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一念之間
竹苑里,何元碧左等右等沒等來方漣墨,心里正暗暗疑惑著,卻見小圓急急忙忙的過來,不免吃了一驚。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小圓將自己剛剛听說的荔兒自盡的消息告訴了他,他問起緣由,小圓搖頭說不知道,跟他說這事的小廝也是在刑房那邊听來的,具體什麼內情不清楚,只知道是犯了事。
小圓曾經和荔兒說過兩三句話,何元碧則是並不認得他。小圓告訴主人自己先前就覺得荔兒是個有心事的,接著又要往下講,卻听得外間簾子響動,夏兒通報說方公子來了,何元碧遂道快請進來。
他起身相迎,方漣墨走了進來,口中道︰「何公子,我來給你賠禮了。」何元碧笑道︰「方公子何用如此。」說著讓他坐了,又吩咐小圓斟上茶來。
方漣墨問起那荷包,听對方說已經扔了,微微一嘆道︰「我這貓兒生性頑皮好動,今日它兩次偷溜出去和狗兒一處玩鬧,好好的東西,被這一貓一狗生生毀了,著實可惜。」
「狗兒?哪里的狗兒?」何元碧睜大了眼楮。
「是梅苑小廝荔兒養的小黃狗,名喚阿全。」方漣墨話音才落,何元碧月兌口而出道︰「就是那個剛剛撞牆自盡的荔兒麼?」
「正是他。」方漣墨知道對方不清楚內中詳情,將之告知于他。
何元碧听後方知方漣墨來遲的原因,荔兒這樁慘事讓他早將自己對妻主生的那些個悶氣拋到了九霄雲外,為著其傷感嘆息不已。方漣墨同他一樣未曾見過荔兒,也同樣為荔兒惋惜。不過,兩個人的心里都明白︰無論從常理、府規還是禮法而言,荔兒先前的舉動都是絕對不被容許的,春兒當時的處置無可厚非。
何元碧問起小七現在的狀況,方漣墨道︰「他一直哭個不停,我乳父在勸解他。荔兒自盡的事我們沒提,怕他知曉了會更胡思亂想。」
「現在是不能提。」何元碧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道︰「倘若小七沒那番言語,荔兒他……」
「人都已經去了,也不必再行假設……」方漣墨輕輕說了一句。他其實覺得荔兒並不了解小七的性子,而且,若因為小七的愧悔就失望到要輕生的地步,也未免太想不開了。不過,因死者為大,他雖有如此看法,但並未說出口。
兩人又嘆了半晌,方漣墨13-看-網到午飯的時辰了,向何元碧告辭。何元碧留他在竹苑用飯,他謝過其好意,說自己還要回去看看小七,何元碧心想府里今天發生這不幸之事,大家的心情都不會好,身為小七主人的他肯定更為心亂,遂不再挽留,起身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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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筱彥和林湘然回到府中時,已經過了中午。因林湘然十分疲累,他們在正院的花廳里坐下來稍事歇息,小慶奉上茶水,歐筱彥記起和林湘然早間說的話,叫她去告訴肖管家把梅苑的巧兒調換了,並且說明並非巧兒犯了什麼過錯,而是他的長相與林湘然某位舊識極為相似,使喚起來免不了尷尬。小慶听完連忙答應了,隨即離開。
過了片刻她回到廳里,肖平樂和春兒也同她一起來了。夫妻兩個給歐筱彥行過禮,肖平樂先是向主子請示將玫園的四喜與巧兒調換是否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又接著說他們還有一事稟報。
歐筱彥早就看見春兒臉色有些蒼白,神情不似往常,心里猜度著莫非是司徒修玉出了什麼事?但轉念一想,他們是在清楚林湘然也在此間的情況下來的,又覺自己必定是猜錯了。她問肖平樂要講什麼事,肖平樂將荔兒的事說了,春兒又把其中的經過細節告訴了她。
歐筱彥的心里對荔兒十分惋惜同情,同時也覺得他太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了。她見林湘然沉默的低垂眼簾,神情有些恍惚,暫時也不好對他說什麼,只安撫了春兒幾句,又囑咐他們夫妻將荔兒的身後事處理妥當。因荔兒是個無父無母無親眷的孤兒,撫恤的銀兩自是無從發放,孤伶伶的他就這麼走了,沒有一個親人為他痛哭,歐筱彥想及此處,心下又不禁為之嘆息。
