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道難 第111章 被輕薄之後……

作者 ︰ 須尾俱全

忍冬是被許府派來請顧家人用晚飯的丫鬟給弄醒的。♀她揉了揉眼楮,慢慢從榻子上支起身來,正好听見自家姑娘站在門口,對那丫鬟道︰「……這便去。」

她忙站起來,自責道︰「哎呀!我怎麼竟睡過去了,還勞得姑娘起來應付這些個!」

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總覺得自家姑娘身子僵著,緩緩地轉過了身來,笑容很不自然︰「看你睡得香……這也算不了什麼大事。」說罷,就木木地站著不說話了。

忍冬仔細瞧了她一眼。

「姑娘怎麼把口脂給蹭掉了這許多!來,我給您補上些……」說著她從袖袋里拿出一小盒胭脂來,一面給她上色,一面道︰「一會兒用過了晚飯,大概就不必再補一次了,到時差不多也該回府了罷?也不知道外頭怎麼樣了……」

顧成卉這才想起來,還沒來得及告訴忍冬城里戒嚴的事。只是她剛要張嘴,立刻又止住了——老夫人尚且還不知道的消息,她現在是怎麼知道的?

她這情態落在忍冬眼里,忍冬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待收拾好了,主僕二人便自去了中午所在的那個飯廳。果然,晚餐還沒有擺上來,與老夫人相談正歡的許夫人就一臉歉意地道︰「……我次子嵐哥兒方才回來了,告訴我此刻城門已關,全城戒嚴——據說有匪人逃月兌了藏了起來,士兵們正挨家挨戶地搜人呢。只怕您和二位小姐,要在這兒留宿一晚了!」

許夫人提起「次子嵐哥兒」的時候。顧七悄悄抬起了腦袋。听見不得不要在許府留宿一夜,她忽然又低下了頭去,耳朵微微地發燙。

只听老夫人嘆了幾聲,道︰「這些匪人當真可恨——!在邊境上的戰事吃緊,便悄悄地遣人來京里作亂,莫非妄想著這樣咱們就能自亂陣腳不成!」

顧七自覺插不上話,也沒有心思去插話,只低頭用了幾口湯。

許夫人也道︰「可不就是這麼說呢!這一回雖是沖著京里有頭臉的人家去的。可也牽連了不少平民百姓,據說這條街上的醫館,已叫受傷的人給填滿了,隊伍排了那麼長……」

桌席上首的話語聲漸漸地飄得遠了,顧七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里。來了許家也有大半日了,竟是一眼也沒有見到許公子,也不知他此刻在哪兒呢……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在想什麼。頓時羞窘難耐,恨不得把頭埋進碗里去。

「……七丫頭、七丫頭!」

祖母的聲音忽然又飄得近了,把她喚回了神。顧七茫然地抬頭朝老夫人望去,雙頰還是熱熱的。

只見祖母面上那已有點稀疏的眉毛,緊緊地皺著,從眉毛下閃爍的是不滿的眼光。「……叫了你幾次,都這樣神思不屬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呢!」

「我瞧姐兒必定也是嚇著了,因此才這樣……」許夫人忙打圓場。見老夫人仍舊一臉不虞,她便笑著道︰「咳!我差點忘了說,該給兩位姑娘補上見面禮的!」

「哪里就要這樣客氣!」老夫人嗔了一句。

「要的!」許夫人低聲吩咐了身邊丫鬟一句,那丫鬟便速速地去了,不一會兒手里捧著一只小小托盤來,上面放了兩只精工細作的絲緞荷包。許夫人笑著道︰「看著那只喜歡,便挑哪只吧……」

那兩只扇形荷包質料上好,做工又精美,光看荷包本身。便值好幾兩銀子。只不過樣子卻極不同︰一只水紅地繡金玉滿堂、系著兩只鵝黃的蝴蝶絡子,另一只卻是素淡的銀白色,用細細紅絲繡了兩尾鯉魚——這式樣顏色,簡直就是為了她姐妹二人量身挑選的一般。

