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齊彥這樁親事,不管齊府滿意不滿意,都只能咬咬牙認了,誰讓齊彥不知好歹地跑到人家內院去了。
這事跟于昭軒和楊思瑤的性質完全不同,于昭軒是在外院睡了楊思瑤,捅出去只能算楊思瑤家教不嚴肆意勾引。而齊彥,可是實打實地溜到了內院,就算說他菲薄官女,他也有口難辯。若是佳儀果真將此事捅到皇上耳朵里,那不僅齊彥會被申飭,就連齊尚書都要被治一個治家不嚴之罪,說不定連齊貴妃都會受到牽連。而最關鍵的就是,治罪之後,這于蘊他該娶還要娶。他可不認為佳儀只是嘴上說說的,那小妮子,單純的很,只怕真會哭哭啼啼地去問聖上為何騙她。
齊彥想明白這些,也是有些懊惱,他生性浪蕩,原本只是想著拿好話哄著于蘊,模模小手親親小嘴地佔點小便宜,等他離了府再反口不認,讓于蘊白吃這個虧。反正于蘊定然沒膽子將此事捅出來,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不帶丫鬟就跑到了水榭,這才真是一個願打,一個只能挨!
可現在有這許多人盯著,本該是一場上佳的風花雪月,愣是被逼地變了味道。
也幸虧水榭里的人,原本就有各自的考量,都存了隱瞞的心思,所以,這道小插曲直到酉時散宴都不曾傳到長輩的耳中。而齊彥帶著傷又是提前回了府,反正人多,除了齊尚書和齊夫人也沒有人發現齊彥不見了,這才將此事很好地被遮掩了過去。
刨去這小小的不如意,這場壽宴絕對算得上賓至如歸,有不少的少爺小姐借此勢成就了姻緣。雖說于府的姑娘沒成幾對,但消息總算是放出去了,就只等著媒人上門提親了。
至于于蘊和齊彥這事,于珊不是嘴碎的人,當然不會去告狀;于華、于簡也不會拿這事給老太太添堵;可是四歲冒頭的于安可沒想這許多,他興奮的拉著老太太說于華的能耐之處,竟能將一個公子打成了豬頭,他還搖頭晃腦的拽了句古語——四姐姐誠不欺我。
老太太的臉登時就有些不好了,將于安塞給了楊宇楠,才細細問了經過。
所以,一個月後,齊夫人帶著養好傷的齊彥進府提親,老太太強忍著沒讓人將他們趕出去。只是托病不見,將一貫事體交給了小楊氏,小楊氏雖然覺得于蘊配齊府的嫡少爺是高攀了,可嫁得越好,公中的嫁妝就越豐厚,所以她一時也沒有計較原本殺雞儆猴的心思,反倒兩家賓主盡歡的換了更貼定下了親事,只等于蘊及笄後就成親。
這于蘊雖是先于于倩、于靜定親,倒也不算壞了規矩,畢竟大盛王朝的婚嫁,一向是各房管各房的,于倩、于靜的婚事,並不會成為長房幾個姐的攔路虎。
自此後,于蘊倒是不得不安分了下來,日日繡著嫁妝,盼嫁心切。沒法子,她酒後丟人,被于昭軒逮了正著,已經失寵與于昭軒,被于昭軒禁了起來;至于親哥哥于簡,別說他知曉前因後果,極不看好她的親事,就是不知曉,他也得忙著備考,沒空搭理她。
說到備考,倒有一事值得一提。謝昆和于華本想在老爵爺壽宴之後就返回西北,可不等啟程就被聖上一紙聖旨留在了京城,許他們以世家子弟的身份參加武舉。
于老爵爺有些詫異,這事對于華來說百利而無一害,可究竟為什麼,聖上突然有了重用于府的心思?老太太自然知道聖上這是意思是為于華拉身份,武舉的身份在軍中升的快些,也好早日配得上佳儀公主。
只是苦了謝昆,被迫成了個陪考的,關鍵他還不知所以然,整日里除了習武,就是被謝老太太帶著相看親事。原本謝老爵爺是會幫襯著謝昆逃開的,可自打謝昆妄自開口打亂了他的算盤,他就有了撇開不管的架勢,任由謝老太太對他進行精神折磨。
秋去冬來,初雪過後,老太太收到了木皇後的賞雪帖子。帖子上邀請的是二房的于倩、于靜,和養在老太太身邊的于珊、楊宇楠,便是再沒腦子的人也明白,這是為三皇子和四皇子選妃了。
