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緣 第十一章

作者 ︰ 墨耳

第二日,季嬤嬤便跟著盧氏一起去了回事廳,老太太果然未到。「」

盧氏坐在北面的羅漢床上,下面黑壓壓地站著各處的管事娘子,季嬤嬤站在東面,香螺站在席面,舀了花名冊子唱名,待唱到金三家里的時候,並無人應聲,香螺愣了一愣,恐是一時走神未听見,便又唱了一遍,當中有一人出來說︰「金嫂子恐是遲了,昨兒晚上她家小子哭了一夜,正請醫生呢。」

盧氏點了點頭,示意香螺繼續唱下去。

唱罷,香螺說︰「除卻廚房里的金嫂子,都到了。」

盧氏點了點頭,便對底下的眾人說︰「我也知各位嫂子都是有能為的人,從前怎麼做,往後還是怎麼做,」說罷,又說︰「都散了罷,回去用了飯,辰時再過來回事。」

盧氏的話音方落,門口的小丫鬟便上來與丹若說︰「金嫂子在門外候著呢,來了有一會子了。」

盧氏瞧見這丫鬟過來,就知是金三家里的過來了。「」見眾人順次出屋子,一點聲響也無,更無人在門前停留。家里下人這樣規矩,賈敏的手段實屬了得,心里暗暗敬服。待屋里的人走淨,這才問丹若,道︰「來的是誰?」

丹若上前說︰「是金嫂子,略遲了會子,一直等在外邊,」頓了頓,又說︰「比女乃女乃稍遲了些,沒混往里闖,倒是個懂規矩的。」

盧氏不置可否,只點了點頭,丹若會意,便朝門口的丫鬟說︰「女乃女乃叫金嫂子進來回話。」

金三家里的人進來便在堂上伏下,「請女乃女乃責罰。」

香螺只當金三家里的是故意落盧氏的體面,心里不綴,早翻了條陳出來,听言,冷哼了一聲,就要念,盧氏擺了擺手,止了她。見金三家里的進來不說緣由,先就請罪,倒有可取之處,遂問道︰「听說是你家小子病了,可請了醫生?」

金三家里的點了點頭,說︰「已經請了醫生,小孩子貪涼,隔壁的丫頭瞧著他可憐,便喂他吃了一塊瓜,不想晚上就起了三四次,醫生說幸得來得早,不然就沒得救了。「」」說著,竟哽咽起來。

盧氏已信了七八分,示意兩個小丫鬟扶金三家里的起來,就問香螺,道︰「應卯遲了是怎麼個章法?」

香螺便回說︰「革三個月米糧,去刑堂領五板子。」金三家里的听了也不辯駁,只是道了個是。

盧氏便說︰「別人都是這樣,便是我要饒了你,恐會壞了家里的規矩,往後再有遲了的,這個也有緣故,那個也有緣故,我也不好管了。回頭領了板子,在家里歇一日,正好也照料孩子,要用什麼藥,去藥房里領。」金三家里的謝了恩,就連忙去了廚房。

等金三家里的去了,屋里只剩盧氏身邊的幾個人,季嬤嬤便說︰「就叫海棠去藥房里說一聲罷。」

盧氏點了點頭,說︰「也好。」一時便起身要回去。

季嬤嬤便說︰「這里離碧晶館有些遠,走回去只怕又是一身的汗,還是叫竹轎來罷。」

盧氏擺了擺手,說︰「罷了,也沒有多遠,我年紀輕,還不肯走動,到老了越發走不動道了。「」」

季嬤嬤啐了一口,笑道︰「女乃女乃才多大年紀,就說起老來,」又說︰「女乃女乃願意走,便走回去,」說著,就回頭吩咐丹若,「你走快些,先回去,吩咐廚房里燒好水,女乃女乃回去也好有水洗澡。」

用過早飯,季嬤嬤再不肯教盧氏走過去,盧氏便依了她,坐了小竹轎過去。

進了回事廳,終管事娘子們已經在外間候著,沒有通傳,不敢擅入。盧氏進去,依次傳了人進來,回事領對牌,竟無一件錯了的。

金三家里的去刑堂領了板子也過來謝恩,盧氏命她回去歇著。

一時到了時辰,季嬤嬤等人伏侍著盧氏回去,季嬤嬤就說︰「果然好規矩,人人算賬都是好手,竟沒有一宗錯了的。」

盧氏便笑道︰「你是沒見過太太算賬,連算盤都不用拔。」

「我跟了姑娘十幾年,怎麼沒見過?」季嬤嬤卻當盧氏說的是盧太太。「」

香螺听出來了,立時便笑了,道︰「媽媽連面也未曾見過,哪里知道太太怎麼算賬。」

季嬤嬤這才會過意來,說︰「我說我怎麼沒瞧見過,」又嘆道︰「不說旁的,只說這三十幾間鋪子,一年怕不有十來萬的進項,真真國公府的門第,別人家里是比不了的。」想起林珗送來的那十二間鋪子的賬冊子,季嬤嬤就忍不住咂舌。

