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徐寧正趴在院子的樹蔭下,繪制新的圖紙。因為房里沒有冷氣,徐寧熱得受不了,只得來到戶外干活。
雖然有間客棧里裝了巨大的制冷裝置,但那是依靠三家強力資金所支持,並且是用于賺錢用途。若是在徐府里也裝上這些,別說資金允許不允許,單是這巨大的冰力費用,都足以讓徐達面臨一尺高的御史彈劾奏章。因此,徐府目前仍和其它王公貴族一般,依靠窯藏的冰塊制冷。作用自然比不客棧里的那些制冷調節器。呆慣了有間客棧的徐寧,自然也難以忍受,只得跑到天然的樹蔭下享受自然風。
樹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唱著,徐寧覺得真有韻律。她咬著筆頭,考慮著接下來該設計些什麼,讓莫問去傷腦筋。可就在她冥思苦想時,玉妍興沖沖地跑了進來。
「小姐!小姐!」玉妍一臉喜色,神秘地對徐寧說道,「你知道誰來了嗎?」
「誰?你鄉下的二表哥?」徐寧知道玉妍對她的二表哥頗有好感。
玉妍哭笑不得,啐了徐寧一口,笑道︰「小姐又胡說八道。這回可是晉王來了!」
「晉王?」徐寧一听,登時覺得大事不妙。這些天忙里忙外,都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尊大瘟神等在邊上。他該不會上門來提親吧?
「對!是晉王!正在花廳里與老爺喝茶呢。我听福瑞說,晉王不住口地夸小姐呢!所以趕忙來告訴小姐!」玉妍樂得合不攏嘴。自家的小姐就是自己的臉面。僕憑主榮。徐寧受人夸獎,她自然也臉上有光。
玉妍卻不知道,徐寧听得這消息,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上了。這朱棡,說話真不靠譜。當時說好了徐妙錦出嫁之後再說此事,想著先拖延過去。到時候他說不定又看上了別家姑娘。哪知他今日竟然心急火燎地登門拜訪了,這可如何是好?剛才還覺得頗有韻律的知了歌,徐寧現在听在耳里。只覺無比煩人。
「玉妍,你去偷偷打听一下。他們在說什麼?」徐寧斟酌了一下,覺得還是派出細作探听軍情比較穩妥,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嘛!
可是玉妍還沒應聲,便看見福瑞走了進來。他的臉上也帶著適才玉妍那般不可言喻的神秘喜色,看得徐寧糝得慌。「小姐,老爺請您往花廳一敘。」
徐寧的臉登時黑了下來……
踏著一路忐忑。徐寧的心就象龔大神的歌聲一般起起伏伏。直到臨近花廳門口,她才把心一橫,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反正一口咬定絕不會和他去山西便是了。
「徐小姐!幾日不見。又精神了許多!」朱棡裝模作樣的打了個招呼。在徐達面前,他自然得表現出君子之風。
徐寧暗暗月復誹了一番,便也微蹲行了個福禮,笑道︰「今日喜鵲不停嘰嘰喳喳,原來是晉王貴客駕臨!」
「寧兒。你倆在濠村便已相識,就不用為父介紹了吧?」徐達笑著讓徐寧坐在了下首,「晉王不日便將返回山西,今日特來與為父相敘舊情。適才說起濠村舊事,別有一番樂趣。」
「徐將軍。當日令嬡可是好生捉弄了本王一番呢!令本王顏面無存哪!」朱棡板起了臉,別有用意地瞄了徐寧一眼。
徐寧臉上一綠,連忙說道︰「晉王說笑了。咱們純是玩樂而已。再說了,當時咱們都不是燕王的對手嘛!說不上捉弄,說不上的!」
徐達見她一臉緊張,心中登時樂了,笑道︰「傻孩子,晉王與你說笑呢!適才他還夸你心思機敏、聰慧過人。」
徐寧聞言松了一口氣,對朱棡的戲弄忍不住暗自罵了一聲,更加堅定了絕不能和這樣喜怒無常的人扯上關系。
「哈哈!徐小姐多慮了。听聞徐小姐喜好游山玩水,在濠村時可是沒放過那些青山綠水。本王的藩國之中,倒是頗有些宜人景色,不知徐小姐可願一游?」朱棡再次提到了此事。
徐寧心中一緊,臉上略微有些變色,什麼意思嘛!上次明明說好了的事,他竟然如此不守信用。好在徐寧常年撰寫文字材料,練就了找理由列條件的本領,很自然地張口說道︰「古語曰︰父母在,不遠游。小女子受義父大恩,豈可不侍奉膝下?哪能只顧著自已玩樂?晉王美意,小女子心領了。若日後義父義母有閑,小女子願陪伴兩老同游天下。」
朱棡一听,心中略覺不喜,想要反駁,卻又無詞可說。朱元璋最重孝道。眾龍子若有人對馬皇後或其它嬪妃不敬,輕著罰祿,重則責打。如今徐寧搬出孝道大義,他一時倒也無計可施。
