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豪放的作風,趙航是十分熟悉的,如果放在一個月前,他遇到這樣子合胃口又大膽的女人,說不定會攬住對方的腰說一句︰「榮幸之至!」或者更輕佻一些的說︰「嗨,美人,你搶了我膽詞了!」可這樣一個豪放美人出現在這樣的場景里,趙航卻沒法接話了,他就是再遲鈍,也不會認為在大宋會有豪邁到當街約炮的地步的姑娘,他想,大概,人家說的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趙航一愣神的功夫,便有人插話了︰「大娘!!」這聲音十分的淒厲,把趙航嚇了一跳,緊接著一個穿著綢衫的男人撲到那紅衣美人的跟前,尖著嗓子喊道︰「您就給郎君留個面子,莫要再帶人回去了……」
紅衣女子一臉的不耐煩︰「所以我才不想回來!實在是麻煩得很,阿爹真是越老越愛瞎操心。才一回來就派了你過來看著我,難道我在大宋的土地上,還能丟了不成?」
穿綢衫的男子生得一張白白胖胖的臉,一眼看上去就是個好脾氣的人,他說話的語氣越發讓人覺得他好脾氣︰「大娘一走就是十年,雖然書信不斷,可郎君哪里會不想您?郎君跟娘子在開封日思夜想,就盼著您回國,生怕您過的不舒坦,這才把小抵派來侍奉……」
紅衣女子听了他的話,口氣也緩了下來︰「好了,別嘮叨了,我都到太遠了,還能再跑了不成?我就這點愛好,你還要搗亂。」
白胖臉苦著臉低聲道︰「你在外頭怎麼樣都成,好歹現在回了大宋,這強搶民男的勾當,便先忍忍吧……」
白胖臉的聲音很低,可架不住趙航就站在紅衣女子跟前兒,挺清楚他說的是什麼,臉囧成一團︰強搶民男?先忍忍?臥槽這位經常搶男人不成?
他正囧呢,那紅衣女子卻已經暴躁了,好在她還知道有些話不好在大庭廣眾中宣揚,只壓低了嗓子呵斥那白胖臉︰「什麼亂七八糟的,我不就是帶幾個人回來麼,哪里搶過誰?阿平姐養了一院子的男人也沒人說她什麼,怎麼到我這里就這麼多事兒……算了算了,大個子,以後有緣再見吧!我今天沒興致了。」說著縱身上了馬,頭也不回地跑了。
趙航一臉黑線,這是什麼狀況?走在街上被美女搭訕,然後得知美女的愛好是強搶民男,最後美女放過自己這個良家民男騎馬走了,是自己魅力不夠麼?呸呸呸,這什麼跟什麼啊,他到底是想被她搶還是慶幸沒有被搶回去啊……趙航覺得十分可樂,隨便上個街就能遇到這麼搞笑的事兒,以後真該多出來溜溜。心情好了,他便隨手在一旁彈子上拿了兩塊糖,遞給剛才那個被他救了的小孩子,然後不顧孩子母親的再三邀請,離開了這母子倆,繼續逛街去了。
街上彈販不少,雖然華麗的建築不多,但大多都比較新,來往的人臉色都很好,也不像後世那麼行色匆匆,大多三三兩兩在街上閑逛這,看著十分的悠閑。趙航看的十分有趣,便跟丁六感嘆︰「這座城市可真繁華!」
丁六笑道︰「可不是呢!如今趕上好時候了,金人退走了,國都也遷回了開封,如今的官家體恤北地百姓,北地前幾年的稅免了大半,老百姓休養生息了好幾年,算是緩過勁兒了。這兩年雖然稅漲了一些,可也比南遷之前輕多了。」
趙航過去對這段歷史不太熟悉,但這陣子住在嚴家,便宜岳父嚴青又是北疆赫赫威名的戰將,所以對軍政上的事兒也稍微有了點了解,便問丁六︰「我听說現在這位官家的父親,很糊涂,在位期間做了不少壞事……」
丁六咳了一聲,低聲說︰「這樣的話,大郎在跟家人們說說也就罷了,怎麼說也是先帝,在外頭還是少提為妙,畢竟那是官家的親生父親。」說到這兒他忍不住吐槽︰「雖然大家伙兒都覺得一點都不像親生的……官家就沒有一樣像那位的,幸好不像,不然大宋就完了。」
趙航哈哈大笑,笑完了小聲說︰「你還好意思說我,你比我說的不客氣多了。」
丁六攤手︰「沒辦法,攤上那麼個糊涂官家,誰都忍不住的……太尉在家還破口大罵呢!只面子上得過得去就是了。就算是在開封,觀音廟里還不是大模大樣地擺著三娘的塑像,便是官家知道了,怕也不好意思非逼著人把那塑像拆了,只得裝聾作啞,眼不見,心不煩,全當不知道也就是了。」
趙航听到這里忙問︰「你說觀音廟里供著的確實就是李三娘的塑像?」
丁六點頭︰「我是沒見過李三娘的,不過開封城里頭的老人們都說那塑像跟她一個樣兒。我從小在開封長大,七夕跟著我娘去觀音廟拜三娘,我娘上香,我偷偷跑去爬樹,被我娘揍了一頓,說七夕的時候驚擾了三娘跟李國舅見面,長大了會娶不到新婦。」
趙航哈哈大笑︰「這嚇唬人的方式真有意思——」
丁六苦著臉說︰「可我確實到現在還沒娶新婦……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開封,下次回去,我一定得好好跟三娘她老人家賠罪,還得去城隍廟跟李國舅也告個罪。唉,三娘廟真是靈,我那天挨了一頓揍,可我娘燒香燒的認真啊,結果回去第二天,她就在門口撿了個病倒了的乞丐,後來便招了那人做了接腳夫(注1),再不用一個人苦苦的撐著一個家了。」
趙航驚嘆︰「這麼靈!」
丁六點頭︰「當然靈了,觀音廟求姻緣最準了,千萬不要去城隍廟求姻緣,據說去那里求姻緣會一輩子娶不到新婦。」
趙航大囧,可不是,靖康之變過後,李國舅就被開封市民們尊為城隍爺了,這位國舅爺一輩子紅顏知己多的數不清,卻一直沒結婚,可不就是個單身之神麼?跟個老光棍求姻緣那不是給自己拉仇恨麼?