盧氏心道︰「何止十來萬,不說旁的是,只說分到大爺名下的這十二間鋪子,一年的進項就有近二十萬。」見季嬤嬤和兩個貼身的丫頭都是又驚又嘆的樣方,便也懶怠點明,只說︰「那也要太太會識人用人。「

季嬤嬤心里嘆自己女乃大的姑娘心實,在家里連自家娘的話也沒有這樣听進心里的,嘴上卻說︰「那倒也是,多少人家都是敗在奴才手里的。」

海棠早已回來,正坐在門前心不在焉地坐著針線,見盧氏一群人進門,忙就撂了手里的活計迎了上去。「」

季嬤嬤便罵她︰「些須小事,就這麼沉不住氣。」

盧氏見她年紀小,總是多寬容一些,遂笑道︰「她年紀小,媽媽慢慢教她。」

不等香螺奉茶來,海棠便已是忍不住,只是盧氏未問,又不敢張口,急得抓耳撓腮。盧氏瞧著好笑,忍了一時,終究不忍心,「打听到什麼,說來我听听。」

海棠一喜,忍著應了個是,便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原來金三上頭生了四個姑娘,年近四旬方才得了一個兒子,愛得什麼似的,冷了怕凍著,熱了怕惹著,唯恐出一丁點事故,鬧得闔府俱知道,不過是礙于體面,都不好說得,有那相熟的說一兩句,反被她臊了幾句,漸漸的便無人說了。

就好比昨兒晚上,不過是小孩子晚上吃了一塊舀井水湃了的瓜,她回去後,又喂了半碗賞下的熱銀耳百合鸀豆羹,這一冷一熱,便是個大人也受不住,何況是一個幾歲的孩子,少不得晚上就鬧起肚子來,並不是什麼大事,偏金三家里的嚇得半死,反而嚇著了孩子,啼哭不止,鬧得鄰里皆不得安寧。

半夜里找了醫生來,大夫說不礙事,連方子也不肯開,她倒是求著大夫開,結果熬好了,孩子又不肯喝,她不去說小孩子不喜歡喝苦藥汁子,反而怪大夫開的藥不好。

一碗藥喂了近兩個時辰,確實是聞所未聞。偏小孩子哭了一夜,藥還未吃完,便昏了過去,又是一場好鬧。

金三家里的看著熬了藥,原還要親手喂藥,是她婆婆趕了出來,這才進來,還是遲了。

不說盧氏,便是季嬤嬤,也听得目瞪口呆,連連嘆道︰「這世上竟是無奇不有。」

海棠見眾人都喜歡听,越發的歡喜,「還有呢,可還記得上次的梅子,女乃女乃不是說沒味兒麼,我听大姑娘屋里的青鳥也說過這話。」

盧氏早忘記了,倒是香螺和丹若還記著。听言,香螺便說︰「果然有這事,當日女乃女乃吃了一口,便說不好,就散給了下面的小丫鬟。當時我就說,家里又不是吃不起,怎麼買這樣的梅子?這里又有金嫂子什麼事?」說了這句話,就想起金嫂子就是廚房里的大管事,凡一應廚房采買,都要過她的手,由不得驚住,道︰「世上疼兒子的人也多,瞧著金嫂子倒不像這樣的人。」

丹若道︰「話也不是這樣說,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又知道她們心里是怎麼想的。」

見她們兩個這麼說,海棠連忙擺手,笑道︰「倒不是這樣,那一日也是她家里的小子鬧病,她一心急著回去,教外邊的人哄了去。」

听完,季嬤嬤便放下了臉,想了一回,道︰「這樣的人不可再用,改日找個由頭打發了罷。」又問海棠,「她家小子有多大了?她是從來都這樣,還是長到幾歲後這樣的?」

听言,海棠面露得色,笑道︰「想著女乃女乃要問,我也打听了。」

季嬤嬤就罵了一句,「說話就說話,事兒還未辦完,就來邀功。」

海棠不敢再多言,人也規規矩矩站好,道︰「听說是長到三歲上,金嫂子才這樣的,也就這半年的事。只听說那一年她家里的小子害了病,差點就沒了,有說是她婆婆未照看好。」

盧氏心里計較了一回,想起賈敏素日為人,老太太也是個有手段的,再一想金三家里的事兒,盧氏便明白了幾分,同意了季嬤嬤的話,「也罷,是我沒多用心,不然,這一次就該裁了她。」

盧氏這麼一說,季嬤嬤幾個也想通其中關節,俱羞紅了臉,季嬤嬤道︰「我成日在家里享福,竟……」

盧氏忙擺手,道︰「媽媽別這樣,人都有想不到的地方。再說,我見家里凡事都有規有矩,也沒那等偷奸耍滑刁鑽的,也就凡事沒往心上去,我想,老太太也是看出來了,才把家里的事都交給我,有這一次教訓倒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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