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未時初,一個穿深藍色衣服的中年公公滿臉喜色地被周管家請到了于府。甫一見到老爵爺和老太太就恭恭敬敬打了個千,恭喜道︰「老爵爺老夫人大喜。」
老爵爺和老太太對視一眼,皆是看到了對方眼里的疑惑。喜從何來?說于楠和于珊被賜婚的恭喜晚了太多,可離于楠嫁四皇子還有一天時間,說于楠入宮的恭喜又早了點。而看這公公空手而來,也不像是帶著新的旨意。
這中年公公見狀也不拿喬,笑呵呵地說道︰「咱家領了個好差事,是來替聖上傳口諭的。」
老爵爺和老太太一听,便張羅著要擺香案,被公公攔了下來說︰「既是口諭,便無需如此。禮部為府上四小姐與謝小將軍合了三月十六的好日子,雖說謝老催的緊,可這上半年只有正月二十六、二月二十、三月十六這三個宜嫁娶的好日子,前兩個都定了出去,便只能委屈府上四小姐將就三月十六了。」
「理應如此。」老爵爺嘴上這般說,心里卻是琢磨開了。這正月二十六是于楠出閣的日子,太子的身份擺在那里,自然是排在謝昆前頭,只是不知二月二十是誰的好日子,競得讓謝爵府與于爵府同時讓路。他已有半月不曾外出,竟是沒有听到一星半點的消息,可眼下又不好直問公公,免得讓聖上覺得他對聖上的決定不滿,便想著事後去外頭打探打探。
「還有一事,聖上吩咐咱家帶個話。」
「公公請說。」老爵爺斂了心神,見公公一臉鄭重,便也收起了疑惑,認真起來。
「聖上雖說已經為于大少爺和公主賜了婚,但公主性子倔強,直言不願讓于少爺入住公主府,當然公主自己也不肯入住。所以,婚後公主也就只能像尋常人家那樣,待在男家。而且況公主不喜約束,所以這教養嬤嬤也被免了。這話說起來有些不合規矩,但慧妃娘娘執意如此,聖上對娘娘和公主一向寬容大度,已是準了。不過,雖是下嫁,但這身份卻不能抹掉,還是公主之尊……」
老爵爺听著公公的話,整個人都愣住了。他並不像老太太一樣,三年前就已經從四皇子那里得知了內、幕,這種形式的尚公主,簡直前所未有,當然也是于府莫大的殊榮。
老太太因為早就知道聖上和慧妃的這層意思,所以她的重心倒是放在了第一句上,什麼叫‘聖上已經為于大少爺和公主賜了婚’?她怎麼什麼都不知道?這婚是什麼日子指的?婚期又定在了哪一天?
老太太的性子比于老爵爺要直一些,也急一些,有問題她就問︰「公公,老身不曾听說聖上為華哥兒和公主……」
那公公臉上也現出幾分疑惑,這于華昨天明明是領旨了的,怎麼于府的老夫人竟沒有听說,難不成于華想要抗旨不尊?公公這麼一想,臉色就變了,急忙將昨日皇宮里于華領旨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問道︰「貴府大少爺可在?」
老爵爺和老太太越听臉色越是微妙,等公公問及于華的下落,老太太才解釋道︰「華哥兒宿醉,這會怕是還沒起身。」老太太見公公還是一副不放心的樣子,囑咐冬梅︰「冬梅,你去華園將大少爺請過來,就說我有話要問。」
冬梅本是立在老太太身後,將公公的話從頭听到尾,她心里為于華高興,脆生生的‘哎‘了一聲,就快步走了出去。
「老夫人,咱家敢說,大盛王朝除了于大少爺,別人絕無此殊榮了,若是大少爺不知好歹,只怕這喜事要變成壞事的。」也不怪公公這般想,于華自小叛逆,他隨著海雲公公隨侍當今聖上,偶然听說,于華是連生身父親都敢揍的主,這種叛逆少爺,若說他不敢抗旨,想必無人會信。
「公公放心,華哥兒是有擔當的,既然當場接下了聖旨就斷不會抗旨不尊。許是心里歡喜,昨夜吃了不少酒,才會誤了時辰。」于老爵爺出聲保證到。甭管于華曾經多麼魯莽,那都改變不了他敢于擔當的傲骨,尤其是軍營三年,眼下的于華絕對的一言九鼎,敢作敢當。若他果真不願意,想必當場就能鬧出來,哪里會陽奉陰違。
公公得了于老爵爺的保證,放下心來。他急著回去回話,也不等于華了,起身告辭︰「既如此,咱家對聖上和慧妃娘娘便有交代了。只是婚期緊迫,還請貴府早些準備起來。」
老爵爺心里一亮,莫非二月二十……于老爵爺不會問,老太太卻管不了這許多,她滿臉含笑的問道︰「不知日子定在?」
這公公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可一想到這兩位都不知道于華被賜婚了,不曉得時間也是正常,雖說等于華過來,這事情自然就公開透明了,不過,他也不介意搶先賣于府個好,這于府往後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他笑眯眯得說道︰「便是定在了二月二十……」
