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珗已經想了一路,若對方的目的是林海,那麼賈家只是一個引子,尤三姐此時肯定不在賈家。既然不在賈家,那麼在哪里?必然是與林家交好的人家。
崔家是林海的外祖家,盧家和陳家是親家,北靜郡王是林家的女婿,許家大爺與林珗是連襟。林珗先就想到了這幾家,再細細推演,又一一排除。
崔家一向不愛寧榮二府的行事,除卻情面上的,平日並無往來;盧家不是因著盧慧嫻的緣故,連榮國府的人也不認得;陳家在權勢之外,又最重清譽,這些世家更是連邊都不肯沾;說起來,這幾家里,還就北靜王府與賈府關系近些,兩家是世家,近幾年才漸漸疏遠些兒,這是水溶的主意,即便他即將迎娶黛玉,此時也不可能挨上去,不然,他也入不得林海的眼;許家就不必說了,許老爺能走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是個聰明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心里都清楚。
他滿腦子想著的都是京中這些人家,還沒想到外放的。此時听林琰說起,忽然就想到了柳湘蓮。
柳湘蓮與林海不是父子卻勝似父子,又是林海做的主,娶的張鳳娥,于今又肩負皇命,還有誰比他更合適?
林珗道︰「福建
次日,福建的折子便遞到了慶和帝的案前。慶和帝批復︰嚴查細訪。早朝時,命戴權親口念了一遍。待下了朝,又留林海說話。
賈珍賈璉再不濟,這會子也覺出不對來。他們兩個行事荒唐,尚且還算是個明白人。知道太上皇沒了,家里現在能依靠的只有林家,林家在,他們家就能安安穩穩的,若林家倒了,他們也沒好處。賈璉先要把尤三姐許給林琰,便有這個緣故。後林琰拒了,轉而又送給柳湘蓮,也是為此。只是不成想到,他們無心之作,卻替別人給自個兒挖了一個陷阱。賈璉先得到消息,當時就嚇壞了,也不敢告訴賈母,忙就找了賈珍。賈珍也沒得主意,便說著林海拿主意,兩個人便去了林家。
林海和林珗下朝回來時,他們兩個已經等了有一個時辰。
雖還不知到底如何,但怎麼也月兌不開這兩個人。林海冷哼了一聲,向林珗道︰「你去見他們,看他們怎麼說?」
也是巧了,張鳳娥的節禮也是今兒到。
盧慧嫻正忙著,知道老太太惦記著,就沒先見,命人直接引著人去見老太太,連東西也一並送進去。
老太太喜之不盡,說了好些話,才想起來問吃飯沒,大家都笑起來,老太太也跟著笑。老人家心里高興,話就躲,向陳氏笑道︰「人老了就是這樣,這也就是自家人,不挑這個理。所以家里來了客人我也不敢見,恐怕失了禮教人笑話
陳氏道︰「老太太這是高興,誰挑這個理
老太太又笑,念珠端了茶碗遞給老太太,一面說道︰「老太太今兒倒是高興,拿自個兒打趣呢。往日也不見這麼說,來了客人,我們什麼時候沒記著上茶上點心?難道處處都要老太太想著,那還要我們做什麼?」
老太太就指著她,向琉璃說︰「瞧見沒,我通共沒說兩句話,她這有一車話等著呢。今兒我是高興,話多了些兒,往日我都不大說話的,就怕她們挑我的理
琉璃也跟著打趣,說笑一時,又要上茶,老太太攔下,道︰「別吃茶了,回頭吃了飯再過來說話又喊念珠,「你陪著,也好說說話說完,又笑道︰「別忘了時辰,我還有話問呢
琉璃忙起身,笑道︰「才路上已經用過了,還不餓
老太太笑著擺手,念珠道了聲是,也不理會,拉了她就走。
老太太笑著搖了搖頭,說︰「這孩子,往日看著還穩重……」說著,回頭看了一眼木魚,向陳氏道︰「不知不覺,都**年了,她們剛到我跟前時,才多大點年紀。一轉眼,都這麼大了。才見著琉璃,方才想起來,琉璃不過比她們大三四歲,孩子都能跑了,她們兩個還沒個著落。說不定心里怎麼怨我呢,你們也留意著,不論是家里的還是外頭的,只要人好,別的也就罷了
說起終身事,木魚不大自在,紅了臉兒,嗔道︰「老太太,姑娘前兩日就念叨,姑女乃女乃的節禮這幾日就該到了,讓老太太記著打發人喊她,回頭姑娘埋怨,老太太可別怨我沒提醒您老人家
老太太失笑,道︰「這丫頭,還不好意思了又說︰「是了,倒是忘了她
陳氏便喊丫頭,老太太擺手,道︰「這丫頭沒大沒小的,連我也編排。既是她開的口,就教她跑一趟。就著這新鮮的綠豆糕,咱們正好吃茶