聊著這些事兒,趙航臉上露出笑來,他終于得到了三娘廟的確切消息,看來,開封城里的觀音廟,確實就是後世的那座三娘廟了,這樣子的話,他回去的可能性就又大了一點。這麼想著,他便隨口問丁六︰「六哥,觀音廟後院里是不是有一口井?」
「後院兒全是花草,哪里來的井。」丁六笑著說了這麼一句,趙航卻如同被當頭潑了一桶冷水一般︰「怎麼可能?那里怎麼會沒有井?」
丁六奇道︰「那兒怎麼會有井呢?那座觀音廟是政和年間建的,那會兒道君皇帝整日往汴河里倒丹渣(注2),汴河下游的水全都有了毒性,連帶著離汴河比較近的地方打出的水井也都沒法喝,三娘廟離汴河河岸沒幾步,誰會在那兒打井呢?」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趙航的心情大起大落,想到現在的三娘廟里可能真的沒有井,心情有些沮喪,現在還沒有井,那從哪里能穿越回去?天知道這井什麼時候才能挖出來!
挖出來?趙航一愣……或者,他可以在三娘廟挖一口井?這麼想著,他心頭的沮喪又散了一點。
趙航在外面逛了一大圈,天擦黑才回到嚴府,才進了大門,便看到回廊下頭,嚴霜的女使香葉正指揮著男僕掛燈籠︰「往左一點,過了過了,再往右,抬高一點,鉤子就在上頭了,哎,輕點輕點,別毛手毛腳的,一個兩貫錢,你摔上一個半個月就白干了!」
那男僕站在梯子上,雙手吃力地托抱著個描金撒銀的大號燈籠,梯子不夠高,燈籠幾乎是被他舉在頭頂的,視線完全被遮住,只能靠香葉的指揮來移動燈籠靠近掛鉤,好不容易掛上了,這才吐槽道︰「香葉姐啊,你這是幫忙呢還是搗亂呢?被你一嚇,我手都顫了!」
香葉佯怒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用我幫忙,我回去歇著好了……」
那男僕急忙笑道︰「香葉姐別生氣,是我不會說話。這兒那里離得開你啊?今天滿院子的人呢都亂作一團,兩個高梯子都被他們給拿去刷廊頂用了,這矮梯子實在不方便,沒您幫忙話,我舉著燈籠也找不到鉤子啊……」
香葉哼了一聲︰「知道就好,趕緊掛完,里頭還有百十個呢!」
趙航有些奇怪,便問道︰「這燈籠不是前幾天才拿下來擦過麼?怎麼又換新的了?」新掛上去的燈籠跟過去的大小樣式都差不多,只是一看就是嶄新的。
香葉見趙航過來,忙沖他行了個萬福,這才說︰「回廊全都重新上了漆,這燈籠看著就有些舊了,大娘便讓我們把這些燈籠也換換。」
趙航真的覺得過分了︰「家里的那些彩繪確實有些黯淡了,重新上漆也沒什麼,可這些燈籠明明都好好的,顏色也只是稍微暗一點,一個要這麼貴,太浪費了。」一個燈籠兩貫錢,那百十個燈籠不就得得一二百貫,這也太奢侈了吧?
香葉撲哧一笑︰「您還真信我的話,以為這燈兩貫一個呢?剛才我是逗王小乙(注3)來著,這燈籠是家里鋪子做的,跟外面賣也就是二三百文,自家拿的話也就是個工本費……」
這個解釋在一定程度上說服了趙航,這麼算的話也不算太奢侈了,他老媽在家里辦個招待鄰居主婦們的PARTY還要在院子里弄個燈光效果呢!然後,他繞過影壁牆,目瞪口呆地看到一群人正在往樹上扎綠色的假葉子…………
我的上帝,這太夸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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