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道難 第171章 別理他,只理我

作者 ︰ 須尾俱全

銀子一般灑下來的月光被隔在了窗外,只好在窗欞上投下了樹枝濃密的影子。偶爾有風吹過,黑se的樹影在窗戶紙上輕輕拍打,發出沙沙地、叫人安心的輕響。

——對于這個美好的孟秋之夜,顧成卉覺得真是太驚悚了。

現在她全身都像是繃緊了弦,耳朵豎得高高地——倘若外頭有一絲兒異樣的響動,她就準備跳起來,把許世嵐塞進櫃子里去——

可坐在她對面的人似乎心情很悠閑。

一把象牙骨綾絹扇在空中一搖一搖,空氣里起了漣漪,一bo一bo的輕風送到顧成卉面前——許世嵐雙頰隱隱帶了桃花般的顏se,笑得lu出一口白牙道︰「你莫擔心……我一路過來,沒人看見我了。」

他身上燻的和羅香氣混著一點淡淡金華酒的甜味,撲鼻而來。顧成卉听他說了一遍怎麼潛進府里來的之後,心也慢慢地放下了,轉而笑問道︰「你吃酒了?」

「嗯。」許世嵐今日似乎不大想說話,嗯了一聲之後,過了好半響才慵懶地道︰「吃了酒我熱——你去把窗子開開罷。」還帶著一點兒鼻音,像個小狗似的。細辛正要動,卻被他手上扇子攔下來了,抬頭一看,只見許世嵐朝顧成卉努了努嘴,道︰「你去。」

跟喝了酒的人最好不要講道理——顧成卉老早就知道這個原則了,乖乖起身去開了窗。月光像湖水似的涌了進來,她輕輕吸了一口氣。轉身回來的時候,卻發現許世嵐正在指摘細辛呢︰「……這位姐姐,我又不會吃了你家姑娘,你就先出去坐一坐,歇個懶,有甚不好……快去罷,不必謝。」

顧成卉只覺太陽xue都在跳,她無奈地對細辛道︰「你出去罷。」

細辛老大不願意地走了。

看著斜靠在椅子上的許世嵐,顧成卉心頭就是有一千句怪他輕率莽撞的話也說不出口了——豈止是說不出口,簡直反而在慶幸!若不是他今夜恰好來了,自己被禁足在院子里,無處求救,不是成了一個等死的局嗎?

「剛才我听你丫鬟說你差點出事,是怎麼回事?」好像會讀心似的,許世嵐忽然出聲問道。

原來他听見了一點……顧成卉忙道︰「我正在發愁這件事。」說著便把方才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而其中不免涉及到望月山谷之事的地方,她便含含混混地一語帶過。許世嵐是如何靈醒的一個人,看了她幾眼,卻也不問。

「如今我生怕父親當真要去衙門里查……到時可什麼都兜不住了。」顧成卉說罷了,長長地嘆了口氣,望著許世嵐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成卉只覺得他往日輕佻風流、玩世不恭的樣子,在銀亮如湖水似的月光里,逐漸消融了……留下的,是一個神se有些難明的美少年。

許世嵐抬頭朝她笑了笑,低聲道︰「傻姑娘。」

嗯?顧成卉睜大了眼楮望著他。

——她聰穎靈透,此時心里已經隱隱泛起了一點ji動的預感來了……

果然,許世嵐含笑將扇子在她肩膀上戳了戳︰「叫他們查去。我當時買田莊的時候,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了——你一個未出嫁的姑娘,雖說能夠把產業記在你的名下充作嫁資,可要是你們家的人查著了,終究不妥,因此做了些手腳。」

顧成卉眼楮頓時雪亮起來,急忙問道︰「那、那……你怎麼辦了?」

「狸貓換太子嘛。」許世嵐懶洋洋地扇著風,「田莊依舊是記在了你的名字下,給你的地契也是真的——只不過我還另外偽造了一份文書,使了一點手段……把官府的那份掉包了。你父親若是現在去查,只會看見文書上寫著莊院屬于王六陽,湖州人氏——與你是一點干系都沒有的。」

看著顧成卉吃驚之余微微張開的紅chun,許世嵐心癢癢的,不得不把頭別了開去︰「你也別掛心,反正我出出入入順天府簡單得很……等這一陣風頭過去了,你選個日子,我再去把文書調換回來。」

心中一塊大石一下子落了地,顧成卉頓時泛起了一個輕松的大大笑容,恍如冰雪初融,耀眼生花。沒想到一個大難題就這麼簡單輕松地解決了……顧成卉忙站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誠心誠意地道︰「你援手了我這麼多回,我心里都是記著的。我實在不知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許世嵐心里一動,目光對上了她清亮亮的大眼楮,剛想調笑一句,忽然又沒了心氣。他語氣有些低沉地道︰「你要是真心想謝我……」