直到送走了藍衣公公,于華這小子也沒有出現,他喝太多了所以暫時起不來身。于華已經許多年不曾這般放縱了,于老爵爺說的也不錯,他確實是心里歡喜所以喝了不少,不僅如此,他半夜回府之後,也並沒有早些歇息,而是又灌了自己不少水酒。
在聖上賜婚後,謝昆的心情是矛盾的,既感嘆他與佳儀的緣分,又惋惜邊關的肆意生活。他知道他喜歡佳儀,他喜歡了七年也就壓抑了七年。他不想像于昭軒一樣碌碌無為,可尚了公主,別說去邊關廝殺,便是掌些實實在在的權利都不行。他也不過是近日才下定了決心,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若是聖上果真有賜婚的意思,他就當他與佳儀有緣有份,自是好好對她一輩子;若是佳儀被指婚他人,他也不會到聖上面前胡言亂語,便只當有緣無分。
至于佳儀說的,隨他去邊關,他也只當是單純的佳儀的一句戲言,從來沒有當真的。
所以,在他果真被賜婚之後,他雖認定了是上蒼的意思,可心里還是十分糾結的。這種糾結仿佛是兩個小人在他的心里打架,當代表佳儀的小人將他的遲疑打敗之後,他才安心睡下了。這一覺睡的特別的沉,便是冬梅輕聲喊了他小半個時辰,他也沒有一點反應。
而靜安堂里,老太太和老爵爺相對而坐,臉上的喜色並不多,他們相互間大眼瞪著小眼,都沒有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于老爵爺嘆了一口氣說︰「緊著給簡哥說門親事吧,老大媳婦既然只守著誠哥兒過日子,你也不必再靠著她。你若是對老二媳婦不滿,便讓老三媳婦幫你吧。」
老太太點點頭,說︰「府里的是我知道分寸,只是沒想到慧妃娘娘的猜測竟是真的。」
老太太年後入宮謝禮的時候曾經去昭仁宮拜見慧妃娘娘,慧妃相當隱晦地提到,若是府上有適齡的少爺小姐,緊著這半年將婚事都定下來。當時老太太還沒有想到什麼,現在眼看著聖上將他經手的婚事全都放在了上半年,尤其佳儀還嫁的這般著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只說明了一件事——當今聖上,已經時日無多了。
而一個朝廷的皇帝身死,那至少也是三年的國孝,三年的時間,足夠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被耽擱成一個大齡的剩女。
于珊和于楠進靜安堂的時候,就只看見老爵爺和老太太相對而坐,臉色不是很好。
「後天便是楠楠入宮的日子,爺爺女乃女乃可是舍不得了?我可早就發現了,自從楠楠回府後,我就成了沒人疼的了。」于珊嘴上雖然這麼說著,但臉上卻流露出真摯的笑容。
老太太輕輕敲了敲于珊,笑道︰「也不知道你整天都在想什麼,你們都是我的孫女,我哪有偏疼哪一個。」說完也不等于珊插科打諢,她抬手輕觸于珊的臉頰,有些感慨地接著說道︰「適才宮里來人傳了聖上的口諭,你與昆哥兒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十六……」
于珊一下子愣住了,她沒想過要在于華前頭成親,于華作為長房嫡長子,他的婚事定是要辦的很隆重,真不是她看不上小楊氏和趙氏,這兩人現在只顧著過自己的日子,哪有還管于府里里外外的事,可她若是嫁了便是外嫁女,如何還能光明正大的幫襯老太太,她著實不喜歡老太太再操勞。明明是到了享兒孫福的年紀,卻還要事事操心,這對老太太來說,何其不公。她愣愣地說︰「怎麼定的這麼急?哥哥還未娶妻……」
「華哥兒的婚事定在了二月二十。」
「公主嫂嫂?」
「是。」
于珊得到確認,微一思忖,眼楮徒然睜得很大,她揮了揮手,將里里外外的丫頭都遣了出去,才壓低聲音問于楠道︰
「太後鳳體?」
「欠安。」
「聖上龍體?」
「欠安。」
不過是兩問兩答十二個字,足夠于珊將大盛王朝的局勢分析個十之五六。若是前景明朗,聖上絕對不會允許他疼寵了十多年的掌上明珠倉促下嫁,怎麼也要讓于府準備半年的時間,眼下這局面,只可能是因為大盛王朝面臨著國喪,而聖上不忍心讓已經及笄的佳儀等成老姑娘,即便佳儀是公主,老姑娘也不是什麼好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