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朵拉高燒不止。
她奄奄得躺在床上,斜睨,莫飛飛亮著台燈,一頁一頁翻著書,靜謐怡然,不時拿著筆記錄著什麼。
朵拉頭昏腦脹,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奮力鑽出來。
《蘿卜古訓》,奇怪,她竟然不記得里面的內容,一點印象也沒有,她想一分頭就痛一分。無力了,她慢慢閉上了眼。
鼻子兩個都囊住了,她只能張嘴呼吸。
吃了退燒藥,昏昏沉沉,眼前的燈光越來越暗,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呼喊︰不要睡,不要睡!
呼——
一股咸咸的味道,強勁的暖風撲面,整個人又輕又舒坦。這是哪里?
她微微睜開了眼楮,慢慢張開了雙臂。
海,無盡的大海!從這頭望不見那頭,靛藍靛藍,仿佛倒影水里的天空,又如此刻,她並非航行在海中,而是飄游在空中。
她立在船頭,迎風起飛。
此情此景,人總是能想一起《泰坦尼克號》里金典的一幕,耳邊也總是會回蕩杰克對露絲的話︰你跳,我也跳!
這是一艘中國遠洋鮪釣漁船。
據船長說,目前他們正行駛在西印度洋塞舌爾群島附近。
舉目遠眺,好美,一處一處的小島,生長著各種朵拉見過的沒見過的植物,而一個個小島整個兒看起來就似裝在花盆中立在大海之上。
「朵拉,快來吃飯!」
午餐是豐富的海鮮,朵拉的家鄉也是海邊,而大卻靠江,平時最多能吃到的海鮮也就金槍魚,所以對于海鮮她真真是垂涎很久了,螃蟹是她的最愛,她早就急不可耐的撥殼吃開了。
還有不少的貝類,以及直接生吃的三文魚,或者經過腌制處理的朵拉見過但叫不出名字的魚。
船上一共30人,加上朵拉就31個人。
朵拉不明白是怎麼來到這船上的,但是她已經在這里呆了一個星期了,就連船上的人也不明白她是怎麼來的。听說某一天,他們正在研究航線,突然听到一聲響動,然後就看見她躺在甲板上了。
哦,朵拉恍然,原來她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朵妹妹呀!
到了晚上,氣溫驟降。
海風也從白天的暖暖變成了涼涼。
朵拉披著毯子。
海上的夜,無疑是最安逸、最神秘的、最令人向往的。
沒有星星時,像一塊擠了顏色需要勻染的調色盤;有星星時,又像是一副定格在畫框里的油畫。
朵拉有時盯著星星,她開始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真實的。她甚至分不清是喜是悲,對于她沒有回到食人族,沒有見到加木。
這是第8天了,為什麼加木還不出現,難道這次他不會再來了嗎?又或者,他的夢里沒有自己?
就在朵拉冥想之時,幾海里之外另一艘漁船也漸向「星星16號」這個方向前行。
海上的日子還真是單調,除了剛開始的興奮到後來的索然乏味無聊,幸好朵拉不暈船,不然她得吐死。
船長說,再過些日子他們就要撒網捕魚了,听到這里,朵拉有稍稍有了些興趣。
到了第9天,朵拉無事,在船艙看著幾個空閑的船員打撲克。
突然,船身晃了晃,外面傳來一聲尖銳的吼叫。
幾個船員警覺對視,紛紛出去,朵拉尾隨。
朵拉彎身抬頭瞬間,一管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她的眉心。腿抖了抖,強大的震驚來不及讓她的面部表情做出任何回應,眼珠轉了轉,她舉起了雙手。
船長和輪機長,被裹著白頭巾,蒙著臉,露出與眼部周圍皮色異常分明的眼白的武裝分子趕出了駕駛艙。立刻有人取而代之,調轉船頭。
30個人,外加朵拉一個女的。齊齊在光天化日,大海之上,被一群傳說中的海盜劫持了。
早就听聞船長說,出入蘇伊士運河的所有船只都會有1%被劫的可能,這附近的海盜猖狂,而且作戰手段高明,武器裝備也非常先進,他們在各大港口都部有眼線,情報網非常強大。
朵拉對武器沒有研究,但是對子彈的威力還是知道的。
就目前朵拉眼里看到的,一共是18個海盜,人手一把突擊步槍,腰間褲腳明的隱的掛著各種刀、繩子等。
甲板上,朵拉他們被聚齊一處蹲著,在一支支槍口的壓迫下,雙手抱頭。
此間,有一個個頭不高,身子精瘦的海盜,手里拿著對講機低聲說著什麼,然後走到船長面前。
船長是一個高大健壯的北方男人,兩人的身材明顯成對比。
