倔強地一揚頭,說道,「姑姑是凝香園的老板呢!絕不能讓人欺負!」
低頭思考的徐寧,眼楮一亮,凝香園被收歸官產,可是溫暖這個人才可沒有被收歸國有!她能將凝香園治理得這樣出色,絕對有一流的商業頭腦,若挖來經營有間客棧,豈會省了徐寧很多事?想到這里,徐寧不禁有些歡喜,若此事能成,溫暖日後成就定不可限量,也就不必再受到別人嘲笑,即使有人再拿入籍一事來取笑她,她也能用不凡的成績來說服別人。
于是,徐寧小心翼翼地問道︰「溫老板,月兌籍之後,你有些什麼打算嗎?」
溫暖一怔,苦笑道︰「如今方入籍,哪想得到月兌籍之後的事?更何況,便是月兌籍了,也擺月兌不了曾經入籍的事情,終究是讓人看不起了!」
「溫老板何須自怨自艾!您如此大才,斷不會被掩沒的。」徐寧笑道。
「呵呵,徐姑娘你多譽了。」溫暖搖頭嘆道,「便是大才,有了入籍之事,誰還敢再接納我?」溫暖搖頭道,她很清楚,在百姓的眼里,入了伎籍了,便是再也回不了良籍了,哪怕已經月兌籍。
徐寧心中大喜,決定必須囊括這個商業人才,十分誠懇地說道
「溫老板,若您不嫌棄,我想請您來我的客棧執掌一方。」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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