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非常容易醉,而于珊和于楠不管此刻心里分別在想著什麼,擔心著什麼,抑或慶幸著什麼,她們總歸是面臨著分離,所以,兩人的心情本就都算不上好,偏還踫上一心想灌醉她們的于華,于是,她們就悲劇了。
于華在摔了酒壺才後知後覺看著同樣驚愕不已的老爵爺和老太太,眼見老爵爺和老太太眼神凌厲地看向門口的方向,于華當機立斷的起身,幾乎沒有任何聲響,瞬間到了門口打開了靜安堂的門。
門外謝昆和四皇子正目瞪口呆的站著,謝昆的腳下碎了一壇子酒,四皇子的腳下壞了一塊玉。
老太太看著神色震驚的兩人,心里有些懊惱。因為于珊和于楠要吃酒,老太太唯恐下人的嘴不嚴,傳出去壞了兩位小姐的閨譽,所以早早的便將下人都打發了,凡事親力親為。也正是因為沒了下人,幾個小的才無拘束,連不到五歲的于安都吵吵嚷嚷地吃醉了酒。
只是,眼下這狀況,倒說不清不留下人來看門是好是壞了。
「我听聞府上有喜事,特來祝賀姑祖母……」謝昆的聲音都是飄著的,說這話的功夫,呆呆的低頭看著碎了滿地的酒壇。他輕掐手心,再抬頭已是完全恢復了神采,自憐道︰「外間風太大了,我這一路騎馬奔來,竟將我手掌都吹麻木了,看看,連酒壇子都拿不住,快讓我進屋烤烤。」
謝昆說著就擠進了靜安堂,見于珊和于楠在老太太的右手邊坐著,盡皆臉色滿臉紅光。謝昆也不客氣,給老爵爺和老太太見禮後,果真解了氈衣,靠著炭爐坐下,反復烤著手。
「多大的人了還這般不注意,你這一冷一熱的,小心一會癢起來更不舒坦,先喝杯酒暖暖身子才是正道。」老太太說著,給謝昆尋了酒杯,招呼他上前。
謝昆倒也不客氣,在老太太的下手坐了,說著︰「謝姑祖母。」
「嘖嘖,上好的女兒紅,怪不得珊兒喝成這個樣子,怕是喝了不少吧?」謝昆貼著老太太坐,倒把于珊擠到了他的下手,他擋住老爵爺和老太太的視線,直勾勾地看著于珊含淚的眼,直想將她摟在懷里肆意安撫。
「不多,幾杯而已。」于珊迷蒙著眼,看了看謝昆,突然笑起來,眉目含春,調戲道︰「這是誰家的大美人?」
老太太忍不住失笑,謝昆也由深情款款突地漲紅了臉,這下子再沒人懷疑于珊吃多了酒,已是醉了,沒看連人都不認識了。
「四殿下又是何故至此?」謝昆因為是熟人,自來熟的擠了靜安堂,四皇子可沒那麼厚的臉皮,他跟于府一點都不熟,便一直被于華堵在靜安堂門外,進不去。
「我……」從四皇子這邊的角度看去,好像于珊正依偎在謝昆的肩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雖然從外間听里面的聲音有些模糊,但他絕對不可能听錯,于珊確實說他一心帝位、百般算計。他不介意別人妄加猜測,他介意的是于珊如何敢以這般肯定的語氣說這大不韙的話,她又為何猜中他的心思,他的確私下許了木穎安平妻之位!
