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自岸堤一排碧柳間穿過,俯身掠向巢湖的水面,由近向遠,帶起一片粼粼波光。請使用訪問本站。萬千柔波宛若女子的眼眸,纏纏綿綿,將玉似的凝綠直沁到湖水的更深處去。
瀲灩晴光透過清亮湖水,絲絲縷縷滲向湖底,化作一團團似散而非散的明霧,繚繞在居巢國此起彼伏的一帶屋檐間。
居巢古國又迎來了一個寧靜的清晨。
魚兒游過湖底沙堆的叢叢水藻,嬉戲著,追逐著,一群群折向城東北的青銅人像群,忽地一陣叮叮當當響聲自近旁乍起,倏忽嚇得四散驚逃,只留下水波中圈圈化為無形的漣漪。
那聲響高高低低,清脆地敲打在鐵鉞銅爵的鐵砧上,也敲打在正躺在荷葉床上好夢酣眠的泱溶心尖上,半晌過後,枕頭下傳來這只小水靈飽含無奈的一聲嘟囔︰「師父又折騰上了……」
前院鐵鋪子里,爐火正旺。
這些年掌起了鐵匠大錘的河頤正沖著鐵砧上一塊巴掌大的晶亮石頭 當當砸個不住,然而火星崩起無數,那石頭卻是紋絲不動,他卻不見半點生氣,一對小眼中反而閃動著興致勃勃的光,爪中重錘掄起更高,身後那條肥大尾巴也跟著節奏左左右右地搖來擺去。泱溶進來時,險些便被師父的鱷魚尾掃個正著。
「師父,那塊破石頭你扔爐子里三天了也沒燒化,說不定早已是石頭成了精,倒不如放它一馬罷。」泱溶一面調侃,一面走上前將鐵鋪大門打開,實在沒忍住涌到嘴邊的一記哈欠,吐出幾團藍瑩瑩的水霧,心中苦哈哈地補上未說出口的一句︰好夢不易做,也放徒兒和附近的妖怪們一馬罷。
河頤站在火爐前頭也懶得回,听見徒弟嘟嘟囔囔,毫不客氣地從大鼻孔里噴出兩股水汽︰「呸!臭小子別扯淡,你道石頭和你似的,在水里滾個幾十年就成了精?這塊雲晶石可是難得的寶貝,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把它砸吧砸吧煉成一件好鐵器,讓紅焱和全城的妖怪看看,我河頤也是不輸老爹的好鐵匠!」說著手下又是 當當一陣亂響。
泱溶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得努力掩住雙耳,朝著門外躲去,誰知還沒走到門口,便被河頤逮了個正著︰「臭小子別想偷跑!快去把隔壁的屋子打掃干淨,若是等會兒教我發現你又偷懶打瞌睡,師父我就把你和這塊‘石頭精’塞到一塊兒好好敲打敲打!」
又要打掃那間沒妖住的房子!泱溶眉頭一皺嘴一撇,不甘不願地道︰「師父,你叫我打掃鐵鋪就罷了,隔壁那間屋子根本沒妖住,成天打掃它作甚?那不是做無用功嘛!」
河頤用力一錘子砸在雲晶石上,哼道︰「怎麼沒妖住?只不過是住在那兒的妖出遠門,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回來了。他托我照看屋子,平日里自然要好好打理。人族有句話說得好︰‘有事弟子服其勞’,你師父忙著打鐵,打掃的事當然落在你身上——還不快去!」
泱溶嘴巴撅得更高了,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動身︰「那屋子我都掃了一年啦,也沒見有妖住……什麼遠門要出那麼久?」
「你才來了幾年,知道什麼?」河頤瞪了他一眼,轉身繼續掄起大錘,「我告訴你罷,住在隔壁的可是位大妖怪,妖力了得,連長老都要高看他一眼。你又算是什麼東西,給他打掃屋子是天大的福分,還盡說嘴!」
泱溶听了又好奇又不滿,唧唧咕咕地辯道︰「我搬來居巢國也有兩年多,怎麼就從沒見過什麼大妖怪出入這里,若是大妖怪,又何須避到居巢國來呢?」