萱草堂的門開著,兩個婆子坐在門檻上說話兒,遠遠的見到她,連忙起身迎上去,笑道︰「木魚姑娘怎麼親自來了?姑娘在屋里呢
又要往院子里通稟,木魚擺了擺手,道︰「你們好生看著門,我自個兒進去
院子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木魚一面走,一面四處打量,院子里的萱草稀稀拉拉開了許多,一個丫頭折了只花兒在手里頑。定楮一瞧,卻是紫鳶。
紫鳶也瞧見了她,忙丟了手里的花,笑著走上來,道︰「稀客,姐姐也許久沒登我們的門了
兩人才說話,就听湘蓮響動,香橙從屋里出來,一面走一面說︰「誰來了?」說到一半就瞧見木魚,忙扭頭向屋里說︰「姑娘,是木魚姐姐來了
黛玉正坐在窗戶下的繃子前,木魚上前行禮問好,道︰「姑娘身子還未大好,又做這勞什子,又費神又費心,紅綃也不攔著你?」一面說,一面探身去看。
這麼多天,也只繡了鳳凰的一根尾羽,但十分精細,顏色也好,倒是不枉花費了這些功夫。
黛玉撂下針,木魚扶她起身,黛玉道︰「她們一直攔著,也就今兒,我覺著精神好,說了半日,她們才同意,才坐下,針還沒動,你就來了又問︰「這幾日天熱,老太太胃口可好?」
木魚道︰「尚好,一頓總要用一碗碧梗粥。今兒張姑女乃女乃打發人送節禮來了,姑娘又大好了,老太太這一高興,只怕要多用半碗
听言,黛玉也高興,連聲喊紅綃,道︰「屋里你瞧著,我給老太太請安去,中午和老太太一起吃,就不回來了
見黛玉來了,老太太便拿起方幾上的信封,遞給她,道︰「就等著你看信
黛玉接過信,與陳氏見了禮,就在老太太身邊坐下。林鳴不知從哪里跑出來,一疊聲地喊「姑姑」,看見黛玉手里的信,就伸手要。
老太太忙喊女乃母,一面哄林鳴,道︰「你姑姑還沒大好呢,可經不得你這麼磋磨一時林鳴被女乃母帶下去了,老太太和陳氏方才細細問了她的身體,完了又問了紅綃一遍。
問了有一盞茶的時間,這才打發黛玉念信,末尾就提到尤三姐,投靠過去的,只是她記得不清,不知有沒有這門親戚。
老太太道︰「我記得,親家大房的大爺續娶的夫人娘家約莫姓尤
陳氏應了個是,道︰「老太太好記性,可不是姓尤,想必不是他們家若是尤家的姑娘,怎麼不投靠姐姐姐夫,偏投靠外人?
陳氏見過尤氏,但並不知尤家的情形。黛玉是見過尤老娘和尤二姐尤三姐的,便說︰「尤大嫂子家里于今只剩下個老娘和兩個妹妹,我倒是見過,名字也合得上,就是不知是不是一個人
陳氏原本還當張鳳娥信里的尤三姐哄了她,听了這話,反而有些信了。
正說著,琉璃吃罷飯又進來磕頭,老太太笑道︰「你來得正好,我們看信,有些話不大明白,說去叫你,又想你一路勞累,只怕歇下了,沒想你倒來了又命搬杌子。
琉璃挨著坐下,道︰「哪里用老太太叫我?這一路坐船,上了岸,又有車接,一點罪也沒受,哪里累得著?一年沒見著老太太,我心里也惦念,有一車子的話說,只怕老太太又要嫌我嗦
老太太拿手指點著她,與陳氏說︰「你不知道,當日我把她給鳳丫頭時,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哪里知道于今倒似那鸚哥,話這樣多
琉璃就跟著笑,說︰「我就說老太太要嫌我嗦,才進門,略說了幾句話,老太太就這門說,再多坐會子,保不準說上兩句,不知又成什麼了眾人又是一番大笑。
老太太笑一時,才指著信說︰「說正事,你們女乃女乃說家里來了客,你跟我細說說,不知是不是那邊的親戚?」那邊指是的張家。老太太一輩子喜惡分明,不喜陳氏,連帶著張老爺和張老太爺張老太太都厭惡,說也不肯說。
琉璃見有黛玉在,有些話就不好說,只揀面上能說的說,道︰「倒不是,是我們這邊的親戚琉璃是張鳳娥的陪嫁,雖是老太太給的,按規矩來說,張鳳娥未嫁時是張家的丫頭。但張鳳娥心里親近林家,琉璃也不曾得張家的恩惠,自然也親近林家,從來都只認林家不認張家。這里的「我們這邊」,指的就是林家。
听言,老太太心里便猜著了七分,心里就有氣。但這些腌事兒也不好教黛玉知道,只得壓下。她面上不顯,略略問了兩句不要緊的,便跟著說些家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