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注定不是個太平年。「」
南安郡王才出京,山東又查出貪污案來。
當日點了林珗一行人賑災,同時就發了兩道聖旨,令江西安徽兩地調糧到山東。為的是省得人到了,卻沒有糧。
他們一路過直隸,入山東,一路太平,就都不曾在意,哪想,再往前走,所見所聞,平生未見。
入眼之處,寸草不生,餓殍滿地,餓得受不得了的百姓甚至易子而食。
林珗等人情知有異,也不敢大肆張揚,留心暗暗查訪。這一查不打緊,竟查出一宗大貪污案來。
牽連其中的,無一不是世家勛貴,更有皇室宗親。
賈府也牽連其中,賈赦帶著賈璉求到林海跟前。林海是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
值此多事之秋,皇上有心借著這事好好敲打敲打那些盤根錯節的勛貴之家。
還沒有定案,這會子自然是一動不如一靜。「」偏賈赦不是個明白人,未必能領會。
有些話他說不好,偏林洋不在,林琰便說︰「舅舅說這話,就錯怪我爹了。不是我爹不願意,原是舅舅會錯了意。往日里,舅舅們有了為難的事,只要幫得上的,哪里還要舅舅們上門來開口了?我爹是說,舅舅表兄們行得正坐得直,原本就不關舅舅表兄們的事。我爹若冒冒然然去求情,便是沒事,只怕也鬧出事兒來。舅舅還是回家安心等信。」說完就起身打千兒陪罪。
長輩們說話,不問到名下,做小輩的,是不好任意插言。除卻這一條,林琰這番話是句句在理。案子沒有定,誰有罪誰沒罪哪一個說得準?這個時候求情,求的哪門子情?再說,林海去求這個情,就坐定了賈府的罪。再則,妄自揣測聖意。只怕求情不成,林海就先吃了掛落。賈赦縱然想挑不是,也被林琰搶了先。
賈赦雖混,到也不是個傻子,此刻也明白過來,他們太急切了。听到有可能會抄家,猶如驚弓之鳥,都沒細想就跑過來求人。不過,賈赦這樣的人,錯了是決計不會往自個兒身上找原因,就暗怪林海也不事先通個氣。現在他過來求他,不是故意落他的體面麼?
但他還沒混到失去^H小說
雖說賈赦在林海父子跟前和和氣氣的,似乎半點不計較,但心中到底氣難平。賈母跟前,就換了說辭。說林海如何不顧親戚情分,不肯幫忙,林琰如何目無尊長,當面頂撞嫡親的舅舅,林海竟也不言語,惹得賈母心里也不痛快。
兩人果然不愧是母子,明知自個兒兒子的性子,心中也知賈赦的話不盡其實,心里卻先就覺著賈敏已過世,女婿哪里還會把岳家放在眼里,對他們家的事,自然不肯盡心。
林海面上認同林琰的話,實則父子兩個心里都明白。不管事兒真不真,不是情節極為嚴重的,必然無事。榮府那些老爺少爺能為有限,犯不了大錯,最嚴重也不過是抄沒家產。
果然,不幾日案子定下,只幾家判了抄家,其中就包括榮國府。
賈母難得明白了一回,早早收拾了家產,等欽差到了家里,著賈赦親手奉上。也因此,令太上皇想起代善,反格外開恩,連府第一並賜還,又點了賈政的學差,外放江西糧道,不日上任。
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倒是因禍得福,反而教賈政升了官。「」
榮寧二府,喜之不盡,早把先前的害怕丟到爪哇國去了,都還以為,慶和帝到底是顧著元春和五皇子的體面在。
但有心人又哪里不知,此回動的這幾家,不過是慶和帝手里的雞,專門做給人看的。
這里有幾層意思︰一則這些人家經了幾代,都尊享富貴慣了的,卻不知經營,子弟雖不成器,但還沒到十惡不赦的地步;二則,是為充盈國庫;三則,這些人家的先祖都曾隨太祖打天下,有功于社稷,重舀輕放,以顯示皇家的恩義;再四,也算是給這些人家一個教訓,若聰明的,自然從此夾起尾巴做人,約束族中子弟,本本分分的,若不然,再犯事,則是不體上情,辜負皇恩,再要打要殺,皇帝也能名正言順的行事。
接二連三的沒有什麼好事,山東的旱情也還沒有緩解。後宮里,皇後娘娘帶頭裁減用度,各內外命婦自然跟隨,各家明里都節儉了開支。不管暗里如何,端午都不敢公然玩樂。
老太太預備到大覺寺打平安醮,正好鎮國侯府也在這邊打醮。听得老太太來了,姬老太太忙打點豬羊香燭茶銀之類的東西送過來。
大家廝見過,老太太忙往上讓,姬老太太如何肯,只在下首坐下,道︰「今兒天這樣熱,原想著您不來的。「」」
老太太見她死活不肯,她又是長輩,就不推讓,自坐了。听言,笑道︰「他們也攔著,只是天長日短的,我成日在家里,也是睡覺,反倒不自在,出來走走,出一身汗,人倒是還有精神了。」