「想必四殿下是有什麼話要囑咐我?」于楠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到于華身側,說道︰「四殿下這邊請。」
「楠妹妹!」于華扯住于楠的手臂,不準她出去,說︰「四殿下也請進吧,外間天寒地凍的,楠妹妹吃了酒,這一外出就是一場風寒。」
四皇子詫異地看了看于華,沒想到,這于華骨子里是個溫柔的人,怪不得能讓心思單純的佳儀公主上心。
直到于華放四皇子進了靜安堂,老爵爺才站起身,面不改色地說道︰「府上有喜,老夫這兩個孫女難免放縱了些,還望四殿下不要見怪。」
「哪里哪里,老爵爺多慮了,這才是真性情。」四皇子收斂了神色,很是大方地在老爵爺的下手坐下,見無人說話,他苦笑一聲,接著說︰「還望老爵爺與老夫人把我當成尋常晚輩來看,不然,我倒是不好過府了。」
「哼,說的比唱的好听,四殿下皇親貴冑,哪里容得下真性情……」于珊是真的醉了,看到四皇子就更惱火了,正要開口罵,就被于楠堵了嘴。說到底,于楠的酒量較于珊稍強些,所以,倒比于珊清醒幾分,她輕笑一聲,說道︰「于珊怕是喝醉了,春香呢?」
「我送她回去。」謝昆又喝了一杯酒,突然站起身,毛遂自薦道。
「這不太好吧,還是我來吧……」于華想都沒想就站起身反對,開什麼玩笑,將酒醉的妹妹交給月復黑的謝昆?這不好,很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昆哥兒是自己人,有昆哥在我也放心。華哥兒,你還要留下陪客人,月兌不得身。」老太太想都沒想,就將于華留了下來。
四皇子心里這個不舒坦啊,同樣是準孫女婿,可兩位老人對他與謝昆的態度簡直是天壤之別,一個是自己人,一個就成了客人。
不過說起來,于珊和謝昆算的上是青梅竹馬的關系,他半道殺出,的確拍馬不及。更何況,在他蓄意透漏楊宇楠的奇命之後,楊老爵爺果真想起了楊宇楠這個楊家女,而于府為了爭奪楊宇楠,也將她改名于楠入了宗譜。說到底,也是因為他壞了于家女不嫁皇室的規矩,兩個老人對他不滿實乃情理之中。
于華雖然心有不滿,但老太太都發話了,他也不能再反對,只是一聲緊過一聲地喊春香,直到確認春香會一路陪同,才松了口氣。于華眼看著謝昆將氈衣披在了于珊的身上,將她包裹的嚴嚴實實,而後與春香一左一右攙著于珊往回走,終于放下了半顆心。
「哎,小姐你也真是的,明早起來又該頭疼了。」春香原本一直不吱聲,畢竟另一邊走著的是她家姑爺,可是,眼見于珊不安分的跳來跳去,忍不住與往常一般抱怨道。
「好啦好啦,是我不對,我保證再也不喝酒了。」于珊明顯心不在焉,敷衍了幾句。
春香更著急了,她跺跺腳說︰「小姐,你都承諾奴婢好多次了,哪次都是哄騙奴婢的。這次好到踫上的是謝少爺,若是讓旁人看了去,還不定怎麼編排你,說你不規不矩呢。」
「怕什麼,你家小姐是有主的人了!」說著,她瞪了春香一眼,出言威脅道︰「惹惱了我,我就不帶你玩了!」
春香哭喪著臉,再沒有說話。她家小姐吃醉了酒,智商就無限接近于零,根本無法溝通!
謝昆卻輕輕笑起來,說道︰「調皮!」
于珊斜眯著眼看了看謝昆,突然踮起腳來扯著謝昆的兩頰,傻笑道︰「咦,誰做的玩偶?幾乎跟那謝美人一模一樣。呼,好暖和……」于珊邊說著,越發靠近謝昆,最後竟然靠在謝昆的懷里,拱啊拱,找了個合適的位置睡著了。
「小姐,小姐?」春香都急的快哭了,雖說謝昆是她姑爺,可又還不曾明媒正娶,若是讓姑爺誤會她家小姐不守規矩禮儀,豈非得不償失?!就算謝昆不會誤會,可他畢竟已經十六成人了,說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侍婢,若是生了歹心,她萬死難辭其咎。
「噓!」謝昆俯身將于珊如珠似寶似寶地抱在懷里,輕聲說︰「前面帶路吧。」
借著晚霞,春香看著謝昆嘴角輕佻的弧度,竟是看待了。再看窩在謝昆懷里只露出尖尖的下巴的于珊,她心滿意足的笑了,她瞎操什麼心,老太太火眼金楮,萬沒有看錯人的道理!這麼一想,她倒是放松了下來,連步子都邁的輕快了不少。
