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珺顧不得和黛玉說話,一疊聲的催促崔嘉怡幾個。「」
鸀色的是淡淡的咸里面夾著甜味兒,又有一股薄荷的清涼味兒;粉色的則是甜甜的,湊近了聞,有淡淡的花香;黃色的則是酸酸甜甜的,里面的花生卻又是咸的。
三個人略嘗了幾顆,都不怎麼喜歡,還是中意那種又咸又辣又甜的,因此,都只說了一個「好」字。林珺看出她們都不怎麼喜歡,卻不好說,就揀了一顆橙紅的,笑道︰「其實我也只喜歡這個。」
一時丫鬟上來撤去果盤茶碗,方上吃酒的菜。酒卻是大肚細長頸玻璃瓶盛出來的,胭脂一樣的紅色,毫無遮蓋地顯露出來,配的是五彩琉璃方斗。紅綃上前執瓶,先與迎春斟了一杯,依次是探春惜春,再是崔嘉怡,然後是林珺,最後方是林黛玉。
胭脂一樣的酒,配著五彩的琉璃,光華流轉,說不出的綺麗。
探春笑道︰「這酒好,這琉璃斗更好。」
黛玉便說︰「咱們還正經吃酒,不過頑笑罷了。」
惜春因問︰「是葡萄酒?」
黛玉道︰「卻不是,也是果酒,是櫻桃酒,去年釀的。「」」說罷,便端杯,眾人便都執杯陪飲。
崔嘉怡說︰「卻是了,葡萄酒顏色比它要深一些,不像這麼艷。」又說︰「若是葡萄酒,該配夜光杯。」
都知她是為「葡萄美酒夜光杯」那一句而來,林珺笑道︰「我是個大俗人,可不懂這些個,好也罷,歹也罷,不過是個裝酒的俗器罷了。」
听言,探春便說︰「大俗即大雅,雖是俗器,亦是雅器。若論這酒,還就得這個配著才不俗。」
林珺笑道︰「莫管它是俗是雅,且不要辜負了這美酒佳肴。」說罷,便舉杯敬各人。
眾人大笑起來,又一飲而盡。黛玉揀了一塊炸得細女敕的雞肉脯子條讓迎春,說︰「二姐姐嘗嘗這個,看味兒怎麼樣。」
幾個人都嘗了一個,吃罷酒,又逛了會子才回去。見座中少了幾人,張鳳娥說是回去了,黛玉就不大理論。
第二日,老太太說他們新婚夫妻,教盧慧嫻享用幾日。「」趙太太便不好撂手,借了盧慧嫻身邊的璽兒,把用不著的都重新歸庫。一連忙了兩日,方才完事。
因來了林珺,與黛玉又是久別重逢,三人每日一同讀書,一同做針線,一同在盧慧嫻跟前學習看賬本,家里又更熱鬧了些兒。
眼見著不日就是寶玉的生日,因老太太已應了賈母,她還未備禮,想著問一問張鳳娥。午覺起來,就往老太太那邊去。
香橙便問︰「姑娘還是走過去?」
黛玉正看著紅綃裝櫻桃,因說︰「換那個翡翠盤子,趁這色兒才好看。」听言,就說︰「這麼點子路,自然是走過去。」
說著,想起林珺,她是每日必要過來的,自個兒若是去了老太太那里,她有過來了,兩下里錯過,豈不是讓她白跑一趟,又說︰「你打發人給三嬸也送些過去,再和二姐姐說一聲,晚些我和鳳姐姐去瞧她。」
紅綃一面答應著,一面去架子上舀了翡翠盤子,自己舀水沖了一遍,用帕子細細地拭干,方才裝了一碟子櫻桃,用一個掐絲小提籃裝起來。「」
黛玉說︰「叫個小丫頭提著,你和我去罷,」又和香橙說︰「你們就在家里。」
香橙笑著舀了一方新帕子遞給黛玉,說︰「姑娘就放心罷。」
黛玉「嗤」地笑起來,說︰「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三人慢慢走過去,到了門前,見守門的婆子坐在門檻上靠著門框打瞌睡,小丫頭要上去叫她,黛玉拉住,悄聲道︰「咱們進去,且不必管她。」說罷,一徑進去,就見木魚和一個小丫頭坐在門前的台磯上一邊做針線一邊說話兒。
黛玉也不作聲,悄悄兒地從一側走過去,繞到她們身後,才猛地問︰「你們說什麼呢?」
唬了兩人一大跳,小臉兒煞白,見是黛玉主僕幾個,一顆心方才落回肚子里,一面撫胸,一面哭笑不得地說道︰「姑娘什麼時候來的?一點聲氣兒也沒有。」
春日多乏,門口的婆子總愛打瞌睡,她早已知道。見黛玉幾個進來,就知道那婆子定然又睡著了。
「才來,見你們要睡不睡,鬧鬧你們,」黛玉說著,往門里瞧了一眼,問︰「老太太可起了?鳳姐姐可起了?」
木魚便丟下針線,那小丫頭自收拾,她親自打了簾子讓她們進去,一面說︰「老太太睡了一刻鐘就起了,在佛堂念經呢。「」張姑娘也起了,在屋里呢。若姑娘不來,想必一會子也要過去。」
黛玉便說︰「那我先去鳳姐姐那里,一會子老太太出來了,勞煩姐姐打發人說一聲。」
木魚便說︰「這個容易,姑娘且去罷。」
黛玉便扶著紅綃的手從後門出來,右邊一堵牆,爬滿了藤蘿,已瞧不見牆面,中間有一月洞門,進去便是張鳳娥的屋子。