姬老太太頷首,笑道︰「正是老太太這話,這人啊,就得多動動。您看那莊戶人家的女人,一年上頭在地里刨食,沒個空閑的時候。可真比起來,咱們這成日里十幾二十個丫鬟婆子伺候著,還不如人家硬朗。」
老太太也是連連點頭,道︰「听說幽州的規矩和我們這邊不一樣,女孩兒也和男兒一樣,照樣騎馬射箭?」
許是想起做閨女時侯的事,姬老太太面上笑容愈盛,道︰「可不是?我做姑娘時,出門都是騎馬,又省事又方便。後來到了侯府,事情多了,倒是丟下了。如今到了京里,更是不敢模了,怕人笑話。」
老話說,入鄉隨俗。姬老太太既然到了京城,自然得隨京城的習慣。老太太不能說好,嗔道︰「你也是有了春秋的人,還當年輕呢?可不敢騎馬。「」平日里無事多往院子里去逛逛,也是一樣。」
姬老太太點了點頭,道︰「您老說的在理。」說著,轉臉四處看了一眼,「珗兒媳婦呢?她這麼個勤快人,今兒怎麼也偷懶兒?新媳婦我也沒見著,怎麼都沒來?」
老太太笑道︰「怎麼沒來?兩個丫頭前幾天就惦記著呢,和她們嫂子到後山看花去了。」又說︰「別看這兩個丫頭在人前規規矩矩的,在家里人跟前,也跟個猴兒似的,怎麼也坐不住。」
姬老太太也笑起來,道︰「還是孩子呢。」
老太太就說︰「怎麼還是孩子?都要說人家了,還是孩子呢?等明兒做了人家的媳婦,還這樣兒,不是叫人笑話?」
姬老太太笑問道︰「都有人家了?」
老人家就愛听這個,說到兩個孫女的將來,老太太十分高興,笑道︰「珺兒定了她姨媽家的孩子,就是黛兒還沒有著落。」
四月中旬底,兩家就過了大禮。
听言,姬老太太面上的笑容就更深了,頷首道︰「這是好事,知根知底的,總比外面不知根底的人家好。」
老太太也是點頭,道︰「說起來,那孩子也是在眼前長大的。」
老太太從前不出門,連本家的子孫都不見,何況親戚家里的。這里指的自然不是老太太,而是趙太太。
姬老太太並不知老太太從前的事兒,就以為是蔣文常隨蔣太太去林家,老太太見得多,就說︰「您福氣大,等把這兩件大事了了,擎等著享福就是了。」
老太太邊笑邊點頭,道︰「我啊,早就在享福了。」
姬老太太听不明白,但也聰明地沒有問,愣了愣,就笑著說︰「誰有您老這樣的福氣。」又問趙太太。
老太太道︰「姨太太請她家去吃酒了。」
姬老太太就說︰「我說呢,她要是在家里,必定在您跟前伺候著。」
正說著,外面隱隱傳來說笑聲,接著就有婆子高聲回話︰「大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姑娘們回來了。」
姬老太太轉過頭去,笑道︰「這說著她們,她們就來了。」
姬老太太走後,老太太從頭到尾想了一回姬老太太說的話,覺著姬老太太似乎有求聘的意思,又不像。想一回,未免就想起當日北靜王太妃說的話。再想到林珺的終身是定了,確實不需要她操心,黛玉今年也足十四了,卻還沒有定下來,不由地就著急起來。
想著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和林海商量一下,下山時,卻不見林海,就問林琰,道︰「你爹呢?」
林琰扶著老太太上轎,一面說︰「才張叔來了,說宮里傳爹覲見,爹先回去了,教我們好生服侍老太太。」
听言,老太太停住腳,就站在轎子前,扭過頭來,看著林琰,眉頭微蹙,欲言又止。
這一向發生的事太多,听到「進宮」二字,老太太不自覺地就往壞處想,料著是又出了什麼事故。但年紀大的人,心就更軟了,寧可日子清苦些兒,只要天下太太平平的,想到有人受苦,就不忍問出口。
林琰親自挑了轎簾,道︰「老太太放心,許是叫爹去講書呢。」
老太太點了點頭,表示听進去了,面上的憂色卻不減。林琰看著,也不知從何勸起。
他不是沒問過張有才,但張有才也不知情。他心里也覺著是出了事,而且他以為,不是山東,就是福建。
果真是出了事,下午福建的戰報傳回來,南安郡王大敗,連自己也被倭人所擒。
慶和帝當時就摔了手里的茶碗。
最讓慶和帝生氣的,不是他打了敗仗,而是他被俘。堂堂天朝上國的王爺,被邊陲小國俘虜,這是多大的恥辱。
林海這一進宮,又是一夜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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