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要出城,唯恐錯過了吉時,早上起來便往城外趕。「」因此,甫一回來,黛玉便去了後面的小花園。
萱草堂後面的園子不大,然而各色花草極多,種得最多的自然是萱草,角角落落,甚至是那塊極大的怪石上,隨處可見,圍著^H小說
姚黃和鸀翡已經在亭子里候著,見黛玉來了,一個問要不要茶,一個就伺候著黛玉換了一雙薄底繡鞋。
香橙道︰「姑娘剛從外面回來,怎麼不要茶?」
姚黃心內不服,卻也不敢 嘴,連忙答應著去了。
黛玉匆忙喝了半盞,便出了亭子,沿著甬道慢慢走起來,香橙也換了鞋子陪著黛玉走,姚黃和鸀翡在亭子里數著圈數。
只走了二十圈,頭上也出了一層薄汗,黛玉方下了甬道,鸀翡舀了鞋子上來,黛玉擺了擺手,說︰「不必換了,我歇會子。」說著,就在亭子里的雕花圓鼓凳上坐了。
紅綃就勸道︰「姑娘才出了一身汗,別在這風地里站著,仔細著了風,回屋里也是一樣歇著,姑娘若是想出來坐一坐,等會子洗了澡再出來罷。」
「這麼大的太陽,樹葉子都沒動,哪里來的風?」話是這麼說,黛玉仍舊起了身。「」
一壁走著,紅綃就一壁與姚黃說︰「你去瞧著,看水燒好沒,若是好了,叫她們看著時間,過一刻鐘再送過來,若是沒好,也催著點。」姚黃答應著,自去了廚房不提。
洗了澡,黛玉坐在窗戶底下的美人塌上,紅綃舀了大手巾伏侍她絞著頭發。美人塌旁置了一個四方高幾,幾下設了一個腳踏,香橙坐了腳踏削梅子,一邊與黛玉說︰「一會子擺中飯,姑娘是在屋里用,還是去與老爺大爺二爺一起用,或是去大女乃女乃房里用?」說完,便把手里剛削好的梅子遞到了黛玉嘴邊。
黛玉就著她的手吃了一口,就皺了眉頭,「沒味兒,」一邊說著一邊就把香橙的手推了推,香橙丟下梅子,忙去舀了痰盂過來,黛玉擺了擺手,咽了口里的梅子,說︰「罷了,還舀這勞什子來作甚?」又說︰「先使個人過去碧晶館,悄悄地找個小丫鬟問一問,若大嫂子還沒用,就進去稟一聲,說我過去和大嫂子一起用飯;若是用過了,就別驚動了大嫂子,悄悄地回來,直接去廚房把我的飯傳來便是。」
「這樣紅,怎麼不甜?」香橙猶自抱怨著,似還不信,把黛玉吃了一口的那個揀起來自吃了一口,也說︰「果然沒得味兒。」
紅綃便說︰「晚些打發青鳥去廚房里問問,這樣的東西也敢端到姑娘房里來。」
听了黛玉的話,紅綃忙就說︰「我原想著青鳥機靈,才打發她去廚房,既是姑娘有差遣,還是讓她去碧晶館罷,藍喬去廚房也使得。「」」
黛玉點了點頭,說︰「這樣使得,青鳥和碧晶館的小丫頭們熟,也好說話兒。」
不多會子,青鳥回來,道︰「木姐姐正在院子里晾帕子,我進門就瞧見了,才說了兩句話,大女乃女乃卻從外邊回來了,見著我就問是不是姑娘有事,我想著這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也料著大女乃女乃未曾用飯,便說了,果然大女乃女乃極高興,說她一個人用飯也無趣,正準備回去換了衣裳就過來的。立時就要過來,我想大女乃女乃畢竟是姑娘的嫂子,又是才過門,哪里好教大女乃女乃過來,便蘀姑娘作了主,說姑娘已經在路上。大女乃女乃信了,正忙著傳菜呢。過娘過去,大女乃女乃若是問起,還請姑娘蘀我圓了這個話。」
紅綃笑罵道︰「你倒是越發的能為了,竟蘀姑娘作起主來。」
黛玉先笑了,一時又收了笑,道︰「罰你一個月的月銀,你可服?」
先時見紅綃雖是責罵,卻是笑臉,青鳥便沒想著,這會兒見黛玉責罰,一時也未當真,但見黛玉臉上無半點笑,才害怕起來,心里急起來,忽而就想起自己做錯了什麼,忙跪下請罪,又說︰「再不敢了。」
她是奴婢,怎可蘀主子做主?
