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于小接了于嬤嬤的吩咐,急匆匆回到外院,舉目望去,滿院子也沒有梅兒的影子,他心里頓時咯 一下,暗道不好。他疾走幾步往廳里望去,一眼就看見梅兒站在于大爺身邊。因所有侍奉的丫頭都是一色的淡紅,唯有她一個丫頭是穿著綠色衣衫,所以甚是突兀。
廳里吵吵鬧鬧的,一些酒量淺的官員,已經臉色緋紅,站不穩腳,所以周管家便調了這守門的小廝進去幫忙。這小廝前腳一進去,梅兒就趁機溜進了正廳。梅兒也是仗著這些日子徐姨娘受寵,練出了幾分膽色,進了廳也不四處打量,直接就走到了于大爺身邊。
「大爺,姨娘昏倒了。」梅兒的聲音不算小,但在這嘈雜的境況下,還是瞬間被掩蓋了。
「誰昏倒了?昏倒了找大夫,找我何用?」于大爺很是不耐煩的推開了梅兒。
梅兒好不容易混進廳里來,如何肯善罷甘休。她咬咬牙,靠近于大爺,說︰「大夫找過了,說姨娘是有喜了。」
「什麼?誰有喜了?」于大爺很是驚喜的問道。
于大爺其實並不喜歡孩子,孩子從小到大他都甚少管理,能分清誰是誰就很不錯了。可他喜歡被孩子們爭搶的成就感,喜歡孩子們崇拜的眼神,這也是為什麼所有孩子里,雖然于蘊于簡是庶出,卻最得寵。于珊從不上趕著巴結他,見了也是規規矩矩的行禮,別說撒嬌賣乖,就是說上幾句好听的話都不曾。于華更過分,于華喜武,本就看不上文人的磨磨唧唧,偏于大爺還是文人里最不上道的那種,于華不與他對著干就不錯了。
于大爺喜文,文人的風骨他沒得幾分,倒是傳承了不少的酸腐氣。所以,所以盡管他膝下已有三子三女,但比起其他文官的三妻四妾子女繞堂,他還是覺得少了。本來他添了安哥也是滿月復欣喜的,偏偏不少的狐朋狗友總是笑話他被花姨娘榨干了身子,所以這七年時間只添了安哥一個孩子。他自是不服氣,眼下徐姨娘有了身孕,正是證明自己的好時機。
梅兒見于大爺的反應,心先安定了幾分,原先听了于小的話,心里很是不安,好似腦袋已經不在脖子上了一般。可看大爺這反映,贏面還是很大的。
「大爺,是徐姨娘有喜了。」
「哈哈哈,好,有賞。」于大爺舉起酒杯就干了杯中酒。
于小在外面听見于大爺的話,只覺得腦袋嗡嗡的響。于大爺果然喝多了,只知道要添孩子,卻不知道算計算計這孩子能不能留!
于小急忙走進去,見其他同席的官員都開始說些討喜的話,忙替于大爺攔了,一手挽著于大爺,一邊急急的解釋說︰「誤會誤會,大爺他喝多了,奴才先扶他回房。」說完拉著于大爺就要離席。
順勢對愣在一邊的丫頭說︰「還不把這造謠生事的丫頭趕出去!」
只是于大爺這會子功夫正在興頭上,只覺得揚眉吐氣了,怎麼肯跟著于小離開。他掙月兌開于小,問︰「哪有什麼誤會?你主子我雄風不倒,又要填兒子了,你在這瞎說什麼!」
這桌子席面上這一番鬧騰,自是引起了另外幾桌的注意。
「于府又要添丁了,恭喜恭喜。」
「于兄果然雄風不減當年啊。」
「……」
其他同僚並沒有譏諷于大爺的意思,都喝得差不多了,又沒有後院婦人的那些子算計,都認為是喜事,值得慶賀。當然,就算這些人真清醒了,理智上知道這孩子不該有,也頂多在心里說一句,于大爺不夠小心,但是絕對不會認為于大爺不為楊氏守身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男人嘛,多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于爵爺本是與謝爵爺正喝的歡,這兩個年少時都是無法無天的主,老來便都有些任性,相互賭酒,賭著賭著就離了酒席,兩個老人單獨開了一桌。
木爵爺和前楊爵爺都沒有到場,木爵爺與楊爵爺都是好面子的人。木爵爺一向自視四爵府的老大哥,只有別家去他家慶賀的份,哪有他拿著禮到弟弟家討喜酒喝的道理;至于前楊爵爺,倒不是不看重于安這個外孫,也不是自持太子太傅的身份,只是覺得唯有他沒了爵位,面子上過不去。所以,四爵府的老一輩的男客,只有謝爵爺親自到了于府。
「妹夫,你說咱倆這過的什麼日子。想當初,先帝在時,早早的批了父輩的折子,我在邊關也就待了十年就被弄回京城繼承爵位,之後再不能離京。當今聖上的心思也太詭異了,咱們這折子遞了有三四個年頭了吧,老大都守邊關十五年了,還在那邊過他的自在日子,不孝呀。」
「怎麼,天亮還沒回京的消息?」
「你還不知道那小子,放他去邊關,可是野了。十五年了,也就過節的時候送送年禮,連謝昆、謝洪都不是他親自送回來的,真真大不孝了。怕是就等著一張聖旨才能把他請回京城了。」
「也不能這麼說,天衡不是在京都嘛。再說了,還不是因為聖上忌憚,天亮才不敢回京。拿著兵權在邊關守疆衛土,總好過待在老虎眼皮子底下耀武揚威。」
「那也不能十五年都不回京城。算起來,我那大孫女今年十四了,我還不曾見過呢!」
「你可知足吧,天亮爭氣,前些年一場苦戰,真真將蠻夷之族拒在疆土之外,多有你的風範。你看我家老大,可有半分成器的樣子。說來也怪了,衿容是將門出身,我也是喜武看不上文的,怎麼我府上的下一代就沒個成器的。」
