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蛤蟆,是清溪鎮大山里的一種賭命游戲。
當農村里有說不清的事,仇恨無法化解,看起來都有道理,誰也無法裁決的時候,就會選擇這樣的一種方式,來听天由命。
雙方當事人,找一根繩子,兩頭各自打上活扣,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後一個東一個西背道而馳。也就是說,兩人用脖子來拔河。但是規矩是,不許用手。
背蛤蟆的時候,當事雙方的手都會拖下來,不許挨著繩子,各自拼命地向前沖。因為脖子上的繩扣越來越緊,當事人會憋得滿臉通紅鼓起腮幫子,兩手用力張開不停揮舞,兩腳也盡量叉開保持腳下的平穩。看那副四腳八叉的樣子,就和一個大蛤蟆沒多大區別。所以這種賭命游戲被叫做背蛤蟆。
但是這種游戲,是以性命為賭注的。當一方倒地之後,游戲不會結束,另一方會背著繩子繼續向前,直到把對方拖死勒死……
這是一種愚昧的比賽,也是一場英雄間的較量。當一方提出要背蛤蟆的時候,另一方必須應戰,否則就是孬種。
農村人講究迷信啊,認為上天總是支持正義的一方,懲罰邪惡的一方,所以好人不會死的。于是背蛤蟆的雙方都以為自己不會死,就拼命地朝前走。結果,不管正義邪惡,總有一個會死的。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周傳銀被大頭一頓激將法,竟然忘了原來以多勝少群起而攻之的戰略,糊里糊涂地答應了背蛤蟆的決定。現在退無可退,只好跟著大家一起回村子擺香案。
葉歡冷眼旁觀不聲不語,背蛤蟆是一對一的游戲,看看你周傳銀今天有多麼牛逼!
葉歡家住在村子的最前面一排,所以到了他家門前,大愣就急不可耐竄進了他家的院子,把井繩拿了出來。李大頭心里的火也沒下去,從葉歡家里端出一個板凳,擺上香爐,點起線香插了上去。
翠紅沖過來,抬手給了大頭一拳︰「大頭你瘋了?這樣子搞會死人的!」
「滾你媽個比!」李大頭第一次動手抽了翠紅一巴掌︰「老子村長不干了!大不了就是歇逼,還能餓死老子?!」被周家表哥表弟們壓著,大頭這些年的村長當的也窩囊,也受夠了,今天終于來了個徹底大爆發。
挨了一巴掌的翠紅一呆,隨後嚎啕大哭。她正要撲上去找大頭玩命,卻被柳曉妹何長芬等人死死拉住。
「打結!」趙大楞把井繩的一頭扔給周傳銀,自己抓著一頭井繩,隨手一挽,打了一個漂亮的死結。周傳銀迫于無奈,也順手打了一個繩結。
兩人一起走到香案前跪下,對天發誓︰
今天不是你死,你是我亡!誰家先有一個人出手幫忙,誰全家都是丫頭養的婊子生的!
三叩頭結束後,兩人互相交換了繩頭。為什麼要交換?你打的活扣套我脖子,我打的活扣套你脖子,這樣大家放心,絕對的公平。
兩人在香案前磕頭結束,各自將繩扣套上自己的脖子,走到了葉歡家院子外的打谷場上。兩人背對著背,一東一西向前走,眾目睽睽之下,開始了這一場賭命游戲。
「愚昧,你們這樣會死人的!」唐敏急的大聲叫喊,但是根本沒人在意她的意見。
葉歡冷眼看著場中的局勢,輕輕扯了扯唐敏的衣袖,朝著醫療室的方向撇了撇嘴。唐敏會意,急忙跨上摩托直奔醫療室。現在的死結,大概只有鎮上的派出所老王才能解開了。
其實葉歡也知道,現在報警來不及了。就算黑臉老王立即動身,也是半個小時後才能趕到。就怕那時候,已經有人死翹翹了。他支開唐敏是為了讓自己放開手腳,他擔心等一會兒,還有一場大戰!
趙大楞和周傳銀的賭命已經開始,四周圍觀的人啞然無聲,婦女們的臉上都是一片驚恐和不忍。男人們也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李大頭剛才一時沖動,現在冷靜下來,也嚇得面色蒼白不知所措,傻乎乎站在當地。
不管是誰死了,他李大頭身為村長,這日子都不好過。因為他不但沒有制止,反而還在添油加醋慫恿雙方。
葉歡的老媽曹連鳳也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了出來。葉歡趕緊又把老媽扶了進去,等會兒不見得就不打架,別踫了老媽。把老媽送進了院子里,葉歡走出院子的時候,順手模出了鐵鍬拖在身後。
鄉下的鐵鍬分為兩種,一種是鐵皮鍬,用來鏟東西的,用起來輕巧。另一種就是葉歡手里的鐵鍬,被稱為大鍬。這種大鍬是鐵匠用鋼板打造出來的,鋼火好,分量重,用來挖地。大鍬鍬把一般四尺來長,鍬口鋒利,不亞于鋼刀利斧,用來打架,絕對算得上一件大殺器。
這把鐵鍬,既可以防身,也可以救人。葉歡不會讓背蛤蟆的人死在自己門前,必要的時候,他只好出手。
天氣陰沉悶熱,烏雲密布,一點風都沒有。
場上的兩位運動員,正在生死相搏。那一根拇指粗細的井繩已經被拉得筆直,大愣和周傳銀都弓著身子張開雙手向前掙扎,各自憋得滿臉通紅。
說起笨力,大愣要佔點優勢,一開始他穩步向前,把周傳銀背的連連後退。但是趙大楞有哮喘的老毛病,肺活量不行,加上鼻子還在流血,呼吸不暢,所以一兩分鐘以後,局勢又漸漸被周傳銀扳了回來。
二愣兩拳緊握,骨節嘎嘎響,但是限于規則限制,他卻不能上前幫忙。周家的人也個個冒汗,大氣不敢出。周瓊看到她老子已經伸出舌頭,兩只眼珠凸出,嘴里 嘶吼,像吊死鬼一樣,不禁捂著嘴巴哭了起來。
一片寂靜中,葉歡 地一聲打著了火,點了一根香煙。看勁頭,還要三五分鐘才能分出上下。翠紅悄悄地走到了葉歡的身邊,用手捅了捅他。葉歡點頭微笑,晃了晃手里的鍬把。
大概在剛才的戰斗中,大愣挨了打身體帶傷,所以現在使不出全力。在周傳銀的持續發力之下,大愣竟然被拉扯得連連倒退。周家的幾個弟兄,臉色漸漸出現輕松的樣子。背蛤蟆這種事,一方只要倒下去,基本也就完了。另一方再堅持幾步,就能把對手勒死。
但是趙大能之所以被人稱為大愣,就是因為他不服輸的愣勁。就在眼看著要不行的時候,他突然發出「嗚——嗚」的一聲獸吼,兩手舉到天空,猛地一弓腰向前拼死掙扎。
雙方都在強弩之末的關頭,周傳銀被大愣爆發出來蠻力掙了一個措手不及,砰地一聲摔倒,後腦勺正磕在地上!
「嗚,嗚——!」
大愣嘴里的嘶吼不停,腳下也不停,瘋了一般背著周傳銀往前掙扎。他的的眼珠子已經鼓出來很多,眼看就要掉下來,看上去猶如怒目金剛,既恐怖又凶悍。
「上!」周老大周傳金一揮手,弟兄四個一起沖了上去。氣頭上的人是沒有理智的,再不上,趙大楞真的能把周傳銀背死。
丫頭養的是小事,婊子生的也是小事,保住命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