兩位長輩在上頭看著,孔融讓梨的故事顧成卉還是听過的。她便朝顧七笑道︰「妹妹先揀一只吧!」

顧七謝過了,往盤中看了一眼,果然伸手拿了那只紅的。老夫人見了,就笑道︰「許太太當真是心細如發了!」

此時顧成卉也將那只銀白荷包拿到了手里。就听許夫人笑著回道︰「哪里是我的好!說來也稀罕,若不是我那次子忽然提起來,怕是我還把這事丟在腦後了……」

老夫人不由嘖嘖地夸嘆了幾句。

顧成卉听了,忽然心里一動。她悄悄捏了捏荷包。果然除了一錠銀子之外,似乎里頭還有幾張紙似的東西,一摩擦就發出極輕微的沙沙響聲。——作為見面禮的荷包,向來裝的都只有銀錠子的,莫非……她心髒忽然砰砰地跳了兩下,不知怎麼的,忽然又想起了許世嵐那溫熱的手指,在自己唇上一抹的觸感來。

她不自覺地抿了抿唇。

好不容易挨完了一頓晚飯,老夫人正好要留下來與許夫人說話,顧成卉便忙推說累了,匆匆地回到了自己客居的屋子里。♀

一進屋,她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荷包,倒把忍冬給弄得楞了一下——姑娘雖然最近正缺錢著,可也不至于這樣急切……只見姑娘背對著她,就著桌上的燈去拿荷包里的東西,不一會兒就站直了身子。忍冬忙道︰「莫不是許夫人賞您的銀子沉甸甸的,您才這樣急著看……?」

剛說完,又覺得哪里不對,不及細想,只听顧成卉忽然「嗚」了一聲,轉過身來,一張小臉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扯著她袖子就道︰「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竟連連跺了好幾下腳,顯是情緒極激動。

忍冬忙問道︰「您這是怎麼了——」話頭就被顧成卉手里一張高高舉起的紙給掐斷了。

只見那張暗黃色的紙上蓋了幾個紅印子,邊框當中一行大字至為顯眼︰「準二兩平足色銀伍拾兩」。

一眼望見這行大字,忍冬只覺自己的心一下子都飛出了腔子去。听自家姑娘用一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悲壯的語氣說︰「這樣的銀票,一共有四張!」

「二、二百!這、這……許夫人,她……姑,姑娘?」忍冬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看見這麼多錢,竟然話都說不完整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來一句︰「許、許夫人怎會給姑娘這許多錢?」

顧成卉看著手里的銀票,幾乎想要攥了它們就逃跑。她只剩下了一絲理智,咬著牙道︰「這哪里是許夫人給我的!分明是那個魔頭!」

「魔頭——?」忍冬正是一臉茫然,剛要再問,就听門口有個小丫頭報道︰「顧五小姐,我家二小姐來瞧您來了。」

屋中二人趕緊閉了嘴,顧成卉急忙把銀票塞了回去,主僕倆收拾了一下激動的心情。這邊面部表情還沒有安排好呢。那邊許雲樊就邁步進了屋。見了主僕倆站在屋子正中,古古怪怪的樣子,不由奇道︰「妹妹這是怎麼了?倒像是咬著後槽牙似的!」

顧成卉忙松開了自己的後槽牙——走上兩步笑著問道︰「姐姐總算有空單獨來看我了?」

「就你長了一張利嘴,會擠兌人不成?」許雲樊恨恨地掐了她胳膊一把,力道不小,顧成卉忙哎哎地喚疼,求饒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雖然明知道她們在鬧著玩兒,但忍冬瞧了瞧自家姑娘的那條胳膊,還是不由一陣心疼,忙笑道︰「我去泡茶來!」便匆匆地出了門。

等她出了門,許雲樊就坐了下來,一會兒望望顧成卉,一會兒望望屋里擺設,支支吾吾,東拉西扯了半天。顧成卉對她的來意心知肚明,也不捅破了。一手支頤,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在這樣的目光下,許雲樊沒有挨多久,就繳械投降道︰「——妹妹今日為什麼盡來磋摩我?以你這樣千伶百俐的人,定是早知道了我為何而來的!」她一張俏麗小臉上又是羞又是惱,早漲得紅了。

顧成卉伸手刮了一下她的臉蛋,笑道︰「噯喲——姐姐這話可不對,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眼見許雲樊眼楮一瞪。又要上來掐她,忙道︰「我自然知道的!咱們姐兒倆好好說會兒話——」

待笑鬧夠了,忍冬也正好奉了茶來。顧成卉用了一口茶,正色問道︰「要說親近。只怕你二哥與我大哥也不差。怎麼不去問他,倒要來問我?」

許雲樊皺起眉頭來。「多一個人打听,總能多知道一些……更何況,其實我二哥——並不贊成這門婚事。」她說到這,臉上又浮起一些隱隱的紅,不過這一次迅速消掉了。

「這話是怎麼說?」這可真是出乎顧成卉的意料了——就許世嵐的那個輕佻樣子,竟然還看不上自家穩重大哥?