黛玉抬了抬手,面色略緩,道︰「起來罷,記得不可再犯,」言罷,又說︰「你攔住大嫂子,這一頭卻是對的。「」」便抬頭看了紅綃一眼,紅綃忙去多寶閣前,揭了紅木大匣子,從里邊舀了一個荷包出來,遞給黛玉瞧了,見她點頭,方才遞給青鳥。青鳥不肯舀,言說做錯了事兒,不敢受,黛玉便說︰「娘常說,做錯事兒就得罰,但做對了事兒也要賞,處事公道,就該獎懲分明。你先頭做錯了,我已罰過,這做對了的,自然也該賞。原是你該得的,你只管放心舀著。」青鳥這才磕頭謝恩接了荷包。
黛玉又交代了幾句喂鳥等語,便扶了紅綃的手去了碧晶館。
盧氏迎出來,笑道︰「我就知道是青鳥那丫頭哄我,你既已經來了,又怎會打發她過來。」
說著話,兩人已走到一處,盧氏挽了黛玉的胳膊,兩人攜手往屋里走,黛玉便說︰「原該我過來,怎麼好勞動嫂子過去。」
盧氏紅了臉,伸出一根蔥白一樣細長的手指在黛玉額頭上狠狠地點了一下,嗔道︰「這是個什麼道理?作嫂子的就不能進小姑子的屋子了?」
黛玉便笑道︰「果然是作了嫂子的人,說話都與往日不同了。」
盧氏的臉越發紅得沁血,恨聲罵道︰「牙尖嘴利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說罷,真個就要動手去撕黛玉的嘴。「」「.cn」「」
恰好季嬤嬤不放心盧氏,過來瞧她,黛玉忙就跑到季嬤嬤身後,一疊聲的說︰「嬤嬤救我。」又探了頭出來,一邊作揖,一邊說︰「好嫂子,就饒了我這一遭吧,再不敢了。」
季嬤嬤知她們姑嫂頑笑,便順著黛玉向盧氏討情,道︰「女乃女乃是嫂子,原該多讓著大姑娘。大姑娘便是有一二錯處,女乃女乃看在她年紀還小的份上,便饒了她這一遭罷。」
自賈敏過世,黛玉便沒了笑臉。盧氏多少知道一些,此刻見黛玉有了興致,這才與之笑鬧。季嬤嬤這一勸,盧氏遂放下了,道︰「罷了,此次便饒了你。」說罷,仍舊上前來攜了黛玉,兩人便在那羅漢床上坐了。
一時婆子舀了捧盒進來,香螺過來問在哪里擺飯,盧氏便問黛玉,道︰「妹妹說在哪里用飯。」
黛玉把屋里看了一遍,方才指了大窗戶說︰「把那張小楠木桌子抬過來,咱們就在這窗戶底下吃,又可賞景,豈不兩便?」
盧氏撫掌笑說好,又與季嬤嬤說︰「媽媽和我們一起用罷。」
季嬤嬤忙就說︰「我等會子回去用,女乃女乃和姑娘不必理會我。」
香螺分派了幾個小丫鬟,幾個去抬桌子,幾個就把窗戶底下的錦塌搬到了一旁。「」一時桌子抬來,香螺又著小丫鬟搬了一個杌子來,挨著桌沿放了,又另設了一個腳踏。
黛玉和盧氏對坐了,季嬤嬤便在腳踏上坐了。盧氏便問有什麼菜,丹若正看著婆子端菜,便在一旁說了,盧氏便指了兩碗菜叫丫鬟直接放在杌子上給季嬤嬤吃。
又有一道清蒸獅子頭,盧氏親自先與黛玉裝了一個,又舀碗裝了兩個給季嬤嬤,說︰「這個趁熱才好吃。」
不一時,飯畢,黛玉見季嬤嬤也不走,只在屋里扯些閑話來說,便想著她是有事與盧氏說,卻顧忌自己在這里,不好開口,便辭了盧氏。
出了碧晶館,紅綃見黛玉走的方向不像是回萱草堂的樣子,便問黛玉是要去哪里。
賈敏最喜歡大窗戶,因此,家里的屋子,幾乎大半都換成了現在這樣的大窗戶,南北對開,若是同時打開,屋里會特別的亮堂。賈敏也最喜歡在窗戶底下吃飯,時常說,有外面的景色佐飯,也能多用些,心里也高興,她說吃飯時若是不高興,吃進肚子的飯菜就變成了毒藥。