有人憂愁有人喜。徐達听了此言十分受用。他眼中露出慈愛的神色,和靄地看著徐寧,輕輕地點了點頭。從話里他已听出徐寧並不願意去山西。但對于一個藩王來說,如何拒絕卻是藝術,畢竟是皇子,須防面上不好看。以孝道為借口,卻是再好不過了。既不傷顏面,又合情合理。徐達對這個義女的急智,頗為欣賞。
朱棡沉默了一下,復又展顏笑道︰「徐小姐孝心可嘉。徐將軍有女如此,真是可喜可賀。本王隨時歡迎徐將軍闔府前來山西游游玩。」徐寧兩度推月兌,他已知徐寧心意,心中雖然不舍,但也只得暫且作罷。畢竟此時徐達正坐在當前,不好勉強。
「既如此,那麼老夫有閑時便要前往叨嘮晉王一番了。」徐寧呵呵笑著替徐寧打了個圓場。
「歡迎之至!」朱棡只得捏著鼻子笑著歡迎。
「寧兒,晉王如此好客。為表謝意,待晉王離京時,你替為父送送晉王吧。」徐達說道。徐寧的言語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畢竟是拒絕了朱棡。雖然不去山西,但是讓她送送朱棡,也是一番彌補的示好之意。
「是,義父。」徐寧立刻答應,心里樂開了花。
朱棡正待說話,忽然僕人前來,稟報說有人急尋徐寧,正在門房處候著。徐寧只得告罪起身離開了。
才一轉過花廳門口,便看見玉妍躲在廊柱後探頭探腦。徐寧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兩人拉著手飛快地跑向徐府大門。
「小姐!你干嘛讓我撒謊說有人找你!」玉妍邊跑邊喘息著問道。剛才她的小姐臨出門前,囑咐她在一刻之後,讓人前來花廳找她,不許有誤,讓她很是緊張。
「這樣才能月兌身呀!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再說了,總陪著無趣的人,可無聊了!」徐寧扮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說道。听得玉妍目瞪口呆,這是說晉王無趣嗎?自己听了小姐的話,可不是欺騙老爺和晉王?她心里忍不住想,這府里就屬小姐最大膽!
「好了!我出門了,免得在府里遇見他被揭穿。」徐寧說著便溜了出去。
玉妍看著跑得比兔子還快的小姐,喃喃道︰「小姐的腳,快趕上皇後娘娘了吧?」
擺月兌了朱棡的糾纏,徐寧無事一身輕。她沿著熱鬧的街道,慢慢向有間客棧走去。
何保昨日已往府衙了解過,京郊地廣人密,官辦社學又根據村落而建,一村一學。難免產生僧多粥少的現象,不少年幼的孩子,因為擠不上社學名額,只得在家自習,或者早早下地干活。
「看來這建社學,還是大有發展潛力!」徐寧暗暗計劃著,是不是直接就將希望小學的模式拿來借鑒呢?
正在她低頭考慮時,忽然听到前面一陣喧嘩。這時,人群急速分開兩旁,似乎在閃避著什麼。徐寧踮腳張望,發現是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緩緩而來。
「看,這是胡丞相來了!」有人在旁小聲張揚著「秘密」。
「胡丞相真是個好官,每日都來尋視坊廊。」有人贊道。
「尋視坊廊不應該下來走著看嗎?這樣坐在馬車里,簾子都遮住了,還尋視什麼?」徐寧忍不住出言譏諷。
她還未听得有人回話,便與眾人一道,驚訝地看見一個大漢,從人群中暴起,從一個長條形布包里,抽出一把巨大的扁刃刀,狠狠地向馬車砍去!
「啊!」人群登時發出尖叫聲,紛紛抱頭躲閃。徐寧也嚇得轉身便要逃跑。這樣混亂的場面,被砍著可真是投訴無門。
「胡老賊!你還我錢來!拿了我的錢卻不辦事!今日勞資便要了你的狗命!」那大漢髯面虯須,凶神惡煞,一刀便將車輻砍斷,使馬車無法前行。
「救命……」徐寧忙亂間听得有人求救,百忙中轉頭瞥了一眼,發現有個大娘委頓在地,驚恐萬狀地縮在馬車後輪之處。想來是躲閃不及,被人群給擠得摔傷了腳吧。
徐寧猶豫了一下,心中激烈斗爭起來。
要不要去救她?那大漢雖然奔著胡惟庸而去,但大刀顯然是不長眼楮的。何況此人當街行凶,必然是抱著同歸于盡的心思,哪會顧忌旁人的安全?
可是……既然見到了,若不回去救她,只怕每晚都會睡不著吧?
徐寧是個普通人,自然有惻隱之心,但她畢竟只是個普通人,見到了閃閃刀光也會害怕。
「罷了,求個心安理得吧!」
徐寧這時顧不得再想什麼,朱棣囑咐她不要逞強的話,早已被她拋到了腦後。
她飛快地轉身,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形勢,向那大娘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