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于珊得知老太太饒過了徐姨娘,她並沒有覺得不公平抑或不甘心,反倒松了一口氣。因為如果真的是徐姨娘的死,促使了于蘊的‘成長’,那她寧願徐姨娘就那麼永遠不咸不淡的活著。
她倒不是怕了‘成長’起來的于蘊,只是根據前世的情狀來看,于蘊的存在會使老太太與于大爺的關系越來越僵硬︰老太太對于大爺越來越失望,于大爺對老太太瞧不上于蘊也越來越不理解。而任何人對這種惡性循環都無計可施,因為沒有人能強迫老太太去喜歡一個勾心斗角的庶孫女,而更可悲的是,從頭到尾都沒人拆穿于蘊。
于蘊的善解人意、溫柔善良全數用在了于大爺身上,孝心感天動地,毫不夸張的說,就是于大爺要用于蘊的肉做藥引,于蘊也會毫不猶豫的割下來,親手放到藥罐里。前世看了太多于蘊的處事,于珊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冷血,比起于蘊,她真的算得上大不孝了。
徐姨娘死後,于蘊在人前是于珊的好姐姐,人後就對于珊冷嘲熱諷。于珊毫不介意,她覺得,只是被說兩句,不疼不癢的,她實在沒必要跟個死了娘的孩子計較,而且她當時還真的相信于蘊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直到她無意間听到了于簡和于蘊的對話︰
「她一個傻子,竟然還能嫁給四皇子!早知如此,我就該早早的解決了她。于華有了這麼個妹妹,雖是不中用的,可有身份擺在那,再想掰倒他卻難了。爹爹還對我說什麼于家女不嫁皇室,合著都是騙人的。若是早知此路可行,哪有她嫁的份!」
「你可不要亂來,這可是聖上指婚,如果四妹妹有了什麼事,到時候咱們闔府上下就要吃不了兜著走。再說姨娘的事是她自作孽,這些年,你何必揪著四妹妹不放。」
「哥哥,你有沒有良心,姨娘那般做是為了誰?于華不得爹爹喜歡,于安在元嬤嬤的照料下,身體雖然好不了,但留下來總是阻礙。當初,若是姨娘能成事,你便能爭奪爵位。你以為,這些年我這麼努力巴結著爹爹是為了誰?」
「我從來沒有要求過這些,一直是你和姨娘硬逼著,而且,不要把自己說的那麼高尚,你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欲罷了。」
「你……」
「妹妹你好自為之。」
于珊端坐在老太太床前,想到四皇子,便有些惱怒。不是說蝴蝶扇扇翅膀就能引起一場風暴嗎?可為什麼,命運的軌跡時刻都在變著,結果卻總能恢復原樣!照這樣下去,她可真的能擺月兌嫁入皇室的命運?
于珊苦惱的嘆了口氣,然後狠狠甩了甩腦袋,暗忖︰智淺大師不是說了,命運還在搖擺,一切還是未知數。她眼下還小,這些事等以後再去想也來得及,現在還是解決眼下的事重要些。
說白了,于蘊就是個紙老虎,狐假虎威的,不足為懼。而現在她該煩惱的不僅僅是于蘊的事情,還有于倩的事情。
于珊想了一晚上也沒想明白,于倩用安神藥害徐姨娘,究竟是蓄意陷害于華還是只是考慮不周?
可以說,于倩的為人處世徹底打破了于珊前世對她的看法。
于珊听到安神藥劑就懷疑于倩,憑的卻只是一樣直覺。于珊認定,于倩不是她曾經以為的充滿正義的大姐姐,而是一個心機深沉,容不得欺辱的狠厲女娃!于珊不傻,只是前世活的渾渾噩噩的,腦子不帶轉悠的,自然就以為于倩是一直幫著她的。現在看到,于倩之所以幫著她,不過是因為于蘊以一個庶女的身份譏諷嘲笑她,讓于倩覺得,嫡女的尊嚴受到了挑戰罷了。相反,若是于倩生為庶女,看到于珊受欺,說不定還會摻和一腳。
于珊看了看外面還不曾放亮的天,也不猶豫,細細掩了掩老太太身上薄薄的毯子,誰也沒有招呼,獨自一個人往倩園去了。于倩插手大房的事究竟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整個二房的意思,這件事她一定要弄明白。
于倩在易師後就搬到了倩園,卻不算單獨立院,只是換了個睡覺的地方,平時學習吃飯還是與于靜待在趙氏身邊的。
于珊得知于倩獨自立院的時候,只覺得可能是女孩子大了,希望有個獨立的空間罷了。現在想想,于倩這樣搬出來,卻是方便了她避開趙氏。
于珊一路急行,也不轉彎,直接從假山繞到院子,直奔倩園而去。
于珊立在倩園外,見門虛掩著,也沒有多想,推開了門走了進去。吱吱呀呀的聲音在夜里的寧靜的氣氛襯托下有些突兀。
眼下還不到卯時,也就是四點多點,園子里靜悄悄的,連個守夜的婆子也沒有。于倩臥室,燈光卻還亮著,窗戶上隱約照出兩個相對而站的女孩子的影子。
于珊眼光一凝,也不避諱,抬腳就往里走,心里想著︰她一路走來,沒有撞見一個丫鬟婆子,想來應該是被這姐妹兩個支開了,如此難不成這事真的是蓄意陷害!