「很難過,我們以這種方式見面。」那個海盜用英語說道。
船長不卑不吭,面色從容,也用英語回道,「這種見面方式很特別。」
「先生,您真是一個勇敢的人,我很敬佩。」頓了頓,「我不想為難大家,我們之間應該會有一場有趣的談判?」
「我想是的,海盜先生。」
「噢,廢話少說,對于海盜而言,紳士這個詞真是累贅!」他的語調慢慢上揚,「說吧,把你們東家的聯系方式告訴,哦不,還是你自己直接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吧,我想他今晚肯定失眠,當然,這也包括你們!」說完,他哈哈大笑。
說話間,船漸漸靠岸。
這時,朵拉才發現,在「星星16號」後面還跟著一艘漁船,她似乎看到那條船上有一個人拿著望遠鏡看著這方。
不大的一個港口,停著幾艘破舊的漁船,卻在不遠處,停著掛著各國旗號的貨船,很顯然,它們也是被這些海盜給「請」過來的。
貨船邊是一幫持槍的護衛隊,戒備森嚴,看著朵拉他們這批新來的財神爺,有人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太陽下,與海水一起閃閃發光。
朵拉是唯一一個女的,自然,打在她身上的目光要比別人多,含義也各有不同,她禁不住縮了縮脖子。他們雙手都被綁住串聯一起,以防有人跳海,慢慢沿著船梯上岸。
朵拉心想,這幫海盜居然沒有給他們蒙眼楮,難道他們不怕放了人質以後被供出老窩,又或者他們打算拿到贖金以後殺人滅口!
惴惴不安跟著人群走向前方。
一排低矮的牢房,沒有窗,一扇鐵門敞開,似乎在迎接它們新主人的到來。有幾個鐵門緊閉,從鐵門窗欄,是一雙雙渴望被救贖的眼楮,各種顏色。
門里門外,默默對望。
朵拉他們分別被關進兩個牢房。沒有床,沒有桌子,沒有被子,啥都沒有,除了一個散發著惡臭的坑,里面全都是前主人留下的排泄物。
朵拉頭大了,她該怎麼辦,她一個女的,十幾個男的,吃喝拉撒都要在一起,而且沒有任何遮擋物,而空氣中彌漫的那股刺鼻的氣味,更讓她隱隱作嘔。
「我的天哪!這太瘋狂了,船長,我們怎麼辦,他們會不會殺了我們!我可不想死,我還沒娶老婆呢!」在鐵門‘砰’地關上後,一個菲律賓船員突然用英語叫嚷起來。
「上帝呀,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我昨天才剛剛接到電報,我的母親病了,可是今天我卻被海盜劫持了,這簡直太滑稽了!哦不——」又一個美國船員叫了起來,焦躁地來回走動,並用拳頭砸著牆壁。
那硬生生的肉與牆的撞擊,看了朵拉都疼。
此刻,在他們焦慮情緒的刺激下,朵拉卻安靜了下來,選了一個靠牆的角落,用草疊著坐了下來。
她一一掃過所有人的臉。
「星星16號」一共30人,5個菲律賓船員,2個美國船員,其他均是中國人。而現在這個牢房關著包括自己16人,2個菲律賓人,1個美國人,其余都是中國人,關鍵的是,船長和輪機長都在這個牢房。
除了幾個外國籍的,黃種人的臉一個個都平靜的出奇
船長面沉如水,看不出一絲情緒。他是一個長著國字臉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下巴方正堅毅,一雙四角眼炯炯有神,當他盯著你的時候,你會感受到里面的一種力量,會使人漸漸鎮定下來。
見朵拉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他朝朵拉投了一個安慰的笑容。朵拉一滯,也回了一個笑。頓時,她沒那麼害怕了,又掃了一圈其他人的臉。
牢房的時間,分分秒秒都是冗長可怖的,不是過,而是煎。隨著天色暗下來,那個美國水手神精到了一定的極限。
他發狂似的亂吼亂叫,踢得鐵門鏘鏘響,「你們這幫蠢貨、混蛋,快放我出去,我們美利堅共和國絕對不會丟下我的,到時候,定炸得你們開花!Sit!你們這幫狗崽子听見了沒有,快放我出去!」
他叫囂很久,只換回來一個蒙面海盜的槍口,「你給我閉嘴,不然老子叫你現在腦袋開花!」美國水手被嚇壞了,當下閉了一會兒嘴,接著又開始了,一會哭一會笑,一刻不消停。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一個頗有李連杰風範的中國船員小張一個左勾拳,就把那老外打暈過去,然後一聲冷哼,「終于安靜了!」眼神凌厲地瞥過另兩個有待發作的菲律賓人。
朵拉張了張嘴,酷斃了!