因聖上的身子近年來有些不舒爽,早已不再安排選秀,倒是將三皇子的人生大計給耽擱了。三皇子已經成人,卻連親事都沒有定下,只怕是齊貴妃著急了。況且,據小道消息,聖上的身子入冬後越發欠佳,太醫院首輔診斷,好好將養著還能有個七八年的日子,若是繼續忙碌下去,只怕也得三四年的光景。
人總是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心生恐懼,哪怕那人是九五之尊。聖上有自己的考量,若他真的有意于四皇子,那三四年的時間根本不夠。他決心要將養著,正式開啟了太子監國的模式,免去了操勞。只是如此一來,四皇子卻越發著急了。
老太太一直不曾將四皇子提親的事告訴任何人,好像她不說,這事就不曾發生一樣。若是于華離府前,老太太絕對不會如此堅決地反對于珊入宮,若于珊有意于富貴,她也不會做那討人嫌的攔路虎,總歸身份地位都配得上,于珊的性格有討喜,路走的不會太艱難。
可是于珊在于華離府後,一改原本圓滑的性子,一點也不藏拙,鋒芒畢露。在老太太看來,于珊這般性子,就算果真是那鳳命所在,只怕也只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就算于珊果真貪圖富貴,她也要給斬斷了這心思。老太太想及此就有些犯難,既擔心于珊貪圖榮華與她離心,又擔心于珊執意入宮,丟了性命。
老太太打量著手里的請帖,一時竟想不到解決之法。況且明日肯定不能由她帶著幾個小輩參宴,她們幾個一品爵夫人只比皇後低半個品階,可她們的年紀在那里擺著,皇後做東,她們幾個老爵夫人若是去了,只會顯得倚老賣老。
老太太有心讓趙氏帶著幾個小的去,可于二爺只是四品官員,讓四品夫人與三個一品誥命坐在一起,只怕還不夠趙氏難堪的。李氏是庶媳,更是不能入宮。左右算起來,竟只有小楊氏可用,小楊氏雖不是一品誥命,可好歹是一品爵爺的繼妻,與三個爵府夫人坐一起也不至于太掉份,只是小楊氏那人,又哪里像是靠譜的!
老太太正犯愁呢,就見于珊和楊宇楠牽著于安進來給她請安,老太太的眼楮登時亮了起來,她卻忘了她還有一個孫女。
若是早年,老太太絕對不會對楠丫頭抱有任何期望。小時候的楊宇楠就是一個刺蝟,誰也靠近不得,這樣的女孩子,別說入宮了,就是嫁個富貴人家都不會討婆家心喜。可她犯愁了沒兩年,眼瞅著楠丫頭越來越出挑,未語先笑,性子也變得圓潤,從不得罪人,于府上下都快忘了她姓楊了。
最主要的是她有心計。她與于安聯手,將看似精明的于珊算計了好多次都有驚無險地過來了,倒有了幾分混宮的手段。
「行了,自家人就不必多禮了。」老太太眼見三人要行禮,先開口攔了。
祖孫四個不咸不淡的嘮了會嗑,于珊見老太太有些犯困,可于安還睜著大大的眼楮沒有睡意,她唯恐于安再待下去擾了老太太的休息,便說道︰「入了冬,天倒越發短了。女乃女乃您先歇息著,我去哄弟弟睡覺。」
「恩,去吧。」老太太的聲音有些困頓。
于珊听罷,心里有些傷感,人到老年,難免精神不濟,他們三個一定要好好孝順老太太,才能不愧對老太太的養育之恩。她心里這般想著,手上卻不閑,她將于安抱下凳子,牽著他的手就往外走,見楊宇楠沒有跟上,疑惑地回身去看。
楊宇楠面上不顯,解釋道︰「你先去,我服侍女乃女乃睡下再過去找你。」其實她心里也在疑惑,剛剛她正要舉步,就被老太太抓住了手,似乎是想要她留下,看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要避開于珊。
「好。」于珊也沒多想,拉著于安就走了。
于珊一走,老太太的精神就恢復了,她吩咐秋菊去門外守著,若是于珊靠近,一定不要攔著,只大聲通報一聲。秋菊看了看老太太拉著楊宇楠的手,輕聲應了,並不敢過問。