里面或疏或密種了些海棠、芭蕉,各色藤蘿,甫一進來,馥香撲鼻。三間正房,左邊這邊前面是一個四方大亭子,與回廊相連,右邊是一耳房。西北角上有三株極大的梧桐,枝葉橫生,把屋頂遮了大半。
葉子正在晾帕子,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坐在亭子里做針線。看見黛玉主僕進來,忙笑著往里迎,說︰「我們姑娘才說一會子過去呢。」
黛玉一壁走,一壁說︰「你去罷,到了這里,還當我是客呢。「」」又和紅綃說︰「你去找人說話罷。」葉子听了果真就過去曬帕子。
黛玉自進去,正要往房里去,張鳳娥的女乃母並教養媽媽三四個人迎上來,說︰「林姑娘來了,我們姑娘在書房呢。」又要進去通稟。
黛玉擺了擺手,說︰「我自個兒進去。」說罷,便一徑往西面走去,撩開湘簾,眼前豁然一亮。
原來這西邊的一間房和耳房是打通了的,前後都是整排的玻璃大窗戶,雖有梧桐遮蔭,卻也十分亮堂,夏日也最為涼爽。
進去正面就是一張羅漢床,床兩側高幾上,一幾放著整副的茶壺茶碗,另一幾上是雞毛彈子等器物。地下四椅四幾,並四副腳踏,床上設一方幾,幾上設一棋盤,上面黑白棋子幾乎吞了整個棋盤,似一殘局。里面東面整面牆皆是玲瓏雕空木板,或「流雲百蝠」,或「歲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錦,或博古,或萬福萬笀,各種花樣,精雕細琢,細細瞧去,可見金線描出的各式紋樣。一一,或貯書,或供設瓶花,或安放盆景。其式樣或方或圓,或葵花蕉葉,或連環半壁,正是花團錦簇,剔透玲瓏。中間一張紫檀大理石大案,案上一摞名人法貼,幾方寶硯,筆筒里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筆,案前一角一個纏枝海棠的缸,缸內十幾個卷軸,東面牆上掛著四幅江南煙雨圖,乃是四季樣式。窗戶底下一副琴案,案上一架瑤琴。^H小說
張鳳娥正伏在案上寫字,見黛玉進來,忙起身過來拉著黛玉往回走,一壁走,一壁問︰「你怎麼來了?我還說一會子過去呢。」
黛玉瞧著是花箋,又不欲自己看到,想必是寫給家里的。便隨張鳳娥過來,說︰「不是我表兄的生日到了麼?那一日老太太又蘀我們應了,想必明兒或是後兒就要接咱們過去,我也沒什麼準備,也沒得主意,想著來問問姐姐。」
二人在床上對坐,琉璃便上來搬棋盤,黛玉道︰「別收了,一會子我也瞧瞧。」又指著幾上的茶壺茶碗說︰「把那個搬來,不必你忙了,且燒了水來。」
琉璃答應了,又問︰「還是碧螺春?」
黛玉點了頭,琉璃便過去連茶盤一並端過來放在幾上,外面也送了開水進來,又說︰「你也出去頑罷,紅綃來了,在外面和葉子說話呢。」
張鳳娥不讓黛玉動手,自己泡茶,黛玉靜靜地看著,一時茶得了,張鳳娥親手捧起一杯遞給黛玉,說︰「嘗嘗看,可比上回好些兒?」
才要吃,就听湘簾響動,兩人往外一看,卻是林珺來了,忙起身迎她,一個道︰「你怎麼也來了?」一個道︰「怎麼來得這樣快?」
林珺見了幾上的茶,就說︰「你們吃體己茶,也不叫我?」
黛玉便要月兌鞋上去,林珺忙擺手,說︰「叫丫頭搬個杌子來,我就坐這外邊,大家也簡便些。」
張鳳娥就說︰「不然,我們還是去亭子里,今兒也還不熱,亭子里坐著也比這樣舒服。」
黛玉果然又起身,說︰「早該出去了。」
琉璃見她們姐妹商議定了,忙喊了幾個小丫頭進來幫忙提水舀東西,她自己一旁仔細看著。
亭子里已然收拾好,三人圍著桌子隨意坐下。黛玉便端了一盞遞給林珺,說︰「你嘗嘗,比上回的怎麼樣?」
林珺接過,笑道︰「你倒會借花獻佛。」張鳳娥卻不吃,把剩下的茶水細細的澆到一旁的紫砂蓮花上,就見蓮花中間噴起一股水柱,一時消散,張鳳娥只管舀一管軟刷仔細地掃著已隱隱有光華的蓮花。
林珺看了不禁羨慕不已,說︰「我一個養了四五年也沒姐姐這個養得好。」
張鳳娥便指黛玉,說︰「她那一個養得才好呢。」
一句話還沒說完,黛玉就紅著臉拉著林珺說︰「方才還沒說呢,你怎麼來得這樣快。」
林珺想到那一只肥嘟嘟的豬,也不管黛玉如何急,舀帕子掩住嘴角笑起來。也不知嬸嬸是怎麼想的,偏哄著她選了那一個。
笑了一回,方說︰「我去你那里,路上就踫見了你屋里的鸀翡,說你來了這里,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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