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花無卦 無卦有卦

作者 ︰ 青狐娘子

姬無卦的師父是方圓幾十里出了名的算命先生,外號天機神算。

打無卦有記憶起他的師父就是個老頭,這十幾年來是一點沒變。

要是忽略他時不時的耍賴偷懶,有著一頭銀發和山羊須的師父穿起道袍還是很有那麼點仙風道骨的感覺。

據老頭自己說,他是「知古今、能辯忠奸,測來日、可通天地」的絕才。能讓他望一望面相是那些凡夫俗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對于老頭如此的自我感覺良好,無卦從來不置可否——算命這事,不就是混口飯吃嗎。要不是這幾十里就他一個算命先生,就沖老頭這懶勁,我跟著他早在襁褓中就得餓死了。

無卦從小就跟著師父,名字也是他給取的。師父讓隨他的姓,取的全名听起來一點沒有女孩子的感覺——姬無卦。

你看別家的姑娘都是什麼娟啊、花啊的多好听啊。

無卦、無卦,一听就知道是算卦的……

老頭子告訴她,他們住的地方算是青州界內,是個好地方——清淨。

都說山中多有精怪,老頭卻偏偏喜歡這人跡罕至的老林子,幾年前搬過來後一直都沒挪過窩。哪怕這林子離鎮子遠,來回一趟要兩個時辰師父他還是從來不搬家。跟著他在這山中住久了,無卦也就習慣了。

小的時候,無卦跟著師父總是居無定所。一個地方住上不到幾個月,師父就會帶著小無卦離開。往往是無卦剛和村里的小朋友認熟了,就被老頭帶走了。所以無卦從小到大就沒有什麼好朋友。

如果硬要說朋友的話,那也只有小黑了。

小黑是老頭在阿卦七歲時帶回來的,說是給她做個伴。

剛來的小黑眼楮都沒有完全睜開,一身黑油油的毛,加上黑色的小鼻子,胖乎乎的小短腿,可愛到不行。無卦一眼就喜歡上了它,看它全身黑亮,索性就叫它小黑了。

當時老頭對阿卦說小黑是條與眾不同的狗,被他慧眼識金給帶回來了。

與眾不同?

阿卦心中出現了一只威風凜凜的黑犬模樣,她滿是期待,因為傳說中二郎神的那只嘯天犬也是只黑的……為此,對小黑她是悉心照顧,就盼著它哪一天能夠高大威猛,為自己開路護航。

……

……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小黑雖是長大了,卻仍保留著短腿、肉身子、圓腦袋的可愛屬性,完全沒有無卦期盼中的矯健身材出現。唯一比較讓人欣慰的,就是小黑很通人性,而且很听話。

只這一點,無卦就已經很滿足了︰小黑听話,比師父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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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有著暖陽的早晨最是讓人歡喜。