于珊的腳步並沒有刻意放輕,只是屋子里于倩和于靜正在爭執,一時兩人竟都沒有發現于珊進了屋。
兩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小,就算于珊只是站在臥室的門外,也听的清清楚楚。
「這事,若是被祖母知道,會怎麼想?」于靜的聲音略略帶了些慌張。
「關祖母什麼事?」于倩的聲音倒還是鎮定自如。
「如何不關祖母的事!你難道忘了,母親的安神藥是哪里來的?」
「嗤,安神藥哪里買不到。再說,那賤人本就是該死之人,不會有人查的。」
「姐姐!你當我為何這會子功夫過來問你這件事!上半夜,于簡發瘋闖到了靜安堂,與于華大打出手,還傷了宇楠。他自己也被于華打的傷了筋骨……」
于珊站在門外,心里咯 一聲響!上半夜才發生的事,于靜怎麼知道?難不成,靜安堂里竟有二房的眼線?
「那是他傻!」
「你怎麼還不明白,既然于簡認為是于華做下的,說不定其他人也這麼認為,這樣不就成了陷害于華了!說不定祖母還以為有人陷害她。你這般處事,往小了說,是給于福出氣,教訓徐姨娘,往大了說,可就是挑撥長房嫡庶關系!天下間毒藥這麼多,你怎麼就非選了安神藥!」
「毒藥是多,可也要留我時間去找啊!等找到了,那賤人早到了慎思庵了!慎思庵是什麼地方?慎思庵雖是庵堂,卻有名醫常駐,那賤人只要有一口氣留著,到了那里就死不了!她這般利用咱們二房,我如何能繞過她!」
「……」
可以說,二房因為朱婆子的事,弄得面子上很不光彩。許姨娘心甘情願地背了黑鍋,被老太太發配到了北部苦寒之地;之後于福又因心思過重,本就不利索的身子,狠狠的生了好幾場病,頗有半死不活之態;
而于倩對徐姨娘的恨意,就隨著于福病情的加重越來越深,可于倩恨徐姨娘,卻不是心疼于福。她只是覺得,于福是二房唯一的男丁,萬一去了……二房怎麼可能絕了嗣?于二爺勢必要重新寵愛一個半個的姨娘。可梅姨娘和紀姨娘是絕對生不出孩子的,那麼就只能另行納娶……這一番計算下來,不僅趙氏舒坦不了,她也得不了好。
而這一切罪魁禍首就是徐姨娘,就算沒有老太太處置徐姨娘這檔子事,她也不會讓徐姨娘好過,可還不等于倩規劃好,老太太就先出手處置了。其實,徐姨娘的事處理的很急,尤其為了防止于華發瘋,老徐姨娘當天就被送走了,可是偏偏徐姨娘就是命該絕,于華錯過的事情,卻被虎視眈眈的于倩得了手。
周管家安排的車夫與于倩的大丫鬟是老鄉,這大丫鬟常托著車夫稍帶些衣物銀兩回家。這車夫將這丫鬟當成半個閨女看,這要出門,少說得三四天的時間,便托了個婆子給這丫鬟帶信。而這婆子也是急性子,收到了囑托立即就進了院子與這丫鬟說,于倩就這般在第一時間得了消息。
于倩想到徐姨娘活著進了慎思庵,就覺得心頭的恨難消。徐姨娘給二房帶來這麼多的麻煩,想一走了之也要看她于倩同意不同意。
她扮成小丫鬟,偷拿了于二爺的牌子,從于府的後門出府,一直尾隨馬車到了客棧。在客棧里,她買通小二,給徐姨娘下了過量的安神藥,她還大膽的等到第二天一早,確認徐姨娘死了她才打道回府。
慎思庵不接死人這規定卻沒人知道,送往慎思庵的,從來沒听說送不進去的,但凡你留著一口氣,慎思庵的庵主就敢把人抬進去,也是沒有誰跟徐姨娘一樣倒霉,死在路上。
所以雖然第二天一大早白婆子就發現徐姨娘死了,可她不敢回府,而是戰戰兢兢的與死人一個馬車,想將人送到了慎思庵,遭拒後才急急往回趕。
如此一來,于倩是第二天一早就回了于府,而白婆子卻是第三天傍晚才回去。