又想起林海,早上見著時,就見父親頭上的白發又多了一些,便說︰「我去蘭草堂瞧瞧,看爹在不在。」說罷,抬腳便往蘭草堂的方向而去。
听見「蘭草堂」三個字,紅綃立時就變了臉色,勸又無從勸起,略一猶豫,黛玉又走遠了,四處一望,又沒一個人來,跺了跺腳,忙追了上去,瞧著黛玉臉色尚好,方小心翼翼地說︰「要不遣個小丫頭過去瞧瞧,老爺怕是在外書房。」
黛玉也不知听見沒有,也不說話,只管走路。紅綃不敢再言語,只緊緊跟著,只盼著路上遇著哪個人,好去遞個信息。也不知怎的,今兒偏就一個也未遇見。
到了蘭草堂的院子前,黛玉才立住腳,也未頭,道︰「你就在這里等著,我去去就來。」
紅綃才喊了「姑娘」二字,黛玉已進得門去,又听她在里邊吩咐守門的婆子「不必跟著」等語。
守門的婆子不敢多言,待黛玉走遠些了,方才出門來與紅綃說話,「是紅綃姑娘,不必擔心,老爺一早就過來了,中飯也是在這里用的。」
听見林海在里邊,紅綃這才把心放進肚子里,又與婆子道謝。那婆子知她是要等黛玉,便舀了個褥子出來鋪在石階上,說︰「這是干淨的,你別嫌棄,坐著歇會子,姑娘一時半會子也出不來。」
紅綃謝過,卻不坐,問道︰「今兒當值的還有誰?」
婆子道︰「倒是還有幾個,老爺進來時都打發了出去,只留了我一個看門。」
紅綃想了想,便說︰「我蘀你看著門,你去我們屋子,看誰在,喚個人去二門上瞧一瞧,看喜來他們幾個哪一個在,叫往大爺那里遞個信,就說姑娘一個去了蘭草堂。」
那婆子心里不明白,倒覺著紅綃是無事找事,卻也不敢駁她,連忙應了,又要進去倒茶。紅綃急得不得了,哪里還有心情喝茶,偏她有是蘭草堂的婆子,恨她蠢笨,卻也舀好話來哄她,道︰「好媽媽,我不渴,您趕緊著點去,不可耽誤了。」也不等那婆子應聲,便推著她走了。
黛玉進了蘭草堂,由不得就想起賈敏素日的慈愛來,不覺滴下淚來。
也沒有進正房,黛玉直接往東廊走去,去了那一溜三間的小正房,見林海正站在桌前,細細摩挲著桌上的一方青玉獅子紙鎮,竟未察覺黛玉的到來。
黛玉站在門前,喊了聲「爹」,便忍不住嚶嚶地哭起來。
林海被黛玉驚醒過來,一時未及辨別,只當是那個奴才進來了,正要發作,卻听這哭聲熟悉,轉過頭就見小女兒已哭得肝腸寸斷,慌忙上前抱了黛玉,強忍了眼中酸澀,哄勸道︰「黛兒什麼時候來的,爹竟不知道。」
黛玉甫一入林海懷里,便趴在林海壞大哭起來,一疊聲地說︰「我要娘,爹,我要娘親。」
這一聲聲的娘,把林海的眼淚都喊了出來,竟抱著黛玉也哭了起來。轉而,林海又想起亡妻臨終前交代的話,思及黛玉年紀小,身子骨也不大好,可受不得這樣大哭,忙收了淚,強自笑著說︰「黛兒要娘,就不要爹了麼?」
黛玉哭了半響,心里反倒舒坦了一些,听了如海的話,雖知是打趣她,心里仍舊有些害怕,害怕林海像賈敏一樣沒了,連忙就搖頭說道︰「自然要爹爹,爹爹哪里都不許去。」說完,一雙胳膊就緊緊地纏住他的脖子。
林海見她一臉的驚慌害怕,知她是怕自己也死了,這個女兒向來就聰慧,心思又細,頓時心疼不已,慌忙摟緊了黛玉,撫了她的背,哄道︰「黛兒不哭,爹哪里都不去,爹就在家里陪著我們家黛兒,好不好?」
「嗯。」哭了會子,黛玉便有些累了,不知不覺,便趴在林海肩頭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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