林間樹葉還帶著晨露,在陽光下猶如瓖上了五彩水晶。微風帶著春日特有的清香緩緩襲來。

姬無卦搬著小凳子來到前院,小黑跟在她身邊搖著尾吧,時不時親昵地低叫幾下,「汪,汪。」

「自己玩會吧,我要做事。」模模小黑的腦袋,無卦兀自坐在凳子上忙活了起來。

小黑繞著她走了幾圈,明白主人不能和自己玩了,倒也乖覺地在她的腳邊趴了下來,索性曬著太陽睡了起來。

一人一狗,暖陽山林,倒是愜意。

「阿卦。」屋內傳來師父懶洋洋的聲音,一听就知道,這老頭八成又要使喚人了。

「阿卦——阿卦。阿卦——阿卦。」老頭沒見著人,兀自在屋里開心地叫著。抑揚頓挫地還帶上了節奏。

一旁的小黑被師父的叫喚聲弄醒了,眯著眼蹭了蹭姬無卦的褲腿,繼續團作一團呼呼睡著。

若是把「阿卦」前頭那個「阿」字去掉,老頭這叫聲就和家里養了只聒噪的青蛙一般……

不對,老頭怎麼能是青蛙呢?老頭只能是蛤蟆。

姬無卦鎮定地月復誹到。

放下手中削到一半的竹棍,隨手在衣服上蹭了幾下,她木著臉掀開簾子進了屋,「什麼事。」

看到她進屋,老頭坐在搖椅上,面朝她,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花。

姬無卦突然就想到了小黑見到自己手上提著香腸時的表情。

「阿卦,這酒壺空了。」順著老頭手指的方向,姬無卦面無表情地看過去,有她半人高的大葫蘆斜倚在牆邊,了無生氣。

轉過頭,她眯眼看向了老頭,「三日前,我才去沽的酒。」

老頭恬著臉、堆著笑,「阿卦啊,你也知道師父就這麼一個愛好,就不要和我計較了嘛。」

「你已半月不曾下山。」姬無卦渾身散發出蓬勃的危險氣息,「不下山不擺攤,哪來的錢沽酒。」

「這不是難得休息一下嘛……」老頭嘀咕著。

「真是好難得,這個月還下了一次山呢。」姬無卦繼續看著他,目不轉楮,語氣平淡之中帶著冰山般的寒意。

老頭有些尷尬地起了身,撫了撫袖子,「為師也歇得差不多了。阿卦,我們這就擺攤去吧。」說罷,很是氣派地拿過支在牆角已有半月的帆布招牌,一撩門簾出了屋。

此情此景,姬無卦甚是欣慰。

外頭又傳來了師父的聲音,「帶著為師的葫蘆,等會幫我去沽酒。」

果然是這樣……

她順手抱了大葫蘆跟在了師父後頭,沿著山路往下走。小黑也醒了過來,從地上爬起,歡快地跟在了她身邊。

師父走在前頭,寬大的道袍隨風鼓起衣袖,那掛著「天機神算」的竹竿在他的手中被用作了拐杖,他邊走邊對她循循善誘,「阿卦啊,做人呢有時候糊涂點是好事,這下山的次數,以後就不要記這麼清楚了。」

嘴上隨意答著「嗯」,姬無卦心中卻在想著其他事情。

——今天回去就把那竹棍削好,師父的招牌也該換個新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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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狗從山上下來,直至正中午才來到了山腳的鎮子。

說是鎮子其實只是附近幾個村的百姓將自家東西湊到一塊交易的小市場。不過平日里人倒也不少,還是很熱鬧的。

不過現在剛到午時,正式家家戶戶午休時間,所以街上冷冷清清,並沒有什麼人。

無卦跟著師父站到了一塊大樹蔭下,那樹下有幾塊石頭可以當作是凳子。

這已經是他們的老位子了。

老頭將手中的竹竿對著泥巴地戳了幾下,弄出一個洞來,而後將竹竿插了進去。這千機神算的招牌就算是立好了。接下來就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啦。

小黑繞著竹竿歡快地繞了幾圈,而後就歡樂地跑到一旁找樹畫地圖去了。

無卦看著自家小黑時不時抬個小短腿撒尿的樣子,無奈地搖頭︰為什麼就改不了這個習慣呢……不過,已經算是有進步了。以前它都是直接對著老頭掛招牌的竹竿尿的。

「阿卦,去幫為師沽點酒,等下可有得忙了。」老頭模了模胡子,看著天一臉感慨。

無卦點點頭,抱著大葫蘆就往李娘子家的酒肆走。

師父最愛喝她家的杏花酒,說是喝起來總讓他想起年輕時候家里的杏林。但他每次說到這就會停下來,而他臉上的表情總是讓阿卦覺得老頭突然就變得遙遠了。一直到現在,除了杏林,對于師父的過去,無卦可以算是一無所知。

許是因為正中午大家都在家歇息,酒肆里沒有人。

無卦將酒葫蘆放到小桌上,對著櫃台後頭叫了聲,「李姨。」

「來啦——」從里屋走出了一位身著黃色衣衫的清秀娘子,細眉鳳眼,盤著婦人頭,帶著親切的笑意。正是酒店的掌櫃李娘子。

「阿卦又來啦,這次好快啊。」李娘子邊說邊熟練地拿過無卦的酒葫蘆開始給她沽酒,這酒自然是杏花酒,小丫頭每次來要的都是這種,「沒記錯的話,三天前才打過酒吧。」

無卦站在一旁抬頭看著李娘子,「師父喝得有點快。」

李娘子明了地點點頭,復又問道,「你師父許久沒下山了吧,不知道他老人家什麼時候出來擺攤啊?」

「今日出攤了,師父正在市場口那樹下坐著呢。」

「哦?」李娘子沽好了酒蓋上蓋,將那葫蘆順手就提了起來,「正好,我找你師父算一卦去。」

「李姨,酒錢。」無卦從懷里掏出錢遞給她。

李娘子擺擺手,「今兒個這酒錢就算我算卦的費用了,阿卦,走吧。」

「也好。」無卦想了想將那錢又收回了懷里。

李姨拿著葫蘆,牽著無卦就往菜市口走,「我說阿卦,你怎麼就一直木著臉呢,小丫頭年紀輕輕,怎麼一點也不歡樂。」

「我覺得現在挺好的。」

「哪里好啦,像個小大人似的。」

深思熟慮了一下,無卦抬起頭認真地說道,「嗯,我已經不小了。」

「噗哧——」李姨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好吧好吧,阿卦已經是大人了。」

邊走邊聊,不一會就到了無卦師父擺攤的地方。而那攤位前已經排起了長長的人龍,相較于剛才冷清的街道,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果然呢……」李娘子有些氣餒,「還是來晚了。」