兩人這邊剛談到繼承人的事,那邊廂就觥籌交錯的祝賀開了。
謝爵爺模糊听到什麼又要添丁之類的話,裝出幾分慍怒的對于爵爺說︰「妹夫,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雖是庶子,但總歸是添丁進口的喜事,這你還瞞著哥哥。」
謝爵爺說著,見于爵爺的臉色不是很好,勸解道︰「就算是庶子,孩子多些也是好事,哪像我府上,小一輩的除了跟著老大在邊關的玉兒,常在府邸的只有四個孩子,逢年過節的總是冷情。」
「老大這些日子都是宿在外院的,哪的孩子?只能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了!」于爵爺惱火的說。
「昭軒沒那麼多心思,定是昭軒媳婦走之前就埋的種子。」
「之前下的種子,現在才發芽?」于爵爺將酒杯往桌上一放,提醒道。
謝爵爺本來性子直,不屑的打彎。但是,自從娶了木爵爺的嫡妹,對後宅的事情也了解一二。若是楊氏死之前就成了好事,這會早該滿府皆知了,昭軒怎麼可能這會子功夫才知道。如此一想,謝爵爺的臉色也不好看了。謝府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但凡正室不是無子的,就不能納妾。謝爵爺原本也是看不上家里有三妻四妾的主,後宅不寧,男人如何安心立業。他勸解于爵爺,也不過是因為于昭軒是他的外甥,他不好落井下石。可是,熱孝期里,妾室有了身孕,這可是大忌諱。
于爵爺抬頭,就見于小手足無措的看著于昭軒,滿臉灰白之色。
「于小,給我滾過來!」于小听得有人叫喚,抬頭四處張望,終于在一個邊角的小桌子那發現了于爵爺和謝爵爺。
「你給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于爵爺不等于小近前,就厲聲問道。
「這這……」
「支支吾吾的干什麼,說!」倒是謝爵爺著急,緊著問道。
于小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承認道︰「徐姨娘有了身孕。」
「誰的?」
「大爺的。」
「你替他遮掩的?」
「是。」
于爵爺一腳將于小哥踹倒在地,站起身來,正要去喝問于大爺,卻見于珊急匆匆的從外面進來了。
于珊好歹是是主子,又養在老太太身邊,所以無人敢攔,得以暢通無阻的進了外院正廳。
于珊進了廳,也自知不合規矩,目不斜視的走到于昭軒面前,畢恭畢敬的說︰「爹爹,徐姨娘身子不舒服,孫大夫已經瞧過了,說是吃壞了肚子,只是徐姨娘疼的厲害,卻一直喊著要見爹爹,女乃女乃說,等席散了,請爹爹您過去一趟。」
「嗯?不是說有身孕了嗎?」
于珊甚是疑惑地抬頭,望著于大爺的眼楮問︰「身孕?爹爹怕是吃醉了酒听錯了,姨娘說已經三個月未能見到爹爹,所以甚是想念,姨娘怎麼會有身孕。」
眼見于大爺要開口,于珊不留機會,快言快語的接著道︰「適才弟弟吐女乃,馮嬤嬤怕驚擾的客人,便私下里請孫大夫去給瞧一瞧,怎知孫大夫竟被杏兒請到了蘭苑。只是弟弟吐女乃的癥狀不見好轉,卻愈來愈嚴重,馮嬤嬤怕真出什麼事,便稟了女乃女乃。恰好後院的席散了,女乃女乃便一直守著弟弟。可孫大夫久久未歸,派去孫大夫的人也不見回來,女乃女乃心里著急,便命人抱著弟弟到了蘭苑,這才發現徐姨娘快要疼暈過去。眼下孫大夫正在給弟弟診脈,只是徐姨娘一直喊爹爹您,情狀不太好,所以……」
于珊一通弟弟、女乃女乃、嬤嬤的,只听得于大爺頭昏腦脹,倒是听明白一個重點,徐姨娘只是吃壞了肚子,沒有懷孕。
于大爺只知道到手的兒子飛了,他反手就給了被兩個丫鬟架住的梅兒一巴掌,說︰「胡說八道什麼,讓我空歡喜一場。」
于爵爺本來因為于珊的突然出現皺了眉毛,等于珊將事情圓過去,他剛松了口氣,就看見于大爺如此不上道的發飆,當著客人的面懲罰下人,理由還是這般不堪。他忍無可忍走到于大爺面前,拿起一杯茶水就潑在了于大爺的臉上,說︰「你怪得著別人?一個下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就不會自己想想,這些日子你與我一同宿在外院,你那婆娘怎麼會有身孕!」
于大爺被一杯茶水澆的甚是狼狽,目瞪口呆。
于爵爺見眾人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請罪道︰「對不住了,老大喝多了,改日定當上門請罪。」
眾人都知道于爵爺說的是客套話,自然連連說著不敢。甭管這孩子是不是存在的,那都是人家的家務事,不好上趕著摻和。況且這事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妾室編幌子爭寵的戲碼,這事在他們府邸也時常發生,眾人也不好深勸,便都三三兩兩的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