顧成卉眨了眨泛著湖bo一般的眼楮。

「……不要再叫沈晏安見你了,以後你只理會我,好麼?」

許世嵐往日勾人的音調,如今听來,竟飽含著委屈、懇求、忐忑、希望……

顧成卉望著他,手攥成一個小小的拳頭按在chun上,半響說不出話。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許世嵐有什麼立場來請求顧成卉與別人保持距離?沒有。他借著這一句話,想叫對面這個狐滑又可愛、靈透又遲鈍的姑娘知道——知道他苦苦壓制的一片心意……許世嵐像個大孩子似的,忐忑不安地望著顧成卉。他卸下了白日的盔甲,將自己最柔軟最脆弱的一塊地方交給了她——只要顧成卉願意,她可以叫許世嵐頃刻間變成一具行尸走肉。

顧成卉只覺自己腦袋嗡嗡地響。

有一瞬間,她好像回到了前世,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笑著罵道︰「你們家愚人節來得這麼早啊?」來躲一躲——可是對面那雙映著星光的眼楮卻好像會法術似的,把她釘在了原地不能動彈。

自從來到古代,她還從來沒有考慮過男女情事——一方面是因為古人三妻四妾,她不願去想;一方面是孫氏一家步步緊逼,她全副心思都用在了掙扎求活上。

「我只要你一句話就夠了——」許世嵐見她半響都不肯說話,一顆心好像吊在空中似的,以往那種握他人于股掌中的輕佻閑適早就不見了蹤影。

顧成卉逐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低下頭不敢看許世嵐的眼楮,只輕聲道︰「像我這樣出身的人,哪里有什麼選擇的余地。我從來也沒有動過那些念頭……端看老天把我推到哪兒罷了。」

許世嵐怔怔地望著她垂下來的烏發,一時不知該喜該憂,輕聲道︰「你一向都知道為自己爭取……怎麼在這大事上,反而听命了?」

顧成卉緩緩抬起眸子。她沒答話,反而輕輕笑道︰「你再不走,可就太晚啦。」

……離開顧府的路,是顧成卉指點的。

壽安堂里因為修繕,都已經搬空了,是以夜里也不鎖院門。被炸塌了的院牆處,還搭著一支梯子——許世嵐一路像只貓似的靈巧敏捷,閃過了兩隊巡行的婆子,來到了這段院牆下。他看也沒看那梯子一眼,腳下在一塊青石上輕輕一蹬,身如輕燕——隨即,那月白se的身影便消融在了黑夜里。

他在來的時候,就已經把馬車遣回家了;隨著腳下飛快的步子,涼涼的夜風撲面而來,卷起他的寬袖,吹散了他身上淡淡的和羅香香氣,卻吹不散心里那一點點說不上來的滋味。

叫開了許府大門,才剛剛走到自己屋子門口,雀澤便迎了出來,嗔道︰「爺怎麼這時才回來?太太還在後院里等著呢,爺換過衣服就快去瞧瞧罷!」說著便親親熱熱地要將他領進去更衣。許世嵐揮手道︰「不必了,我自過去就是。」說罷轉身走了,態度倒比往日要冷了個幾分。

到後院一瞧,果然母親住的正屋仍舊燈火通明。許世嵐忙走進屋里,果然見許夫人正歪在榻子上,叫了一聲「母親」,又朝許夫人行過了禮,笑道︰「勞累您等到了這麼晚,當真是兒子的不是。」

許夫人也是乏了,半眯著眼正在听一個丫鬟給她念書——見了兒子終于回來了,當下笑罵道︰「越大心越野了,在外頭混到這三更半夜才肯回家!看來得給你娶一房媳fu,好好管管你才是!」

往日這樣的玩笑話,許夫人也不是沒說過。

不想今日說者無心,听者有意,許世嵐愣了一下,忽然笑道︰「母親既然這麼說了,那不妨就給我說一個回來罷?」

許夫人頓時瞪大了眼楮瞧他。半響,她才揮手叫退了身邊的丫鬟,有點警惕地問︰「深更半夜,一回家就嚷嚷著要娶媳fu。你可別給我整一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回來……」

「母親說什麼呢!」許世嵐頓時失笑,「我心里倒真有個人選,母親听了只怕會很高興……」

說罷,低聲在許夫人耳邊道︰「顧家行五的那一位……」

短短一句話落了音。本以為母親面上泛起的應該是笑容——可是當許世嵐望去的時候,卻只看見了許夫人皺得極緊的眉頭,他不由心下一沉。

「不行。」許夫人輕聲道,卻顯得很堅決。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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