肖平樂提及荔兒空出來的那個位置,歐筱彥轉頭看向林湘然,他抬起眼,開口道︰「隨便罷,萱兒玥兒他們幾個都可以。」
萱兒、玥兒都是他房里的小廝,肖平樂聞言道︰「那麼就讓萱兒來做,我再撥一個小廝阿樂過來,頂替萱兒的位置,林公子你看可否?」
林湘然道︰「可以,如此就有勞肖管家了。」不待她接話又對歐筱彥道︰「我想現在去看看荔兒……」一旁的春兒听見這話,又見他神色木木的,瞧不出什麼想法,那攥著帕子的手就不由的緊了緊。
歐筱彥溫言道︰「不如用過飯再去?」林湘然搖了搖頭,低聲道︰「不了,我不想吃……你去飯廳罷,我看過荔兒,便回梅苑歇息……」
歐筱彥令肖平樂他們退下,之後,她站起身道︰「湘然,我先陪你過去,等會再到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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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慢慢走著,林湘然先開了口︰「筱彥……」
「什麼?」
「荔兒走了,我卻沒有流一滴眼淚,你覺不覺得我心腸很硬?」林湘然的眼楮望著前方的地面。
歐筱彥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我想你和荔兒雖然算是主僕一場,但你們相處的時日畢竟極為短暫,素日也不多講話,真要說起來也只是‘認識’而已,萱兒、玥兒他們跟他比你還更熟上許多。」
「這倒是真的。」林湘然嘆了口氣,眉宇間現出一絲黯然,「我有次曾見他對著狗兒自言自語,一副有心事的樣子,但當時我滿腦子都是自己的事情,沒有顧他……現在想想,原本也許可以避免……」
「湘然,試想你當時如果問他,他也不會說實話的,終歸是悶在心里……再者,就算對他留意,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留意,對吧?所以,你用不著自責。」歐筱彥開解對方。
「……」林湘然听過她的話,心里的內疚消了一些,可想起自己早上還與之說過話的人現在已經成為一具冰冷的尸首,又止不住的暗暗嗟嘆人生無常,紅顏枯骨,只不過一瞬之間……
對于荔兒而言,這一瞬之間就是一念之間,林湘然思及此處,又覺得荔兒實際上是解月兌了,既然這輩子已經莫可奈何,那就等下輩子罷……總好過內心終日苦悶,為那份得不到的情郁郁寡歡……
他雖然心里這樣想,卻不願對歐筱彥說出來,因為他怕一說出來她會覺得自己性子涼薄。他將話題轉到了荔兒的身後事上,兩個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間已來到停尸之處。
春兒就在門口等著,林湘然說想單獨進去看看荔兒,歐筱彥考慮了一下,答允了,于是他一個人進了房,歐筱彥和春兒則在門口說起話來。
林湘然緊緊盯著床上蒙著白布的尸首,僵著身子朝其一步步走了過去。將至床頭邊,他忽覺腳下踩到一團軟綿綿的東西,當下差點叫出聲來,低頭一瞧,卻是荔兒的那條小黃狗。
它望了他一眼,隨後又閉上眼,不聲不響的臥著。林湘然從它的那個眼神中分明看到了哀傷,以及,某種決心。他呆了一呆,在心里默默的道︰狗兒啊狗兒,你若想追隨主人而去,我成全你……
畢竟是一條生命,他想想又覺得不忍。等到掀開荔兒臉上的白布之後,對著那張憔悴慘白的小臉,他不知不覺的落下了淚……
狗兒似乎感應到他的不好受,扭頭又望了他一眼,他忽爾想到︰若不是它引了大花玩耍,兩次把小七招來,荔兒今天怎有機會和小七訴盡心事?怎會忘形迫其與己幽會?
——沒有它,荔兒今天就不會死。
他這般想著,從頭上摘下一根簪子,在狗兒身邊蹲下。狗兒似有所覺,但動也不動,黑黑的眼楮只無神的望著他。
他咬了咬牙,將手里的簪子猛的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