他這話事出有因,近些年來,居巢國像泱溶這般外來的小妖怪忽然多了許多,因他們年輕力微,不敵外界大妖又不能見容于人族,听說巢湖下有個妖族聚居的桃源鄉一般的去處,便慕名紛紛前來,居巢國的長老颶和其他老住民憐憫這些妖怪無依無靠,便容下了他們。自此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避入居巢國的小妖竟是越來越多。泱溶便是兩年前隨一群妖怪找到這里來的。他只會些低末妖術,進不了巢衛隊,只得在鐵鋪里當學徒,跟著河頤學門手藝。兩年下來也算對居巢國有了些了解,只是從沒見過這里有什麼妖力強橫的精怪出沒,是以才有此一問。
河頤卻沒被他問住,反倒勾起了談興,見那塊雲晶石頗為頑固,一時半會兒奈何不了它,便順手丟回火中,放下大錘抹了把汗水方緩緩道︰「那位大妖怪啊,可不是像你們一樣從外面來的,听我娘說,他娘當年懷著他的時候遇難流落到了外面居巢國,在這里生下了他。不過說也奇怪,他幼時長在這里時半點妖氣也沒有,更別談會什麼妖術,我們一同去百翎洲上玩耍,他連朱羽那個臭丫頭都打不過,愣是讓人家一翅膀扇到樹下去了!」說著似是想起那場景,忍不住便咧嘴一樂。
「那師父你還說他妖力了得?」泱溶懷疑地斜眼看他。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他可真是弱得很,不過後來就不一樣啦。」河頤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多打岔,「我們想著,約莫是他在外面有了奇遇,才有了後來的大神通。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了,確切發生了什麼事我也記不大清,只記得那一年巢湖上出了大漩渦,那漩渦十九年出現一次倒也不算稀奇,只是偏偏那年湖上起了大雷,百翎洲上那棵大樹的樹杈都讓劈了大半……那場雷過後,居巢國就出了一樁怪事,那位大妖怪和他的娘居然不見了!」回憶起幼時的場景,河頤那張一向笑嘻嘻的闊臉上神情忽地嚴肅了許多,「當時長老還召集了全巢衛隊的妖去找,可找遍了巢湖附近也沒找到他們母子。我們都以為他和他娘都……總之是再也沒想到他還會回來。是以近二十年前,他忽然出現在大家面前,誰也沒把他認出來,不過他倒是還記得我們,那時他走到我面前說,‘河頤,你可比十九年前壯多了’……嘿嘿,不是我跟你吹牛,你師父從幼時便是居巢國小妖里面最壯實的一個,想不到他還記得,哈哈!」
看著河頤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泱溶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撇著嘴小聲嘟囔︰「壯實有什麼用,還不是被花姨揍得滿頭包……」畢竟好奇後來發生的事,忍不住催道,「後來呢,那位大妖怪既然回來了,為何現在又出了遠門?」
「自然有緣故,你听我細說!」河頤不耐煩地擺擺手,續道,「當年他們離開時是母子兩個,回來時卻只剩下他,我們自然問了他娘的去處,只是他不肯多說,只告訴我們她死在了外面,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臉色實在不好看,我們也不敢多問……唉,那位嬸嬸雖然凶了一些,不過可是個大美妖,想不到這麼……唔,人族是怎麼說的,紅顏薄命?」