一夜過去了。
朵拉閉著眼,假寐。
鐵門一聲響動,一道刺目的陽光照進,伴隨而來的,還有早餐。
餓了整整一宿,朵拉的肚子早就空空如也。
吃著發硬的面包,一個蒙面海盜不滿地嘟噥著,「真該再餓一餓你們,好讓你們也嘗嘗饑餓的滋味。杰克長官總是這麼善良,總不忍心讓你們塞滿油脂的肚腸運動運動。」
朵拉抬了抬眼皮,喝了一口酸酸咸咸的東西,軟化面包後吞了下去。
鐵門又被關上。
美國水手醒過來後,就開始唱著他們美利堅共和國的國歌了,唱著唱著嗚咽了。
哎,朵拉無言了。
他們這一天,就吃了一餐。但是朵拉的消化系統並沒有食物的減少而停止工作,她要排泄。她夾緊雙腿想要麻痹觸覺,身子一陣冷一陣熱,臉也一會青一會白的。
她想著自己可能肛爆而死,幾乎想要撞牆。
突然,她听到船長不輕不重,堅而有力普通話,「全部起立,向後轉,捂耳!」一群穿著水手服的黑頭發黃種人全部起立轉身,動作一致,干脆瀟灑。甚至三個外籍人士也被船長震懾到了,乖乖跟著做。
所有人都背對著她,為她豎立了一座城牆。剎那,她明白了船長的用意。
于是,她紅著臉,拉屎。這可能是她有史以來最驚心動魄、最為壯觀的一次如廁了。她的動作盡量輕緩,‘噗通!’她憋紅了臉。
臭氣燻天。她不敢想象此刻那堵人牆會是一個什麼樣的表情。
丟人吶,都丟到印度洋來了。
她對著船長的背影,暗暗記下了這次恩情。
到了晚上的時候,船長被人帶走。
又過了一會,朵拉也被人帶了出去,卻被蒙了眼。坐了上了一輛車,她在心里數數,約莫一刻鐘,車停了。
接著,她腳不著地的被人駕著,匆匆而行,完全辨不得方向,只听耳邊風呼呼刮過,她的心里一團亂。
她這是要被送到哪里去?難道是給海盜頭子侍寢?一想到這,朵拉的頭皮開始發麻。
她听到了關門的聲音,她的腳落地了,手也得空了。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香味,不是花香,不是檀香,卻很安神、很清新、很舒服。
凝神听了听,周邊沒有人。朵拉拿下了遮住自己眼楮的黑布。這是一間書房,剛剛的香味是從眼前的這把椅子上散發出來的。
黃花梨!朵拉曾在雜志上見過,這是稀有樹種,在市場上它已是天價。
涼涼滑滑膩膩的觸感。
朵拉警惕地看著周邊,提防著隨時都可能冒出來的人。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憑著直覺。
她聞到了一股煙味,然後听到了談話聲。
不是英語,不是鳥語,而是普通話。
朵拉知道,她的心跳在加速。
「你們這是漫天要價,300萬美金!你可知道我們要捕多少魚才能賺錢300萬,你們會餓肚子,難道我們的錢是天上掉下來的!」是船長的聲音,微微含著怒氣。
朵拉屏息。她在等!
良久,一聲似怒非怒地冷笑重重擊向朵拉的心房,熟悉又陌生。
「我是一個生意人!」