「女乃女乃,什麼事還要瞞著于珊?」楊宇楠對于珊的稱呼從沒改過,不是珊表姐,也不是師姐,就這麼連名帶姓的稱呼她。
「楠丫頭,你可還記得,智淺大師,為你和珊丫頭批得命?」老太太一句廢話都沒有,直奔主題。她們祖孫六年,這點子默契還是有的。
「記得,別姓坎坷無奈,鳳命富貴榮華。」楊宇楠的聲音放得很輕。那是楊宇楠第一次見老太太言辭厲喝于珊,所以印象特別深。
「恩,壽宴那天,四皇子向老身提親了。」老太太邊說著邊打量楊宇楠的表情。
楊宇楠卻突然輕聲笑起來,語氣非常肯定︰「于珊?她不願意。」
四皇子的打算,老太太知曉,于珊知曉,而楊宇楠也知曉。她一直扮演者與于珊相補的性格,在于珊圓滑的時候,她努力武裝著自己,像個冷女圭女圭;在于珊強勢起來的時候,她又努力的軟化自己,像個溫美人。她所求的,不過就是對于珊多有助益,只要她與于珊的不同,老太太就總有需要她的時候,她就總有能幫上于珊的時候。
她冷眼看著于珊對四皇子一天比一天冷漠,想到于珊曾經的醉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努力練習著心計,為的就是將來在後宮里活下去。只要她果真如箴言一樣,登上後位,那誰都別想為難于珊——這是她這一輩子的執念。
「女乃女乃,您可還記得,于珊說過,那是我與她兩個人的命格。」楊宇楠的聲音突然飄的有些遠︰「可她卻曾與我說過,智淺大師其實批出了三條箴言,這‘雙姓三娃繞膝,晚來福祿雙全’是您的,‘異界命格雖奇,此世運道必全’是她的,這最後一條斷沒有我與她同攤的道理……」
「慢著,‘異界命格雖奇,此世運道必全’是什麼意思?」老太太的注意力卻突然放在了于珊的命格之上,與此同時背後驚出一身冷汗。
楊宇楠神色復雜,並不敢說實話,她與于珊親密無間不假,可她趁于珊酒後套出來的話,怎麼敢與老太太詳說。當時于珊沒有說出這句箴言,肯定是有苦衷的,她不能也不會違背于珊的意願。
「我並不清楚。」楊宇楠的言辭有些閃爍,她也是想安老太太的心才將箴言和盤托出,只望于珊知道後,不要怪罪她。
「好,我不會難為你,不過你的意思是,鳳命箴言,是你的?」
「只能是我的。」
楊宇楠的語氣十分肯定,可事實上她心里並沒有譜,因為智淺大師絕對不會批錯,那鳳命就的確是她與于珊兩個人共有的。若是于珊想要,她可以毫不猶豫的找人嫁了;若是于珊不想要,那就只能是她的。
可若是弄錯了人,誤入宮的那個只怕是難逃一死。既如此,她不介意做探路石,不過是一條賤命而已,小時候被楊府的人叫賤丫頭叫多了,她的命還真高貴不到哪里去,還于老太太或者于珊都不一定償得了恩情。
這一刻,楊宇楠的氣質比于珊更冷冽,她是真的不在乎她的一條命。
「楠丫頭?」老太太被楊宇楠突然蹦出的決心嚇了一跳,突然有些懷疑,將楊宇楠推出去是對是錯。
「女乃女乃,您放心,沒有人能強迫于珊做她不喜歡做的事情,哪怕他將是九五之尊。此事交給我,明日,我必將帶著四皇妃的封號回府……」
「你無須為珊丫頭做到這一步……」老太太知道楊宇楠與于珊的私交甚好,只她卻從來沒有想過,楊宇楠會為于珊做到這一步。
楊宇楠卻突然伏在了老太太的雙膝之上,她仰著頭看神色感動的老太太,雙眼含淚卻笑得燦爛︰「女乃女乃,楠丫頭沒有您想的那麼偉大,我也是很自私的,即便鳳命是于珊的,我也想要爭一爭。我要讓楊安澤,後悔這般對祖母;我要讓楊府為這般對祖母付出代價……」
「你又何苦騙我,若說早年你恨著楊府我還信你幾分,可你這些年出落的越發平和,你若是心存恨意,又豈會這般眉目開朗。」
楊宇楠臉上的笑就收了幾分,她的確恨不起,那是于珊的外祖一脈,是于安的外祖一脈,將來于安出仕,還需靠他們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