畢竟是逝去多年的妖怪,又從未見過面,泱溶倒是一點也不遺憾傷悲,只急著听那位大妖怪的故事,連連問道︰「師父,你還沒說,那個大妖怪回來以後又怎麼了呢?」
河頤又嘆了一聲才說下去︰「他回來了,卻和以前大不一樣,不只相貌變了許多,連性子也……雖說還是那副安安靜靜的樣子,但是卻教我們誰也不敢小覷,嘖嘖,那周身的氣勢也頗為厲害,連長老都很是看重他呢!不過他待我們還是同以前一樣,只是笑得少了,想來在外面那些年過得也不大快活……唉,變厲害又有什麼樂趣,還不如在居巢國當只無憂無慮的小妖。」
感慨了一會兒,河頤續道︰「隔壁那個院子,當年便是他和他娘一起住,後來他們失蹤,那間屋子也還給母子倆留著,是以他便仍是住在那里,但是住了沒多久,他便來辭行說要出去一段時日,托我替他照看屋子,一走就是一年多。再後來每隔一段日子他便要出去一次,每次都去很久,算起來這十多年在居巢國待著的日子真是少得可憐,這般反反復復了好多次,我們大家也就習慣了。說起最近一次回來,那也是兩年多前的事啦。」
「他去哪兒啊?」泱溶好奇地問。
河頤白了他一眼︰「我怎麼知道?大約是去些稀罕的地方,反正每次回來,他都贈些稀奇古怪的寶物給我,說是謝我替他看屋子。喏,那塊雲晶石便是他送給我的。」說著指了指爐火。
泱溶一听,看向火爐中那塊「破石頭」的眼光頓時有所不同,大妖怪帶回來的東西想必是件寶貝,師父燒了三日也沒能燒化,更是可見一斑。想著他不禁向往地喃喃道︰「什麼時候讓我也見識一下這位大妖怪就好了……」說不定也能得見什麼稀罕的寶貝呢。
河頤哼了一聲,起身又用火鉗子伸向那塊雲晶石,口中說道︰「做夢罷,哪里就那麼容易見到了。你師父我還是虧得和他幼時的交情才得了這麼多好處,你連間屋子都懶怠打掃——」
話音未落,泱溶已從凳子上一蹦而起,腳不沾地地朝門口竄去。恰在此時,門前的簾子被掀了起來,他更是魚兒般滑溜溜地從簾子後那道身影旁鑽了過去,轉瞬跑沒了影。
「啊喲,這是急著去投胎麼?」花紅焱挑起秀眉看著泱溶的背影,從門外走了進來,好奇地吐了吐信才向河頤道,「你這個小徒弟是火燒了,跑得這樣快?」
河頤笑嘻嘻地一揮大錘︰「大約是做了見著大妖怪的美夢罷。」
花紅焱不以為意地甩了甩殷紅的尾巴尖,忽地想起來這里的緣故,笑道︰「河頤河頤,你猜我剛從哪兒過來?」
河頤漫不經心地一瞥她︰「莫不是又跑去水藻林追小魚玩?」
花紅焱瞪了他一眼︰「不對!我去了長老那里,恰恰看見長老叫颶越到城門口去一趟,你猜為了什麼?」
河頤一面打鐵一面懶洋洋地道︰「為什麼啊?」
花紅焱樂滋滋地道︰「當然是因為有位老朋友傳信回來,告訴長老說他終于要回來了。這一去兩年多,我還真有點想他……你猜他是誰?」
叮叮當當的打鐵聲戛然而止,河頤轉過頭,從花紅焱眉飛色舞的蛇臉上看出了答案,頓時也是心頭一喜,月兌口而出︰「百翎哥要回來啦?」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的x子、秈米、飛揚的葉、水雲、露露、暮無心、橙子、散漫的菲洛吉、采影、城、n一夢似華、兮兮、似夢、beini1127、蘇墨°、一醉南暉、雲海飄萍、鳳梨葉子的留言~
ps于是大家我回來了……先向大家謝罪,讓你們等了這麼久,真的對不住大家,但是某草絕對沒有棄坑,絕對沒有哦!然後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第三卷大綱在修改無數次之後,終于搞定,話說如果這一卷主要是大師兄和小紫英的戲份……大家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