無卦安撫地緊了緊被她牽著的手,「沒關系,包在我身上。」

「嗯!那我就拜托無卦大人幫奴家插個隊啦。」李娘子莞爾一笑,很有幾分韻味。

抬頭看見這笑顏,無卦心中突然一咯 ,生出了幾分不好的預感。按下心中奇怪的感覺,從李娘子懷里拿過葫蘆,無卦徑直走向了正在神叨叨算卦的師父。

「酒打好了。」

「哦?」姬老頭眉毛一挑,臉上立馬有了笑意,「阿卦真是乖啊。」邊說邊伸手接了那酒葫蘆過來,迫不及待地打開蓋子,深深聞了一下,「真香啊——」

「師父,李娘子想找你算個卦。」在他喝酒之前,無卦插了話。

「沒問題。」美酒當前,什麼都好說,于是李娘子毫無意外地搶了個先。

後面排隊的人不敢有什麼怨言,誰都知道姬老頭算卦全憑心情,要是惹他不高興,那烏鴉嘴能噴死人,真是說什麼來什麼啊。

「多謝神算大人了。」李娘子有禮地一笑,無卦心中的不安沒由來地增了一分。

「李娘子想算些什麼?」

「嗯,就想算算我夫君此次可否歸來。」李娘子臉上帶了一抹羞澀。

她夫君當年因征兵去了邊關,已有五年,這一次邊關兵士有一部分可以卸甲歸田,她正是要問問看自己的夫君可回得來。照理說再過上一個月應該就有消息了,可畢竟等得心切,李娘子還是按耐不住想算個卦。

「好。」姬老頭拿起那早已磨圓了邊的烏龜殼。

「 啷—— 啷——」銅錢的聲音有些沉悶。

他閉著眼,嘴中念念有詞,「天道地道,牛鬼蛇神;天靈地靈、千機自現。」

話畢,單手執殼倒出三枚銅錢在大石之上。

共六次祭出六爻,得卦象。

卦象既出,姬老頭靜靜看著那卦象,復又閉眼掐指細算,又過了一會方才停歇,繼而半響無語。

李娘子等得心急,見他不說話,更是心下緊張。

「神算大人,這究竟是怎麼個講法……」她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姬老頭不聲不響地收了錢幣,抬頭對著李娘子微笑著說道,「他此次必然歸來。」

「真的?」李娘子一臉驚喜,還有幾分不敢置信,看著神算的大人確定的神情後激動得不住拱手,「太好了,太好了!謝謝神算大人,謝謝神算大人!」

「終于要回來了,恭喜李娘子啊。」周圍的人見了都紛紛道喜,要知道千機神算說的那就是絕對真的!

無卦站在一旁,剛才的那副卦象在腦海中揮散不去,看著李娘子滿臉欣喜的表情,她微皺了眉。

李娘子歡喜地離開了,她還要去給家里的婆婆報喜。

又算了幾卦,眼看天色不早,這還要上山,姬老頭收起了攤子。

「神算大人何日再來啊?」

「是啊,是啊,我們好等啊。」那些沒算上命的紛紛問道。

「過段時日,過段時日。過段時日必會再來。」姬老頭邊說邊帶著無卦和小黑離開了樹下,往回家的方向走。

大家也都不強求,紛紛讓開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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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無卦跟在師父的後頭已經走在了山路的石階上。

看著師父寬大的衣袖,無卦一路無話,只是默默地走在後面。

「阿卦。」走在前頭的師父停住了步子,轉過頭看向了她,「你可有話要問為師。」

無卦緩緩抬起頭,對上了他的眼楮,「師父……為什麼不告訴李姨,那是大凶之卦。那回來之人……」

「為師就知道你也看出來了。」打斷了她的話,姬老頭嘆了口氣,「人不能與天斗,這都是命。我們算命的不能改命,天機不可泄露啊。」

「可是師傅說的那些也都是算出來的,就不是天機了嗎?」無卦問道。

「那些都是些無礙之事。算不得天機、算不得天機啊……」姬老頭轉了回去,再次提步往山上走去。

「阿卦,有些事你慢慢就會明白的。」

「我不明白。」

「不明白的遲早都會明白。走吧,天快黑了。」姬老頭沿著台階一步步走著,背影在夕陽下顯出幾分蕭瑟。

姬無卦的內心第一次生出了無力感︰

能知道未來,卻不能改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

無卦啊無卦,為什麼你偏偏是個算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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