這事,也就是于爵爺和老太太都沒有往二房想,也都沒想大張旗鼓的去查。若是真想查,只需問過守城門的將士,便可知,當日是前前後後是兩架于府的馬車出了城,一個執的是于爵爺令牌,另一個執的是于二爺的令牌。
于倩晚上宿在倩園,而且她喜歡自己一個人睡,所以沒有人知道于倩一夜未歸,她第二天精神不好,眾人也只當她覺沒有睡寧。
「妹妹不必擔心,明日我就與祖母請罪去。」于倩坦然的安慰于靜。
「你……」
「這事根本藏不住,只要祖母私下一查,就跑不了我。但是如果我主動承認,那祖母不僅不會難為我,反倒會替我遮掩,畢竟這事好做不好听。」于倩的聲音竟然還帶了點笑意。
的確,在知情人看來不過是于倩氣不過,才出手害死了徐姨娘,老太太頂多覺得于倩心腸狠毒,不是善類;可要是讓外人看,那就是長房二房不和,長房陷害二房的姨娘,二房又害死長房的姨娘。
「妹妹,便是祖母心里認定我狠毒,也不會傳出去。而且,母親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福哥真的留不住,我這私下的名聲對咱們二房也是好事。」
于珊的雙手緊緊攥著,原本她听到于倩不是有意陷害于華的時候,還輕輕松了口氣。可這姐妹兩個說著說著,竟然扯上了老太太。她做下的事,憑什麼讓老太太替她遮掩!這不是利用老太太又是什麼?!
「大姐姐倒是好算計、好氣魄!只是,你把祖母當什麼了?」于珊再也忍不住,推開臥室的門走了進來。
于倩于靜這才發現于珊,兩人的神色都帶了些慌張,屋里一下子靜了下來,也沒人說話。
「四妹妹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過了好一會,于倩才開口。
于靜這會倒是坐下了,恢復了以往的沉寂,不言不語。于倩做下的這事,的確好做不好听,若是鬧得闔府皆知,便要背著狠毒的名聲過一輩子。
「不過來,如何能知道姐姐的本事。」
于倩抬頭看著于珊,皺了皺眉。她早就知道于珊再不復以往的痴傻,只是她究竟從何時起變得犀利了。
「四妹妹,這事的確是我考慮不周,我自會向祖母請罪。四妹妹若是無事,便請回吧。」
于珊看著坦然的于倩,沉默不語的于靜,聲音甚是冷淡地說︰「大姐姐,這事你也不必向女乃女乃請罪,你只有一條路可走,你直接跟于簡和于蘊解釋!」
「你!」于倩手指著于珊,有些顫抖。
闔府上下,在乎徐姨娘是死是活的也就只有這兩個人!這是要她跟于簡、于蘊開戰了,而且這般去說,與挑釁有什麼區別?這于珊確實想利用她牽制長房的庶子庶女不成!
「姐姐,你要是這麼做了,就只有于簡、于蘊知道真相,別人只當徐姨娘是急病而亡;你若是不說,那你狠毒的名聲,滿京城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妹妹我說到做到!」
「你什麼意思?你威脅我!」于倩質問道。
「大姐姐沒有听明白?」
于靜這會子才抬起頭,開口說了一句話︰「四妹妹,你這般又是何必?與你又沒有什麼好處,于蘊不見得在乎徐姨娘的死,而于簡,本來就不會……」
于珊對著于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才說︰「二姐姐,這事的確對我沒有好處,但這是大姐姐試圖利用女乃女乃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兩位姐姐,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