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蠹 第十九章

作者 ︰ 水合

苻長卿睜開眼,才發現夢中的傷痛和寒冷,原來都是現實。♀

此刻自己身處極北蠻荒,遠離了故土繁華,身畔只有寒車簡陋、北風過耳,還有懷中這一個毫不起眼的胡女。他垂下眼瞼,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抱著安眉睡了許久,而安眉僵硬的身子竟連動也沒動。

昏暗的車廂里苻長卿可以听見安眉小心翼翼地呼吸,曉得她沒睡著,于是試著挪動了一下有些麻痹的身體。左腿上帝痛害他咬緊了牙卻仍是悶哼了一聲,直到苻長卿放松體,他才發覺懷中的女人安靜得像死了一樣,身體也繃得更緊了。

苻長卿躺下後仍然沒有放開安眉,反而忍不住將懷里溫熱的身體抱得更緊,以彌補方才翻動身體時散掉的熱氣。一向習慣抱著手爐的指尖冰涼,于是苻長卿得寸進尺,悄悄將手指往安眉腰間探去,一點點貼上她溫暖細滑的肌膚。

他的雙眼在暗中盯著安眉的發辮,隨時準備在她掙扎時撤離,然而隨著手指一寸寸地推進蠶食,苻長卿卻始終不見安眉掙扎。他能察覺指尖過處牽動安眉細膩的皮膚不寒而栗,她緊張的呼吸甚至吹進他的衣襟濡濕了他的鎖骨,然而她的確沒有掙扎。

苻長卿暗中沒來由地一哂,心底便漸漸有些了悟——怎麼早沒想到呢?一個女人願意不顧危難回頭找他,還能有什麼理由?

一旦想通以後,連日來梗在心頭的疙瘩便盡數消失。苻長卿心中充滿了找到平衡後丹實——愛慕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他根本不用在乎。就如同把燕窩炖成銀耳,女人在要緊關頭發昏,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苻長卿甚至冷笑——好在她尚有半分自知之明,沒有在這種時候拿些顛三倒四的話來給他添堵,不過自己既然明白了她的心思,就總歸要做些什麼才好……

前路茫茫、多災多難,他既然已虎落平陽,又怎麼能讓這一路的險惡,無情地消磨掉她不切實際的愛意呢?有些事情既然做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給自己帶來好處,苻長卿當然會選擇務實。

安眉發現自那一夜之後,苻長卿對自己憚度就有了點變化。首先他會經常對自己微笑,並且在她下車牽馬探路時,會對她道一聲「辛苦了。」這些變化都使安眉心里甜絲絲地,因為她可以很貪婪地猜想,也許是苻大人對自己也有了點好感。這想法使她倍受鼓舞,因此更是下定決心要對苻長卿加倍地好。

只是周遭惡劣的環境並不會因為安眉的好心情而改善,原本繞著彎從涼州到達突厥可汗庭只花了十來天的車程,他們今次改走直線,卻因為陷入草甸而寸步難行,一路又要顧及龐大的馬車,速度竟然比徒步還慢。♀

苻長卿為此終日滿臉陰沉——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決策上的失誤所帶來的苦果當然要他來嘗,可是眼下的境況超出了他從書本上積累的認知,現在他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來化解目前的危機了。

安眉牽著馬,無比艱難地將靴子從泥濘中j□j,所考慮的問題比苻長卿實際了許多︰他們的口糧可能要不夠了!事前為了預防萬一,他們頗為悲觀地往馬車上裝了一個月的口糧,然而從目前看來這個預計顯然過于樂觀——他們已經往東南方向走了十多天,卻只走了八十多里地,事實上從昨天開始,安眉每頓飯就只敢吃個半飽;她想從嘴邊省下些口糧來,往後能撐一天是一天。

呼嘯的北風不停吹過遼闊的草原,被沼澤打濕的長草趴了一地,根本不會隨風起舞。陰暗奠空下整片草原就像死氣沉沉地灰綠色大海,不多時天上又降下雪花來,人和馬車在風雪中趟過稀爛的泥地,速度就更慢了。

到最後已是寸步難行的安眉不得不停車安頓好馬匹,自己也哆哆嗦嗦鑽進車廂,與苻長卿相依相偎著準備捱過又一個漫漫長夜。

馬車內點起一燈如豆,安眉在昏暗的火光下為苻長卿的傷腿換藥,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大人,我們已經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了,也許很快就能踫到人家。」

「早知道草原深處是這樣一個鬼地方,我倒情願在大道上和突厥人拼了。」苻長卿不以為然地苦笑。

安眉怕苻長卿難受,听了這話立刻認真道︰「其實這樣走也不錯,起碼很安全。」

苻長卿抬起眼,在燈下仔細地端詳安眉——無論是誰、無論有多孤高自許,在落難時還能遇見一個對自己死心塌地人,內心總歸會有感動。苻長卿感動之余,看著在昏黃燈光下螓首蛾眉的安眉,竟覺得眼前這個胡女分外可愛起來,他不禁月兌口而出道︰「你果然生了一雙好眉毛。」

從前一直覺得胡女五官深刻,美則美矣,卻終歸流于粗糙,是只有暴發戶才會看中的長相。苻長卿對于美人的鑒賞,口味一向很中原,他喜歡柔美精致的五官,雙眉最好淡得像罥煙,需要拿螺黛畫過才得濃,方才顯閨中雅趣。但也許是塞北風霜磨光了他的閑情逸致,此刻的苻長卿竟然覺得,安眉深刻的輪廓配上羊脂般的皮膚有種大起大落的美,尤其是那一雙眉,在昏暗的燈光下流轉著青色的光采,與怯怯地眼神一同閃爍著難言地嬌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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