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半鎮定半顫抖的離開會議廳後,族長原地沉默了好久,容寂猜不透族長的心思,不敢冒然說話,便仔細打量起身處的這個華麗的殿堂來。
廣闊寬大的會議廳的主色屬于漢白玉的那種清冷的白,四周的牆壁全是漢白玉的磚塊雕砌而成,唯汝嫣宏現在所坐的那一面牆上不是白色,而是一個巨大白金相間的背景牆,那張牙舞爪的金虎是汝嫣族的圖騰,隱去戾氣的汝嫣宏坐在這凶猛的金虎前面,有一種說不出的不相稱,這樣充滿力量的圖騰面前不是應該站著一個意氣風發,狂傲勇敢的人麼?
忽然,外面起了一陣風,穿過窗戶帶著淡青色的窗簾飛舞起來,容寂抬頭看向這目測至少高十米的屋頂,心里不由生出一絲嘆息,她看到了汝嫣家的輝煌,也看到了輝煌背後的慘淡。
國家衰弱,作為國家最鋒利的刀鋒的汝嫣家,也漸漸沒有了用武之地。
她終于理解了汝嫣宏的悲涼,輝煌了近百年的汝嫣家族,終究逃不過一個‘物極必反’。
鼻尖一直縈繞的冷凝梅香在人群散盡後便的越來越重,伴隨著屋外清風的浮動,讓整間屋子更顯的冷漠蒼涼。
汝嫣宏一直在打量著她,看到她輕輕皺眉,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你,在想什麼?」
容寂一愣,這完全不是平時那個威嚴謹慎的族長的口氣。
保持鎮定,容寂微微屈身。「回族長,九兒覺得這梅香很好聞。」
「怎樣才能讓你坦誠?」
「九兒不明白族長的意思。」猜不出他的意思,唯有裝傻。
族長起身走下台階。「你的眼神是一個成年人的眼神。」完完全全的肯定句。
容寂握緊拳頭努力不讓自己因為害怕而後退半步。
她來到這個世界雖然已有一個多月,卻只見過汝嫣宏三次,竟被他覺察出不正常來,她卻還一直覺得自己偽裝的很好。
「九兒只知道昨晚的那首大風歌,並不是我朝太祖所著。」語氣平緩的沒有絲毫起伏,哪知這樣的鎮定更容易讓人起疑。
汝嫣宏的腳步在離容寂還有三步的時候停下來,如鷹隼般銳利是雙眸突然變的柔和。
「自然,大家都知道不是,不過是用來困住你的借口,我以為你的蘇醒將是汝嫣族的希望,先你的能力也證明了我的猜想。」
容寂的目光落在他深紫色長泡上的一株秀的栩栩如生的蘭花葉上。「汝嫣家與花家本是唇齒相依,如今花家漸衰,你說我是汝嫣家的希望,難道是想我一個女孩子去爭奪天下麼?」
汝嫣宏一怔,沒想到她竟這麼大膽的承認了,高傲的孩子,難以控制。
「至少能保家族平安。」他更加篤定。
容寂突然笑起來。「族長,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沒有關系,再則,花家若真的容不下汝嫣家,你覺得這些掙扎還有什麼意思?」
一陣見血,族長側過身去。「哪怕只留一條血脈,我也能死的瞑目。」
容寂深深皺眉,汝嫣家真的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了麼?
「只要我不死,便護容澤到死,你可以安心。」
族長掉頭看她,面露感激。
容寂低下頭。「他救了我,是我的恩人,和你無關。」
族長面色不變。「結果都是一樣的。」
兩人陷入沉默,許久,容寂忍不住問︰「真的已經到了這麼地步了麼?」
族長哈哈笑起來,笑聲蒼涼刺骨。「對外功高蓋主,對內家仇敵恨,內外不平,人心渙散,空余繁盛的空殼,氣數休矣!」
早料到汝嫣家不會像她所看到的那樣繁盛,卻沒想到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汝嫣容澤說族長無暇管院里的事情,眼前看來不是無暇管,該是無心管。
「族長就沒想過功成身退?」
汝嫣宏微微嘆息。「晚了。」
容寂深吸一口氣。「那族長是打算听天由命?」
汝嫣宏幽深的眼楮望進容寂眼里,帶著一絲希望的星火。「你怎麼看?」
容寂抱歉一笑。「我不知天下形勢,亦不知珠月形勢,更不懂什麼運籌帷幄,幫不了族長什麼,只好奇,當今聖上既還有拿下汝嫣家的能力,便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無能。」
汝嫣宏冷哼一聲,一手拍在旁邊的漢白玉柱上。「不過是孤注一擲。」
七國戰亂,花家不管保衛國家,一心內斗,怎一個無能了得。
容寂道︰「他既不仁,我便不義,破釜沉舟豈不比听天由命好的多。」
汝嫣宏無奈搖頭。「我懼的不是國仇,是家恨!」
容寂不由冷笑,原來汝嫣族最後是栽在自身這個嗜血的選主制度上,怪不的汝嫣宏繼任族長,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進兄弟姐妹,雖然殘暴不仁,卻是穩定地位的最好辦法。
「既然族長早就料到結果,便不用垂死掙扎了!」
「無力回天,卻又不忍眼看家道衰弱,太貪。」
容寂無話可說,抱拳道︰「族長以為容澤是否可當大任?」
「容澤年少有為,內斂沉穩,當此任最好不過。」
「那便好說。」
汝嫣宏點頭,表情嚴肅沉穩,又帶著些許欣喜。「好說。」
走出豪華的會議廳,容寂看見孤身站在遠處的汝嫣容澤,月白色的長袍直垂于地,竟將一個小小的人兒襯的有幾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的味道,嘴角不由勾出一絲淺笑。
她沒走兩步便被汝嫣容澤發現,有些急促的轉過頭來,眼中滿是焦急。「族長可有為難你?」
容寂搖頭。「族長很看重你姐姐,說了不少機密。」
汝嫣容澤一臉不相信。
容寂不跟他開玩笑,一臉嚴肅的問︰「你為什麼不願跟我離開這里?」
他小臉瞬間變的沉重,轉過頭去並不回答容寂的話。
容寂繞過他要走。「你既不相信我,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他立即抓住容寂的衣服。「姐姐。」這一聲叫的低沉而掙扎。
容寂暗笑他小屁孩不是她的對手,一邊停下腳步卻不轉身。
汝嫣容澤道︰「我們走了娘親該如何?況且逃離是死罪,與家族硬踫硬,是自尋死路。」
容寂了然,她忘記了他們還有個親娘。
「我知道了,走吧!」
大夫人言之被趕出主府,容寂在汝嫣家的地位更加讓人難以琢磨,于是,在這種模稜兩可的關系中,汝嫣家平靜了半年多。
最後,這種平靜被一道關于當今聖上要來汝嫣府體恤民情的聖旨打破,汝嫣宏特地找容寂到書房討論了這件事,容寂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後說︰「族長,那天我打算帶容澤去城北爬山,我們不到場應該沒問題吧?」
族長點頭說︰「也好。」
于是容寂錯過了面見聖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