「謝少爺,您先照看小姐一時半刻的,我去給小姐熬碗醒酒湯,好歹緩解緩解醉意。」春香進了珊院,就將幾個小丫鬟趕在屋外守著,自去了廚房熬制醒酒湯。
謝昆輕輕點頭,然後將于珊放在床上。于珊離了熱源也不糾纏,只是緊緊地裹了裹身上的氈衣,謝昆也說不上為什麼,竟隱隱有些失望。他扯開被子,搭在于珊的身上,又取了火鉗將爐火挑的旺了些,眼見于珊舒展了眉頭,才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了,靜靜守著她。
「水……」謝昆正專心致志的看著,眼見于珊的長長的眼睫毛顫抖了片刻,女敕紅色小嘴蠕動,他只覺全身的血液都往頭上去了,一下子漲紅了臉,也不知于珊說了幾次,謝昆才如夢初醒,他捶著自己的腦袋一陣苦笑。
謝昆到桌子邊上,兌了一杯溫水,小心翼翼地坐在床上,將于珊扶起來,才將水杯遞到了于珊的嘴邊。只是,謝昆畢竟是個男子,又在大西北打滾模爬了四年多,這般細致的活他就不曾做過,所以做的很不熟練,他唯恐杯子傾斜的大了嗆著于珊,便只是小幅度的傾斜著杯子,可于珊正是渴極,怎麼滿足于這般的溫吞,沒多久于珊就皺了眉頭,很是不滿地抬起手,搭在謝昆的手上,將杯子傾斜幅度大了些。
謝昆渾身一震,于珊的手小小的,熱熱的搭在他的手上,他的手觸電一般抖了抖,便有幾滴水粘在了于珊的嘴邊。
謝昆看著稍顯狼狽的于珊,尷尬的笑了,有心叫小丫鬟進來伺候,又覺得這點小事他都做不了就太丟人了。想了想,還是伸手手,輕輕擦拭著于珊水潤潤的小嘴,于珊卻因為沒有喝足水,伸出小舌頭舌忝了舌忝上唇,一個不小心就將謝昆的手指卷進了嘴里,謝昆只覺的于珊的舌頭滑滑的,像是條小蛇纏繞著他的手指,卻也暖暖地……
謝昆的臉通紅一片,再也忍不住,條件反射性的抽身離去。
古代什麼都蠻奇怪的,最起碼富貴人家總是喜歡枕個玉枕頭。便是于珊睡不慣,晚上拿了靠枕枕著,早上春香收拾床鋪的時候,也總是給換上玉枕擺著。謝昆這般突然抽身,于珊少了支撐,撲通一聲就倒回床上,腦袋結結實實地磕在了玉枕之上。
于珊疼的嘶的一聲,突然睜開眼︰「哪個不長眼的敢暗算姑女乃女乃!」
她瞪著大眼,看了一圈,最終定在臉上愧疚與害羞交織的謝昆身上,然後眼楮越瞪越大,突然閉了眼,口中喃喃道︰「這謝美人,果然無處不在!」
然後躺下,翻了個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謝昆看著只給他留了個後腦勺的于珊,臉上赤橙黃綠青藍紫過了個全色,他模了模自己的臉,輕嘆了口氣,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個男的,不是個美人呀!
如果一開始謝昆以為于珊這般喊他是開玩笑的話,那她喝醉酒還稱呼他謝美人,那也就是說她潛意識里就沒有當他是個男的,而是當成了好伙伴?
「小姐還好吧?」謝昆正不滿地站著,就听見門開了,春香端著一碗醒酒湯走了進來。
「咳,還好,你好好侍奉你家小姐,我先回靜安堂去。」
他迫切地需要冷靜一下,需要好好分析一下,于珊稱呼他謝美人時,眼里究竟有沒有惡作劇。
于此同時,于珊听見謝昆離去的腳步,猛的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小鹿亂撞的心,口里輕呼萬幸萬幸。于珊的酒勁一向是受了刺激就會醒過來,而且醉酒期間的記憶,是絕對不會斷篇的,所以,她記得她將謝昆的手指卷進了嘴里,還有滋有味地砸吧了幾下。
「丟人丟到太平洋了!」
「小姐,你在說什麼呀?」春香見于珊捂著胸口,嘴里嘀嘀咕咕個不停,好奇地打听到。
「對了……」謝昆突然又出現在門外,與眼神清明的于珊對視一眼,突然陰陰地笑了。
于珊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頓時覺得,今年的冬天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