「唉……」許雲樊嘆了口氣。「他說,他隱隱听過一些不大好的風聲,是說顧公子他——曾經迷戀過一個女子。我也不知道是誰,只是听我二哥的話音,似乎是什麼不正經的人……因此今日來,我是想來問問你這一件事。若顧公子心還在那人身上,我——自會去求了母親改主意。」

顧成卉眼楮瞪大了——一邊懊惱自家大哥兜不住秘密,一邊又頓感為難起來。斟酌一會兒,她才說道︰「姐姐,咱二人一向交好,又涉及到了你和我大哥的婚事,我自不會因他是自家人就偏袒包庇他。」听到這兒,許雲樊的臉色白了一白。

只是顧成卉又繼續道︰「大哥他……之前確有這麼一回事。可是我也敢下包票,這一件事早就已經過去了,大哥他決不會再有任何回頭的意思。以我對他的了解來看,他若成了親,必定會一心一意地守著夫人過日子的。就是現在,還沒有成親呢,屋里也是干干淨淨……」

桌上燈燭忽然啪地一響,好像把許雲樊給震得回過神來了。「你是說——」到底還是和顧成卉這個現代人沒法比,一向爽朗的許雲樊憋紅了臉說不出口了。默默地過了好半響,才像只蚊子似的吶吶地道︰「一心一意總是好的……」——她又何嘗沒有想過一生一世一雙人!

瞧她這模樣,大概是願意了。顧成卉雖然心中高興,可卻也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連面還沒有見過,听說對方不是愛沾花惹草的,已是像得了個寶一般——自己往後,又不知道會如何呢!

「——況且,我大哥生得更是一表人才,好看得緊。十三就中了秀才,才學也好,人也端方穩重……不是我這妹子自賣自夸,姐姐你就該趕快回去備嫁才是!若是叫別人搶了做我嫂子,我定要不理你的。」顧成卉又賣力地透了不少消息,把許雲樊說得面紅耳赤,好像燒熟的蝦子一般。她忙忙地站起身來,啐道︰「也不知道你這叫什麼大家小姐,說起婚事來一點兒也不害臊,時候不早我走了——」抬腿就往門口去。

才多一會兒工夫,就教許家兩個兄妹擠兌了一模一樣的話——顧成卉當即不依了,「我還不是為了姐姐好!怎能這樣不識好人心!」

許雲樊噗嗤一笑,胸口里一顆心仍是七零八落地跳著,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姐姐記你這一回的好,還不成嗎?」說罷也不敢抬頭看人,便匆匆地逃走了。

看她走了,顧成卉原地駐足了半響,才慢慢走回榻子上坐了。忍冬見許家小姐走了,便端了一個托盤來,裝著牛角柄馬毛刷、茯苓膏子、溫鹽水、清水和毛巾,伺候顧成卉洗漱。她刷過了牙,又用溫鹽水漱了口,就著清水著重地擦了幾下嘴唇,把胭脂都用力地擦淨了。

待洗漱罷了,忍冬給她鋪好了床,吹滅了兩盞燈,只留了一盞夜燈。看顧成卉躺在了被窩里,她才忍不住問道︰「姑娘,那銀票——?」

顧成卉嘆了口氣。「是一個魔頭給我的——你也不必擔心,我自會處理。等咱們回了家,我再詳細說。」

忍冬听了,也只有點頭。忽然她余光一掃,瞄到屋中窗戶還大開著,便道︰「噯喲!我竟險些忘了關窗,姑娘要涼著的!」便走上前去要關窗。

身後的床上,忽然傳來顧成卉略微有點兒急切的聲音道︰「別關——我正熱著,想吹一吹夜風。若是我涼了,我自己去關——或是叫你進來關罷!」

忍冬自是不願意,只挨不過顧成卉軟語相求,到底還是妥協了。她不放心地囑咐了好幾遍,這才出了門,自去外間歇著了。

顧成卉便趴在床上,將荷包墊在了枕頭底下,從帳子里伸出一個小腦袋瓜來,只直直地盯著窗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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